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分崩離析

收起那件遺物,愛麗絲與露西繼續往下,她們在路上看到了一些散落下的毛發,上面沾染了異色的血,感覺自己是在離危險源越來越近,她們都更為警惕起來。

她們終于找到了考察隊接下來的第三個營地。這裏的光線比上方昏暗了許多,留下的東西也比上面驚悚了很多,而在這裏,她們也終是第一次看到了人類的遺骨。

一座滿布髒污的研究臺上混亂不堪,上面像是曾被某些液體潑灑浸染,臺上留下的骨骼也不是之前那種龐大的、潔淨的,如同是剔除了血肉後,自然風幹留下的,而是混雜了破碎與異常,充滿了毫無規律的怪異之形的殘留物。

缺塊的甲殼、海藻一般藍色的枝條、一種直腔類蚯蚓般的巨大生物……愛麗絲在一邊的角落裏發現了用來切割的鋸刀和一柄明顯是自制的石斧,她可以想象出,用這兩樣器具來給臺上生物屍體解剖的教授,他面上的表情是如何的猙獰。

露西走到人骨的旁邊,這骨頭是兩人留下的,其中一人正仰躺在營地帳篷的木樁前,雙手攤開,頭部面向上方,另一人則是環抱着前者,跪坐在地上,頭顱垂下。

看見同類的骨骼總是讓人感到恐懼且驚悚的,露西小心地檢查了一番,在他們的身邊,她發現了迄今為止第一次找到的現代化的武器,那是一把十分老舊的槍,是被淘汰了多年的貨色,裏面空空的,沒有一顆子彈。

應該是他們之前就将之消耗完了。

露西又仔細地搜查了一遍,終于在二人後面發現了一本被鎖在鏽蝕鐵盒中的筆記——如果說還有什麽能證明他們來到了這裏,那麽,不是自己有可能被腐蝕的屍體,而是他們考察隊被要求寫下的每日的記錄。

他們也只能借此來表達自己對于未知的驚慌與恐懼了。

“……來到這裏已經五天了,教授他們仍然沒有找到出去的路,”這是一行非常秀氣的字:“之前的興奮過去,隊員們不禁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感到擔憂起來。食物還剩下一些,主要是這裏存在的生物太過挑戰他們的觀念,它們和地上的東西截然不同,我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只能說,它們充滿了一種與人類無關的美。”

“在今天的探索中,賈尼受傷了,襲擊他的是一種埋伏在石堆中的甲蟲,它們數量不少、體型也很大,撲過來的時候,咬傷了他的手臂,傷口鮮血淋漓,像是被某種大型野獸撕咬過後留下的,簡直就是不科學……算了,在這裏還是不要談科學好了,教授給他用了藥,但還是沒有用,晚上的時候,他呻吟得很痛苦,但沒有人打斷他。”

“……隊裏的氣氛變了,教授也不複之前的自信,因為今天的時候,喬治死去了,他不是被什麽東西咬傷,而是沒有任何預兆地逝去了,這引起了大家的恐慌,所有人都害怕下一個是自己。我看到賈尼為他抹上眼睛,他……是預感到了什麽嗎?”

“有人想要回到上面去,他們認為自己繼續向下,是在步入地獄的深淵,下面一定潛藏着可怖的魔鬼,教授反駁了他們,他認為上去只是在等死,他們需要解開這裏的謎團,才能夠找到真正的出路……”

寫到這裏,露西好似看出了這位記錄者的猶豫,她已經确認,這應該是那位骨骼纖細些的女士記下的,她在筆記中自稱自己為“霍莉”,稱自己為一位新入隊的助手,她的文字很細膩,觀察得也很仔細。

“真的會有出路嗎?”過了幾頁,這位女士才終是将自己的疑惑與擔憂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賈尼偷偷來找過我,他說這裏有一種奇怪的影響,也許是輻射、也許是毒氣,總之,我們都已經步入了不歸之途,他想讓我趕緊走……可我又能走到哪裏去?”

愛麗絲走了過來,她找到一些那位教授留下的記錄,她搖了搖頭道:“他已經瘋狂了,前面的記載還是有條理的,但到了後面,他就被那種違背了他觀念的東西所颠覆,那否定了他為科學付出的一生,他開始毫無顧忌起來……”

露西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筆記,她嘆道:“這支隊伍中發生了劇烈的沖突,起因是喬治和賈尼的死,他們開始懷疑,教授是在将他們帶入死途,有兩個人離開了,他們帶走了一部分的武器和物資,并宣稱,要等到救助隊的到來。”

筆記後面的記錄變得非常混亂,露西只能在上面看到一些質疑與詢問,那破碎的語句,也表達出了其主人慌亂無助的心。

“喬治死了,賈尼也死了……還有之前失蹤的史蒂芬……這座洞窟已經吞噬了我們三個人……”

“……天哪,他們居然敢朝教授開槍!他們到底是在想些什麽,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嗎?”

