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那個推測實在太過偏離實際。
沈筱還是本能想要壓下,但這段時間顧烆種種怪異的舉動回蕩在沈筱的腦海。
沈筱無法不去懷疑。
沈筱看向了顧烆，顧烆臉上的五官還稍微透着些稚氣青澀，神态卻顯出一種與之不符的穩重和寵溺,摟着他看過來時的眼神讓他想到顧烆那對恩愛的父母。
顧爸爸看顧媽媽時也總是那樣的眼神。
顧烆眼底的那種暧昧，是一種夫妻間日常特有的感覺。
無數的思緒充斥在腦海，但沈筱沒能繼續想下去。
因為顧烆摟緊了沈筱，動作開始越界。
沈筱漲紅臉，驚惶攥緊了顧烆的手,本能又開始推拒，“顧烆，別……”
顧烆将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像是動物界中叼住雌性脖頸的雄性,禁锢中透着安撫，“怎麽了,不想嗎？我們都多久沒這樣了？”
襯衫紐扣被顧烆一口氣扯開了兩顆,眼見還要繼續,沈筱用力推開了顧烆。
顧烆向後靠住了浴缸。
也許因為醉的太厲害，那一下讓他又消停了些。
沈筱借機逃到了浴室外，關緊門靠到門上。
客廳裏空蕩蕩的,心髒跳動的聲響劇烈清晰,像要沖出胸腔。
他低頭,看着自己幾乎快濕成透明的白襯衫和那被扯開的領口,以及因為顧烆動作急躁沒控制力度被蹭得泛起紅的鎖骨,漲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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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顫着手想将紐扣扣回去。
卻發現最上面的那顆扣子已經被扯壞了。
沈筱只能通紅着臉，清瘦冷白的手指蜷緊在被顧烆扯壞的領口處。
客廳的中央空調開着,溫度适宜，比冒着熱霧的浴室裏要涼快些。
沈筱渾身濕透,站在門外其實身上稍微有點涼。但過了半晌，他渾身的熱度都沒有褪下去。
顧烆還得有人幫他。
沈筱寬慰着自己也許顧烆已經醉了過去，睡着了，再不濟他一個男生顧烆一個醉酒的也不可能真的對他用強，遲疑着想回到顧烆身邊。
沈筱垂下攥着領口的手，擰動門把手把門輕輕打開一條縫隙，向裏看去。
缭繞的霧氣中，顧烆在找着什麽似的，微啞着聲音喚着他，十分不安分，無意間往浴室門口看過來時，那雙鋒銳的眼沒什麽焦距，卻透出點濃重的渴望。
像是長期沒有進食剛抓到獵物就弄丢了的野獸。
沈筱燒着臉，本能把門又重新關上了，不敢去和那樣的顧烆對視。
他攥緊門把手，手心冒出細密的汗。
沈筱很想照顧顧烆。
但現在浴室裏的那個顧烆，對家教嚴苛的尚且還處在這個年紀從未和人有過任何親密接觸的三好學生來說，實在太過危險。
“筱筱，你怎麽在這裏？”身後突然傳來呼喚。
沈筱回過頭。
顧燃不知什麽時候進了門，正從玄關走進客廳。
她化了比平時更妩媚的妝容，一頭長長的金棕色大波浪堆在一邊肩膀上，酒紅色連衣裙凸顯出性感傲人的曲線，外面披着件男士的黑色尼龍大衣，心情看起來很不錯。
看清沈筱後，顧燃眯起眼，“怎麽還濕成這樣了？”
沈筱沒想到顧燃沒留在小男友那兒，反而還在這種時候回來了，想起剛剛在洗手間裏發生的一切，紅着臉說不出話來。
