第20章
沈筱微微側目,看着顧烆。
顧烆正坐在他身邊,頭發眉睫因為淋雨顏色深了點,被暖色燈光映成一種油墨般的金棕色,幫他清理着手指上的傷口時,溫柔而又小心翼翼。
其實顧烆很早以前也對沈筱說過類似的話。
要一直在他身邊,罩着他,保護他。
沈筱從沒被人這麽黏着意願強烈地照顧過,很領他的好意,但一直覺得顧烆就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二貨。
顧燃曾對沈筱有些歉意地感慨過,雖然自家弟弟口口聲聲說要守護他,但他才是那個暗暗守護顧烆給顧烆收拾爛攤子的人。
沈筱當初能放下心去參加競賽,做着和沈雅箐出國的準備,主要是因為顧烆還有個大姐顧燃。
可……
沈筱不由自主暗暗觀察起現在的顧烆。
顧烆正在專心給他處理傷,動作利落又不失細心。
這段時間,顧烆每到認真時有意無意透出的那種成熟感,是讓沈筱這個總是被同齡人誇穩重早熟的人都覺得很難企及的。
沈筱最初以為是顧烆為了挽留他和顧燃取了經,沒過幾天就會被打回原形。
但現在的顧烆,有時候甚至讓他覺得比顧燃都要成熟機敏,像是可以給所有人依靠的那種人。
顧烆看到他肩膀前傾,就知道他胃疼,看到他睫毛壓了下就知道他有心事,懂得及時轉移話題,懂得故作幼稚調皮地活躍氣氛,懂得果決又高效地處理一系列問題……
沈筱不知道顧烆身上發生了什麽,才會變化這麽大。
他确定眼前的這個人是顧烆,也沒有分裂出其他人格,顧烆身上的那種敞亮熾烈是獨一無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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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烆給沈筱傷口消毒後,為他的手纏上了繃帶。
沈筱的手傷得比上次揍顧烆時要嚴重的多,在撿起玻璃杯的碎片時,他看着冷靜沉穩,其實手不受控制地蜷緊,掌心被玻璃碎片割到了好幾處,白襯衫上都染了血。
沈筱從童年就和其他同齡人不太一樣,像是個被強制催熟的小大人,幾乎沒讓沈雅箐失望過。
但他終究只是個少年,有着這個年紀無法跨越的精神世界。
不管是面對競賽中能力最強的競争對手,還是面對外面那些兇惡猙獰的街痞歹徒,他都可以保持理智淡定。
唯獨面對沈雅箐蹙起的眉和被她摔到地上的玻璃杯,他會本能在心底升起一種幾乎快将他絞到窒息的負罪感和絕望感。
顧烆幫沈筱輕輕纏好繃帶,并沒有松開他,而是将他被夜雨澆得冰涼的手握在自己熱烘烘的掌心。
那種感覺讓沈筱一時無法推拒。
實際上,從剛剛顧烆在雨中抱住他,幫他上藥時,沈筱就該拒絕了……
兩個男生這樣一直握着手還是太奇怪,沈筱盡力讓自己保持淡漠,将手慢慢拿開。
顧烆料到他會抽手,已經很滿意他破天荒地默許自己短暫的觸碰,笑着,又去幫他拆褲腳上濺到的玻璃渣。
沈筱擔心顧烆一會兒也會紮到手,微凝起眉,“別動。”
顧烆沒擡頭,輕聲說:“沒事,我會注意的。這玩意兒留你腿上才危險。”
沈筱再次怔住了。
他性格冷僻,不擅長表達關心,明明除了別動什麽都沒和顧烆說,顧烆放以前該氣呼呼說他不識好人心了,現在卻好像會讀心術一樣,不擡頭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沈筱手指蜷了蜷,黑漆漆的眼瞳不大明顯地胡亂地往客廳裏明亮的四處看了看,胸口一陣讓他心跳都變得有些輕快的熱意。
顧烆仔仔細細幫沈筱除去了玻璃渣,又将他褲腳卷了起來。
沈筱心神正有些亂,驀地被顧烆捋起褲腳,神經重新繃緊了些,“又幹什麽?”