“我沒有和他們走,因為我害怕他們臉上的表情,他們是那麽的暴躁與瘋狂,槍口幾次對準了隊裏的其他人……就像是被什麽影響到了……或許,賈尼說的是對的也說不定。”

露西皺起了眉,她感到一陣不适,大概是筆記前面的某個字眼讓她感到了本能上威脅,但她還是保持住了冷靜。

“瘋了!大家都瘋了!教授也瘋狂了!我看到了!大家都在向着末途走去,誰也沒辦法得到拯救!我需要……對,我需要先釋放自己,這樣才能讓自己從那無邊的絕望中逃走,這是一座牢籠,是困住我們的孤島,我要離開!我要離開這裏!”

露西吸了口氣,她意識到了什麽。她閉了閉眼,還是翻開了後面的一頁。

上面的字跡已經完全變了,是一個帶着顫抖的字體,是另一個人寫下的。“霍莉給了自己一槍,她逃了出去,從這座沒有底的深淵。我們還在這裏掙紮,說實話,其實我也想和她一起走,她是一個表面上看上去很恬靜溫柔,但其實內心深處很害怕孤單的女孩,我不願讓她一個人離開……”

“教授仍然在繼續他的研究,他已經完全為之瘋魔了,他稱自己将會發掘出一個完全陌生的文明,他想叫它‘帕特文明’,并不知道從哪裏找回來一個殘破的石板……誰管他呢?他想這麽叫就這麽叫吧,反正我也沒有權利反駁他……只是幾天而已,一切就都變得面目全非起來……食物早在幾天前就吃完了,他開始采摘很多那種奇怪的蘑菇回來……我們都知道那東西可能有毒,但……沒有人在乎。我的面前開始出現幻影,看人都像看成了怪物……”

“最後一個家夥讓我殺了他,我記得他名字,是最近加入進來的一個很活潑的小夥子,對我們也很尊重……我們必須要離開這裏,霍莉,你是先前就發現了什麽嗎?等等我……”

“死亡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以為我自己做好的準備,但其實還是動不了手,只能去懇求那個人……看到他痛苦的臉,我有些後悔……我是一個卑鄙的家夥,對不起,布魯克。”

好似親眼見到這支無意中進來的考察隊在掙紮中分崩離析,露西為他們悲慘的遭遇感到深切的痛惜,但就在她以為這已經是全部的時候,最後一句話還是讓她忍不住震動了一下。

她不敢去想那位布魯克教授的心理活動,是絕望中的悔恨、是失望下的自我質疑、還是即将要一個人面臨一切的無所适從……對于人們而言,被丢下的、遺棄、孤單一人,總是能戳中人心中的某一個點,讓人忍不住感同身受起來。

但她還是抓住了最關鍵之處。“他說那個教授找到了一個石板,”對愛麗絲,露西沙啞着聲音道:“那上面或許有着一個未知文明的線索,我們應該找找看。”

石板不在這裏,他們只找到了一副被帆布和石堆掩藏起的骨頭,應該是死在這裏的另外一人,還有一個小土堆,也許是他們在尚還有力氣時,為先前逝去的人做出的簡單埋葬。

“是被帶走了,”愛麗絲得出結論道:“別忘了,這支隊伍還剩下一個人。”

“你是說,”露西露出驚色道:“那位教授,他帶着石板離開了這裏?”

“他最後停留的地方,”愛麗絲将目光投向前方:“或許是在更深處。”

她們沒有找到有關那個文明的線索,但傑斐特已經有所收獲,他欣喜莫名地将阻攔的東西扒開,見到上面的痕跡顯露出來,那是一群原始的、穿着簡陋的人正在集體朝拜着什麽的圖像。

他們用草和羽毛編織成短短的裙子,頭上頂着古怪的帽子,領頭的人帽子最高也最鮮豔,他手中持着節杖一樣的東西,命令人将生畜和寶物獻上,周圍有一圈扭動着身軀的舞者,一個戴着大圓耳環的人仰起頭來,吹奏用牛角做成的號角。

所有人都将額頭觸到地面上,聽着那位首領者大聲祭祀着什麽,有膽敢擡頭的人眼中或流出血液,或變為黑洞,而在另外一邊,這群膽敢冒犯的人都被拖住,有人用巨大的石斧砍下,要用亵渎者的鮮血,來消除上位者的憤怒。

傑斐特往後看去,他見到了那個降臨下來的存在,他倏然瞪大眼,身體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他終是找到了自己一直都在尋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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