顧燃的目光掃向沈筱濕漉漉的白襯衫，被人扯壞的領口。
沈筱意識到了，立即紅着臉想遮，顧燃已經反應過來，皺眉，幾乎是兇神惡煞地大步走到了浴室門前。
她擡腳把門用力踹開了。
“顧烆！”顧燃銳聲喊了聲。
顧烆醉醺醺大咧咧靠在浴缸裏，還在眼神迷離地在空蕩下來的浴室裏搜尋沈筱的影子，沒什麽反應。
顧燃氣得不行，罵道:“臭小子，憋死你活該，等你酒醒了再跟你算賬！”
顧燃把沈筱帶到客廳。
沈筱顧及自己身上濕漉漉的，沒往沙發上坐。
顧燃身高很高，踩着恨天高的高跟鞋比一米八的沈筱都高出一點，直接摁着他肩膀把他摁得坐下去了。
沈筱只好端坐着，往顧烆的方向看。
顧燃去找了塊大毛巾給沈筱，回來時看到沈筱的表情，溫聲說:“筱筱，你先把身上擦一擦。別管顧烆那混小子，他那邊有我呢。”
沈筱這才低下頭，拿過毛巾擦了擦臉上身上。
顧燃又找來幹衣服給沈筱。
沈筱把眼鏡架回鼻梁上，看着顧燃拿給他的衣服，白色套頭衛衣，灰色休閑褲，是顧烆的，有些大。
沈筱身量在男生中已經很高挑，穿着還是松松垮垮的。
沈筱在客房裏不大自在地換完顧烆的衣物，卷着褲腳和袖口走出來。
他現在很亂，也不太好面對顧燃，對顧燃低聲說:“那，我先回去了。”
顧燃顯然想留沈筱，但敏銳地看出了沈筱現在很需要靜一靜，猶豫了下沒多留，只是輕嘆:“是我大意了，顧烆這混小子真欠收拾，筱筱，你回去早點休息。”
沈筱低低“嗯”了一聲，讓顧燃也早些休息，出了門。
深藍的夜幕中是一輪接近滿月的白月，冷風裹着夜霾吹來，沈筱渾身的熱意終于褪下了些，裹緊脖頸上的圍巾。
沈筱自然沒有回沈雅箐那邊，哪怕那件被扯壞的濕漉漉的襯衫已經換下，他現在也根本無法面對沈雅箐。
坐進車裏後，沈筱讓李叔把車往公寓開。
李叔有點意外，但知道沈筱不是多話的性子，沒像和顧烆聊天時那樣多問，只是因為沈筱換了身衣服，時不時透過後視鏡看過來幾眼。
沈筱被看得心亂，索性僵硬地解釋了句，“顧烆喝多了，鬧了我一下，濺到水了。”
李叔終于專心開車了。
早已過了晚班高峰期，車流通暢。
沈筱看向車窗外，因為接收太多訊息混亂了一晚上的思緒終于在這時有了些條理。
和顧烆過去的種種回蕩在腦海。
從他和顧烆決裂後的第二天，顧烆故意把自己弄發燒，到顧烆看出田詩瑤其實是對他有意思争風吃醋，再到顧烆好像提前預料到了沈漣會出事，他會被沈雅箐趕出家門撐傘來找他……
他又想起剛剛的顧燃。
那是沈筱沒見過的顧燃，妝容妩媚，眉眼含情。顧燃和沈雅箐一樣是個女強人，而且比沈雅箐更強大，灑脫，不談感情的事業狂，完全不吃男人花言巧語那一套。
沈筱本以為顧燃會和一個年紀事業相仿的商人強強聯姻實現利益最大化，但她顯然現在對那個用情至深的頂流小鮮肉上心了。
這些，是顧烆提醒顧燃的嗎？
沈筱回到公寓後沒有去休息，而是在書房打開電腦，連夜查詢了顧燃公司的近況。
他雖然不像已經工作很久的人一樣清楚經營之道，但因為要為CEC競賽做準備，基本還是能看懂的。
顧燃在最近這段時間，處事作風變化很大。
最典型的就是這個月她旗下一家it子公司研發的一款勢頭正猛的爆款游戲遭到黑客攻擊數據庫後她的決策。