“檢查你還有沒有別的傷。”
“只是摔了杯子,沒那麽誇張。”
沈筱有褲子的保護,确實沒怎麽受傷,只是稍微在腳踝附近紮了點很淺的血印,不過他皮膚冷白,看起來就十分顯眼。
顧烆也特別在意那一點小傷,堅持用棉簽幫沈筱把那些傷也塗了藥膏。
在體力上,沈筱雖然不弱,也根本不是顧烆的對手,他也不喜歡和人用蠻力争執,因此,要是顧烆在他冷下臉後不妥協,他就會有些無計可施,只能被顧烆鉗制住為所欲為。
沈筱最終僵坐在沙發上,任由顧烆抓着他的腳踝上藥了。
剛剛顧烆給他手纏繃帶時他還會有閑心胡思亂想下,現在這種被顧烆抓住腳踝上藥的感覺卻讓他簡直度秒如年。
被顧烆碰到的地方很燙,剛好靠近那一顆小痣,讓他想起了那個奇怪的夢……
沈筱一等顧烆上完藥就把身上的毛毯拿下,從客廳沙發上站起了身。
“我回去了。”沈筱盡力語氣平淡。
“這麽晚了,今晚留在這裏吧?”顧烆跟着起身,勸他。
沈筱從很早以前起就不再同意在顧烆家裏過夜,現在的情況,當然更不可能。
“說了要回公寓那裏。”
沈筱低聲道,邁開長腿往玄關處走,眨眼間就要走到門口。
“等等。”顧烆跟過去,叫住他。
“?”沈筱側頭看向他。
顧烆走到沈筱身邊,笑了,“剛剛就想和你說了,你忘了你鑰匙還在我那兒了?”
沈筱這才反應過來,轉過身,“鑰匙還我。”
“抱歉,落公寓了。”
沈筱語塞了,“你……”
要說是以前的顧烆,沈筱還會相信他把鑰匙落下了。
但最近的顧烆……沈筱很有理由懷疑顧烆诓他。
沈筱微收緊眼瞳,審視着顧烆。
顧烆好像看出了沈筱的不信任,直視着他,眼睛彎了彎,“不信你可以搜身啊。”
沈筱望着顧烆,停住了。
他當然不可能搜顧烆的身。
可顧烆總不可能是知道他避嫌,不會搜身,所以故意這樣說。
沈筱最終只能相信顧烆是确實沒帶才會無所顧忌地要他搜身,垂下了眼睫,有些發愁。
沈筱現在還沒有身份證,沒法自己開房,僵在了原地,一時間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小時候沈筱被攆出來,等到沈雅箐消了氣,會把他放回去,所以只要站在家門口多等一會兒就可以了。
現在沈雅箐知道沈筱在外面有公寓,很可能一直到第二天都不會再給他開門。
難道,真的要留在顧烆這裏和他一起睡?
沈筱想到這個可能,薄薄的唇角抿緊,已經開始思考公寓那邊這個點是否可以聯系人去撬鎖了。
“家裏之前剛好準備了客房。”顧烆看着沈筱有些為難的樣子,嘆了口氣,溫聲補充了句。
沈筱聽了,這才放松了些,但也僅僅只是一些。
就算有客房,他也不是很想和顧烆這樣大晚上單獨呆在他家,洗澡換衣服之類都會很不自在。
之前能留下顧烆在自己公寓,純粹是因為他的腿傷才勉為其難。
顧烆看了會兒神情不太自然的沈筱,突然一手撐住他身後的門,低頭湊近:“幹嘛總是這麽避諱和我在一起?怕我吃了你?”
沈筱被顧烆抵在門上對視着,暗暗有些緊張,看向別處,“以前不是說了你睡品不好。”
“那都是以前。”顧烆調侃,“你現在都沒跟我一起睡過了,怎麽知道我睡品不行?”
沈筱微怔,看着顧烆。
顧烆雖然是在開玩笑,可這句話在這種情況下,聽起來就格外的暧昧。
沈筱耳廓有些燙,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沒什麽波瀾,微別過臉,冷聲控訴:“你在我家裏裝瘸打地鋪的時候不就是挺能折騰的?”
顧烆低笑了下,挑挑眉,“可我們當時又沒一起睡啊?要不,筱筱你今晚……”
“客房在哪間?”沈筱立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