換顧燃以前的暴脾氣絕對會還回去，順便利用雄厚的資金跟對手公司硬拼打價格戰，不耗得對方頭破血流不罷休，現在卻懂得引導輿論，兩面三刀，高價挖了對方的黑客迂回應對，兵不血刃，四兩撥千斤。
所以那次去醫院時，他聽到顧烆說可以給顧燃提供更好的解決方案是真的……
是顧烆給顧燃拿的主意，改變了她的決策。
至于顧燃說的什麽“弟媳”，“老牛吃嫩草”之類，沈筱現在終于明白了那些話的意思。
顧烆是從很多年後的未來穿過來的嗎？
沈筱試圖通過顧烆醉酒時的只言片語理清他和顧烆的未來。
他在那次和顧烆的決裂後其實真的離開了顧烆，直到十年後才重逢。
他做過的那些美夢也許都是真實發生的。
後來，他和顧烆在一起了。
他們纏綿過，暧昧過，戀愛過，還結過婚。
但他沒多久就走了，他走了之後，顧烆過得很不好……
沈筱說不出心裏的滋味。
驚喜，甜蜜，因為他們真的在一起過。
心疼，痛苦，因為想到顧烆喝醉後紅着眼抱着他的樣子，因為想到顧烆那樣張揚燦爛本該坦途一生的一個人，和他落得一個差不多的結局。
顧烆是怎麽彎的？
是因為自己酒後放縱主動纏上他和後來不知悔改地一次次放縱嗎？
沈筱無法理解十年後的自己。
如果第一次是酒後亂性，後來是為什麽？他怎麽可能還會纏着顧烆繼續做出那些不該做的事？硬生生把一個取向正常的直男掰彎了。
顧烆又是怎麽穿過來的？
看過的幾部電影裏，都是人死了才會穿的。
前世的顧烆，在他走後也因為狀态差，年紀輕輕就出了意外嗎？
這個年紀的少年人哪怕再早熟也不可能理解和弄清多年以後的事。
沈筱只能抽絲剝繭地理出他和顧烆的結局，然後被那極度的甜蜜與極度的心疼交織的矛盾情緒，絞得好像五內都扯亂在一起……
窗簾忘記拉上，清晨的光滿溢進卧室，打在沈筱的眉睫上。
沈筱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意識到自己竟然一夜無眠。
他竭力從一夜紛雜的思緒中清醒了些，坐起身，拿過手機想看時間，看到沈雅箐發來了條消息。
還沒看清消息，只是看到消息發送人，沈筱的心髒都不由又揪緊了下。
後來，沈雅箐呢？
沈雅箐怎麽樣了？
她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接受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和一個男人戀愛結婚……
[筱筱，你昨晚怎麽沒回家？]
沈筱頓了頓，不知道沈雅箐問出這話是單純因為他沒像往常一樣回家，還是因為昨晚看到李叔把車開到家門口了。
他盡力平靜，斟酌着措辭回複沈雅箐。
[我公寓那邊還有事處理。]
為了讓沈雅箐安心，他補充了句。
[我今天下午就回去。]
[媽媽下午還得去公司，你早上來吧。]
沈筱沒有再多說。
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不再和沈雅箐訴說自己一星半點的難處。
離婚期的沈雅箐郁郁寡歡，幼年的他什麽都不懂，只知道考得好母親就會高興，所以拼命去看書。
那逐漸成為了一種習慣。
他在沈雅箐面前早早長成了沈雅箐期望的樣子，像個完美無缺無欲無求的機器人。
沈筱靠在車裏閉目養神，下車時還是頭昏腦漲。
他慶幸自己戴眼鏡，黑眼圈和眼底的紅血絲不至于太明顯，雖然上車時李叔還是問了句。
沈筱下車後往顧烆家的方向看了看。
顧烆醒了嗎？宿醉一夜，會頭疼嗎？顧燃從不慣着自家弟弟，會教訓他嗎？
沈筱很想見顧烆，想和顧烆說很多，想給顧烆找頭疼藥，想，要顧烆的懷抱。
和顧烆兩情相悅的這個事實，讓他突然間有了底氣，而一擁有底氣，就再也抑制不住對顧烆的感情了。
沈筱還想再看，瞥見二樓隐隐有顧燃的身影後，卻眉睫壓低，收回了視線，往家裏走。
但他太過內疚了。
以至于縱然對顧烆滿腔依戀，卻根本不敢面對顧烆，面對顧家。
就像那天翻牆後顧烆為了保護他摔斷了腿，他看到顧燃和顧爸顧媽紅着眼急急沖來手術室門口，一個人暗暗退到了角落裏。
顧家人沒有怪他。顧烆的家人總是很尊重顧烆的選擇，甚至基于信任，愛屋及烏。
沈筱卻始終耿耿于懷，無法原諒自己。
他怎麽能不怪自己？
顧烆本不會落下舊傷的，他那麽好的一個人，本該成為更耀眼奪目的人，和家人過更好的人生。
那道牆他是那樣輕松地就能跨過去，不像他，憂心忡忡，風聲鶴唳，像拖着沉重的殼的蝸牛。
沈筱回到家。
他有些擔心沈雅箐會問昨晚的事，好在沈雅箐并沒有問，在對他這次的考試成績簡單表揚和鼓勵後，便和他說起了競賽的事。
“你班主任那邊我已經幫你申請過了，過幾天你就可以去景城參加集訓了。本來想給你請家教，但這次集訓營的主辦方是權威機構，請動了擔任過現場評委的專家，學生們也有很多都是很有能力的，你去那裏得到的幫助會更大。”
沈筱邊吃着早餐邊聽着沈雅箐的吩咐，心不在焉地應着。
沈雅箐想了想，又嘆了口氣，“你這些年太忙着課業，成天就只和顧烆一個人玩，有機會，還是應該學會自己去和人相處，這對你的競賽和從業也有幫助。以後你們都是要各自成家立業的。”
沈筱聽到這裏，薄薄的唇角不易察覺地繃緊，淺聲“嗯”了聲。
沈筱回到了房中，透過窗簾夾縫往顧烆那邊看去。
之前知道顧烆對男生可能有興趣，甚至是對他有心時，那種暗戀得到回應的強烈的歡喜讓他無暇去想別的，也沉溺于暧昧的甜蜜中，刻意屏蔽了更多的隐憂。
但現在，他卻不能再自欺欺人。
人生的岔路口在即，他需要思考更長遠的問題。
這一次，他該早早地抓緊顧烆的手讓兩人不再留有遺憾，還是走得更遠，放顧烆去活出更為順利燦爛的人生？
突然，對面的窗簾被拉開了。
像是心有靈犀一樣，顧烆打開窗戶往這邊看了過來。
沈筱心中一揪，立即拉緊了簾子。
他攥緊窗簾，頓了頓，才想到自己拉緊簾子那一下的動靜，顧烆應該會察覺到。
顧烆的視力很好，他也早就不是以前那個粗枝大葉的人。
顧烆知道他在對面。
手機震動了下，沈筱低頭，看到顧烆發來的消息。
北城一中扛把子：筱筱，都是我不好，昨天一不小心喝那麽多，是不是做了不好的事吓到你了？
沈筱盯着那條消息。
顧烆穿來後可能是怕露陷，網名還是用的從前的中二名，但發出的話透着成年人特有的周到體貼。
現在，他終于明白這段時間顧烆總讓他時不時感覺到的那種違和感是因為什麽。
一個結婚喪妻經受過歲月磋磨再穿回少年時代的成年人，頂着張中二粗心的皮，暗戳戳做着成熟體貼的事，怎麽可能不違和？
X：沒有。
北城一中扛把子：早上我姐把你那件被我扯壞的白襯衫扔我臉上了。
沈筱：“……”
沈筱紅了臉，想問顧烆很多，猶豫了下還是什麽都沒問。
沈筱本以為昨天顧燃看到他那副樣子，很可能會察覺到什麽。
但從顧烆現在發的消息來看，好像并不是的。
他現在也不太能對顧烆說得出口自己已經知道顧烆是穿過來他們在一起過的事。
他太亂了，失眠一整夜的大腦也太過混沌，完全不知道怎麽面對顧烆……
沈筱決定還是先不戳破這層窗戶紙。
北城一中扛把子：筱筱，你還在用薄荷味的沐浴露嗎？你那襯衫好好聞，丢我臉上我一時都沒舍得拿開。
沈筱臉更燙了。
知道兩人的關系後，他更經不住顧烆有意無意的撩撥了。
他突然後知後覺顧烆之前為什麽不和他避嫌。
誰會和自己結過婚同床共枕過的人避嫌呢？
北城一種扛把子：筱筱，我能去找你嗎？
X:來找我做什麽？
北城一中扛把子：我姐因為昨晚的事把我收拾慘了。我現在有鑰匙了，我想去你公寓那兒躲我姐幾天，行嗎？
沈筱一時沒回複。
他怕顧烆再撩他，怕自己再度放縱自己沉淪下去。他還什麽都沒想清楚。
顧烆給他發了個表情包。
那是一只毛絨絨的大金毛，可憐巴巴地耷拉着眼，用力搖尾巴。
沈筱黑眸微瀾。
顧烆其實根本不怕顧燃收拾他，現在說這些應該純粹就是賣慘想讓他心軟同意。
以前的顧烆哪裏會有這麽多小心思？
這是後來和他在一起後慢慢學會的吧？
沈筱想到顧烆之前拿到鑰匙卻沒法來公寓委屈憋悶地喝酒的樣子，最終還是給了顧烆回複。
X：你要過來就過來吧。
沈筱沒等顧烆來公寓這邊，就收拾好了去景城集訓的行李。
他坐在沙發上看着因為少了些物件看起來更加冷清的客廳，輕籲了口氣。
顧烆來這裏後會很失望吧。
集訓營還要過兩天才開營，他本來打算在這裏留兩天的，但最近發生的事，都太過出乎意料，他很需要一個人去冷靜一下。
競賽在即，接下來的一個月也容不得他心裏裝着太多的雜念。
沈筱寫了一沓便利貼，清隽雅致的鋼筆字事無巨細叮囑了顧烆來小公寓這邊後的注意事項，諸如做飯阿姨的聯系電話，冰箱裏新儲備的零食，樓下便利店幾點開關門……
他把五顏六色的便利貼貼好在各處顯眼的地方，冷冷清清的公寓增了色，溫暖鮮活了不少。
沈筱終于安心了點，坐上了去景城集訓的航班。
景城比北城更濕冷，一出機場外面彌漫着的潮濕的雨霧便撲面而來。
沈筱站在濕潤的濃霧裏，把身上的圍巾裹緊了些。
沈筱本打算住賓館，但集訓營是半封閉的，提倡學生們住宿舍，沈雅箐也有意讓他趁此機會學會和人交際，還是就在那裏的宿舍住下了。
集訓營地財大氣粗，設備齊全，宿舍是兩人間，還有獨立衛浴。
沈筱拉着行李箱進門時，看到個頭發一瞧就是燙過的男生正窩在自己的床上跟人聊天，後腦勺對着他。
直到沈筱把行李拖到自己的床邊，燙頭男生才注意到他。
“嗨，哥們你好啊，我叫杜文強！”燙頭男生耳朵上挂着藍牙耳機，視頻好像還沒挂，就很熱情地和他打起了招呼。
杜文強發型新潮，五官長得不賴，身量和沈筱差不多，大約有一米八，一身都是限量款名牌，紮人堆裏已經算是個挺吸睛的高富帥了，臉上冒着幾顆火紅的青春痘，無傷大雅。
他性格比顧烆都熱絡，而且很八卦，一等他來就自我介紹加問東問西。
沈筱不善和顧烆以外的人交際，更別提對這種過度熱情的人，硬着頭皮簡單回了幾句。
本以為杜文強很可能會和以前那些人一樣知難而退，畢竟能忍受他的慢熱纏上來的除了顧烆簡直找不出第二個。
但杜文強太能唠，愣是靠話痨和寡言少語的沈筱唠了半天。
“沈筱？竹子頭那個筱？”
“嗯。”
“哥們名字挺清新文雅的啊，襯你這氣質。不像我名字，人家都說會想到道上混的。我是景城本地人，給我爸媽硬塞來住宿的，哥們姐們啥的到處都是，集訓營這邊就有幾個熟人，有事你都可以問我。”
“謝謝。”
“話說，集訓營的美女可真多。我要了好幾個的聯系方式，你要我可以給你介紹介紹。我自己朋友裏美女也挺多。”
“不用了。”
“好吧，看你也不是個能主動追妹子的。我來宿舍後看到門口貼你名字就查了下，操，北城那邊中考及各種省聯考的狀元，各種大賽獎拿到手軟，尖端人才啊。”
“過獎。”
……
沈筱一邊盡可能地組織着語言言簡意赅地給杜文強回應，一邊收拾東西。
杜文強還在和人打視頻電話，回頭沖人吆喝，“哎哎，大畫家，別盡顧着搞你那新作了。給你看看新來的牛逼帥哥。”
杜文強把攝像頭朝向沈筱。
沈筱出于禮貌停下收拾的動作看了眼鏡頭。
他本來以為杜文強在跟美女聊，手機翻轉過來，他才看到是個也戴眼鏡的男生，長得比杜文強更出挑一些，眉眼含笑，氣質堪稱溫文爾雅。
沈筱有些意外。
“你好。”沈筱猶豫着淡淡打了聲招呼，收回視線。
視頻裏的人不知道什麽反應，杜文強戴着藍牙耳機，聲音沒傳出來。
沈筱也并不關心，聽到杜文強對視頻那端的人笑得有點兒怪聲怪調，“看傻了啊？怎麽樣？比你那畫好看吧？”
沈筱把書包放到書桌上，開始去整理自己的書。
打開側邊口袋，看到那個小太陽笑臉鑰匙扣時，他把鑰匙扣放在手心盯着多看了會兒，冷白指腹輕輕摩挲過那笑臉上彎起的唇角。
現在顧烆應該已經到了公寓那邊。
顧烆會怎麽樣呢？
成熟的顧烆總是會很好地調節自己的情緒，包容他，呵護他的感受，但沈筱卻莫名更覺得內疚。
“小鑰匙扣蠻有童趣的啊，不像你的風格。不會女朋友送的吧？”杜文強終于唠完了通話，跳下了床問他。
沈筱回過神，立即心虛地說了句“不是”，把鑰匙收起來。
杜文強看着他，笑起來，那笑聲又開始怪聲怪調。
有個熱情活潑的自來熟舍友雖然稍微聒噪了些，但好處顯然更大。
冷僻慢熱的沈筱幾乎是瞬間獲得了個“熟人”，而且在開營前的兩天裏就運氣很好地通過這位“熟人”知道了集訓營的各種信息。
細節到門衛大爺和宿管阿姨的愛恨情仇，樓下水房的洗衣機最新換的要比樓上的洗得更幹淨，集訓營這邊的哪個餐廳的牛排比較地道……
沈筱在宿舍看完書後被杜文強叫上一起去用餐。
這是離開顧烆後，沈筱少有的和別人一起單獨行動。
沈筱本來是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的，但杜文強實在太過熱情，沈筱聽過沈雅箐的吩咐後也有意去和別人接觸。
餐廳裝潢得很精致漂亮，人很多，中間的位置已經坐滿了人，沈筱和杜文強來後只能勉強擠在靠窗的淡黃色的高腳長木凳上對着窗戶用餐。
沈筱和杜文強個子都挺高，沈筱的比例還更好，長腿通過高腳凳舒展開，筆直優美，腳踩在地面上。
窗外是一大片竹林和鋪滿落葉的石板路。
沈筱坐在最角落，聽着杜文強在旁邊絮絮叨叨，慢條斯理地用餐，盡力回複幾句。
在這擁擠喧嚣的餐廳裏，這一小片就很微妙地形成了一處清幽安靜的空間。
沈筱處在這樣的空間裏腦子裏不禁又充滿了和顧烆有關的事，他看看外面的石板路，低頭，濃黑的眼睫在冷白的下眼睑垂下一片淺影，眼角的小痣被籠在其中。
杜文強突然停住話頭，笑了起來，“別看周圍都是觊觎你的花癡妹子，你如果是個女生，一定也得特別受男生歡迎。”
沈筱回神，覺得杜文強這話有點莫名其妙。
杜文強語氣突然壓低下來，透了點試探，“我有個高富帥哥們是搞藝術的，學藝術的你懂，思維都特別飄，之前就視頻通話時候無意間看了你一眼，驚鴻一瞥，直接給你畫了張肖像，說太清澈了，沒見過這樣的。”
沈筱沉吟片刻，覺得受到表揚後應該道謝，他在杜文強低頭刨飯時淡淡說了句:“謝謝。”
杜文強差點被嗆到，咯咯直樂。
“你這人果然神得很。”
杜文強又聊起了別的：“話說，這邊的帥哥也真多。就這兩天我就看到兩個頂帥的了，一個你，還有一個特別高的，得出一米九了吧……”
沈筱和杜文強一起從餐廳出來。
杜文強八卦道：“哎，你真的沒有女朋友嗎？”
“沒有。”
杜文強又問：“那，有喜歡的人嗎？”
這次沒帶個“女”字，沈筱不擅長撒謊，只能沉默了。
杜文強笑起來，啧了聲，“我說呢，你來到這兒的兩天一直心事重重的，感情是下凡度情劫來了。”
沈筱不太喜歡“情劫”這種形容，也不太喜歡被顧烆以外的人了解隐私，看向了杜文強。
沈筱很高冷，哪怕他現在盡力在學習離開了顧烆和別人相處，黑漆漆的眼瞳不鹹不淡睨向別人時，還是顯得有點兒冷僻。
杜文強連忙舉手投降，“說錯話了，我就是想說你這兩天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沈筱收回視線，又稍微有點過意不去，這樣和人相處時分心好像确實不太尊重別人。
杜文強笑着，攤攤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兩人一起踩着石板小路往前走。
“筱筱。”竹林裏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沈筱停住了腳步。
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但身後踩在石板路上的枯葉的腳步聲清晰傳了過來。
聲音熟悉，連節奏都是他熟悉的。
沈筱不用看過去，都知道那動靜是誰發出來的，心跳加速。
杜文強有些奇怪看了眼沈筱，又回過頭，在看到站在他們身後的高大男生時，“哦吆”了聲。
“那個一米九！”
站在石板路上的男生身材高大，英俊逼人，杵在景觀不錯的竹林裏，看着像是什麽青春偶像劇的男主，引得路過的女生不住看過來。
沈筱這才意識到杜文強嘴裏說的那個男生是顧烆。
顧烆收緊英氣鋒銳的眼，目光落在杜文強身上停駐了會兒。
沈筱想起顧烆上次在巷子口出手幫助他和田詩瑤時也是那種目光。
他當時以為顧烆是在吃田詩瑤的醋，現在他清楚的明白，那是顧烆在知道田詩瑤的心思後對他的占有欲。
此刻，顧烆正用那種野獸圈地一樣的目光戒備且威懾地看着杜文強。
沈筱微眯起眼。
難道顧烆知道些什麽嗎？
可從這幾天和杜文強的相處看來，杜文強酷愛和美女撩騷，偶爾和哥們聊幾句都透着稱兄道弟的味道，很明顯是個直男，比顧烆以前都直。
也是因為這樣，他和杜文強才能很自然地相處。
沈筱看着顧烆稍顯不悅的表情，還是和杜文強稍稍拉開了些距離，低聲“嗯”了聲。
顧烆眸色緩和了些。
杜文強被盯得有點發怵，摸摸鼻子，笑了：“我叫杜文強。帥哥，我們剛剛還提到你呢。”
他看向沈筱，“哥們，你不給介紹一下你的熟人嗎？”
顧烆看杜文強這表現，對他的态度也稍好了些，在沈筱開口前，主動攬住沈筱肩膀，介紹起自己，“我是和筱筱一起長大的，家就住隔壁，一起上下學一起出去玩一起睡過覺的關系特別特別親密的人。”
“睡過啊。”杜文強以自己的方式揶揄着，簡要概括了顧烆繁雜的自我介紹，“那确實夠好。”
沈筱明知杜文強是開玩笑，耳朵還是迅速紅了。
杜文強稍微惋惜了下什麽似的，又問：“你們怎麽不一起過來呢？報名時候一起報，營地這邊還能把你們安排在一起。”
顧烆聽到這裏，撩起眼梢瞟了眼沈筱，清清嗓子，“那個，他不知道我也在官網報名了，我想給他個驚喜。”
“那你還挺有心。來這種折磨人的集訓，感情是真夠可以啊！”杜文強慨嘆了聲，打量了下兩人，笑得意味深長，“你們倆剛見面挺多話聊吧，去敘敘舊吧，我先回去了。”
沈筱和顧烆走到一旁。
顧烆一等杜文強離開，周身的氣勢就弱了不少，像是龇牙咧嘴的惡狼對着路過自己領地的獸類耀武揚威完了，垂下腦袋變成乖乖小狗等候發落。
放在以前，沈筱知道顧烆居然在關鍵期亂報名這種比賽，肯定直接就板起臉開訓了。
現在沈筱知道這具殼子裏是比他大了可能有十歲的顧烆，他有些訓不出口。
沈筱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像什麽都不知道，還是微凝起眉質問：“顧烆，你現在還在備考，來參加這種浪費時間的集訓做什麽？”
“不會浪費時間的。筱筱，這種競賽能讓我得到很大的鍛煉，而且萬一競賽拿到榮譽證書，還能加很多分。”顧烆耐心解釋。
這種話沈筱放在以前只會覺得顧烆在異想天開，但現在再看顧烆來參加這種競賽，很可能是滿級人士進新手村虐菜。
沈筱稍微平靜了點。
顧烆如果能夠加分，那麽他高考的時候應該會輕松很多。
也不用再硬着頭皮啃那麽多以前高中時候的知識了。
顧烆看沈筱安心了些，問他：“筱筱，你宿舍在哪兒啊？晚上我想去找你。”
沈筱聽到這裏，又僵了下，問顧烆：“你也住宿了嗎？”
“住宿才能得到最好的訓練啊。”顧烆說完，湊近了沈筱，低笑，“放心，我會注意的。我現在取向都有些變化了，絕對不會和別的男生胡亂接觸的。”
沈筱對上顧烆的笑眼，黑眸微動了下，莫名覺得顧烆這話好像也是在對他暗示什麽。
但顧烆應該并不知道已經暴露了的事才對……
沈筱推了下眼鏡，“你，有這個自覺就行。”
四下人逐漸多了些，沈筱和顧烆兩人站在竹林裏實在紮眼，頻頻有人看過來。
沈筱準備離開，顧烆叫住他，“等等。”
沈筱停住了，看向他，“你還有事？”
顧烆：“你還沒告訴我你宿舍在哪兒呢？”
沈筱僵了僵。
他真的沒想到顧烆會為了他連競賽都報了，還直接跟來了集訓營。
他現在還沒有想好該怎麽繼續和顧烆相處。
“來找我做什麽？”沈筱盡力淡淡道，“既然來了，就專心努力。”
“我們可以一起努力啊。”顧烆緩聲說，“你給了我公寓鑰匙，還同意我過去你那邊，我還以為你終于願意縱容我了呢，結果你轉頭就去參加集訓了把我一個人丢在那裏。你總得告訴我你宿舍在哪兒彌補彌補我吧。”
沈筱停住，不得不承認現在的顧烆好像真的很了解他，知道怎麽才能說服他。
其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