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山谷中的人跡

有些人是聽不進別人說的話的，那群年輕人就是其中的典型，他們熱愛群聚，喜歡時尚，自诩為這世上最特殊的人，在得到告誡後，甚至還嘲諷般回應了一個不禮貌的應答。

老治安官是不喜歡這群家夥的，但也沒有要讓他們去死的地步。愛麗絲觀察了一下屍體的斷首面，發現其果然是光滑的，那一刀斬落時，沒有留下一絲皮肉的牽連。

那個叫“道格”的記者想要拿起相機再拍一照，卻被老治安官毫不留情地制止了。他走到愛麗絲身邊，神色凝重道：“我原本是不相信無頭騎士傳聞的，可是當我看到了這傷口，我就不得不開始懷疑了。鎮上的人我都知道，沒有誰能做出這種事——他們沒那個條件，也沒那種能力。”

愛麗絲沒有點頭也沒有否定，她抱着自己的小熊，明明年齡是這裏最幼小的，話語權卻是這裏最大的，她轉過頭道：“一切都要等到去山谷裏看過了再說。”

治安官愣了一下，但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而那位記者看了看愛麗絲，又看了看身邊的老人，他一陣愕然道：“去山谷？啊，我是說，你們兩個人都要去嗎？這位小妹妹……”

愛麗絲歪了歪頭，看着他：“你要過去嗎？”

道格張了張口，連忙道：“我當然要過去，這麽好的新聞，只要拿到了，接下來業績的評定，整個工作室的人都比不了我。”

他再也不說愛麗絲年紀的事了，将嘴巴閉上，乖乖地跟在二人的身後。

“‘偵探’帶着鎮上的治安官，還有中途突然插進來的自稱是記者的男人，開啓了她對無頭騎士傳聞的調查。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充滿了未知的困難與危險，就讓我們看一看，她會如何面對即将到來的險阻呢？”

一行流暢的字跡落在了淡黃的紙面上，寫字的手骨節分明，修長中透出蒼白。以問號結尾，寫字的人端起一邊的水杯，輕輕喝了一口。

“‘無頭騎士’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傳說，”被治安官拉來的老人苦苦思索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聽祖父講過他的故事。”

“有人說他是死在領主發起的不義戰争中，因為痛恨領主的貪婪，所以死後也不願回歸冥土；也有人說他是一位與貴族小姐私戀的騎士，因為想要帶着愛人逃跑，所以被憤怒的貴族帶人斬卻了頭顱，”老人将自己聽過的傳聞都說了出來：“但不管是哪一種，他對于頭顱的執著，是從始至終都不曾改變的。”

“他這一次從地獄中歸來，”老人喃喃道：“一定是想要帶走更多人的頭，誰也逃不過……誰也逃不走……他一定會找上來的！”

老治安官有些無奈，他輕聲道：“傳聞實在是太久遠了，最初的事跡到底是什麽樣的，沒有一個人知曉。這已經是我能找到年齡最大的人了，如果他也說不出，那就更沒辦法找到源頭了。”

“你們是要去到那個噩夢的山谷嗎？”那老人忽然轉過頭來，死死地盯着他們。

治安官無奈道：“是的，我們必須要将之解決。皮特，既然你沒辦法提供幫助，就回去陪陪瑪利亞吧，我想，她一個人待在家也會感到孤單的。”

“不，”皮特老人突然道：“你們不能去那裏！那裏有一群魔鬼将之占據了！無頭騎士會将他們都帶走！等到他們都走了，才會輪到我們！別怕，別怕，他的斧頭會很快的……”

治安官嘆息了一聲：“他之前還是很好的，只是在他的妻子瑪利亞逝去以後，他就會時不時的混亂一陣子。但，一個人也還是能生活得下去的。”

這種事情無論什麽時候聽到，都會引起人們的嘆息，因為每一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老年，他們也都有自己的親人與朋友，生命的衰減是大自然給我們定下規律，可，這并不代表着我們不會哀恸。

“是嗎？”愛麗絲輕聲道：“看來我們在鎮上是找不出有用的線索了。”

一邊的記者道格忍不住道：“你們鎮子裏就沒有流傳下來的圖書館，一些古老的書籍很有可能會記載着某些被人們遺忘的知識……”

治安官的面色古怪起來：“圖書館？我們之前是有着這麽一個小倉庫的，但是，它早在三年前，就被一場大火給燒幹淨了。”

“三年前？”愛麗絲像是聽到了什麽關鍵性的詞，她目光凝聚在治安官的面上，沒有放過他神情上的一絲異動。

“是的，”老治安官深吸口氣：“我還記得，那火焰是紅色的，還波及到了周邊的三座房屋，瑪利亞就是死在這場火災中，自那以後，皮特就有些瘋瘋癫癫了。”

“看來，”愛麗絲預感到了什麽：“這件事背後說不定還隐藏了一些東西，既然是這樣，你們還要跟着我一起往山谷中去嗎？”

“當然，”老治安官毫不猶豫道：“我可不是那種懦夫，決定了的事怎麽會改變？”

一邊的道格頓時就尴尬起來，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最後還是道：“自然，自然是要去的。”

“那就走吧，”愛麗絲道：“還請治安官先生為我們帶路。”

“他們決定趁着白天的時候去山谷中将情況探明，”金色的筆尖在紙上寫道：“不得不說，這真的是一個很謹慎也很明智的決策。人們總是喜歡将簡單的事複雜化，讓自己的思維落入到桎梏中，而我們的‘偵探’則不同，她有着一種旁觀者才能有的清醒的冷靜，這讓她往往總能做出更為安全的決定。”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世事往往總不能如人意，他們的這一行，注定了無法按照他們所想的那般進行。而接下來他們會遇到什麽，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夏日的山谷原本應該是清涼的，是被草叢和樹木簇擁着的，蟲子和鳥兒這兩樣野外無處不在的動物，應當也在這裏築了巢，它們會在葉片和土壤掩埋間鳴唱，直到秋日的到來。

可愛麗絲他們到來的山谷卻是不同的。在剛踏上那片土地的時候，一陣陰涼的風就迎面吹拂而來，他們就像是來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路上見到的蔥郁的樹木完全不見，只剩下一棵棵鐵刺般的黑色枯木林立在這裏。

這裏一切都是黑灰色的，連天空也仿佛被改易，變成了山谷的顏色，地上的雜草蜿蜒在地上，像是遍布的醜陋的疤痕。一絲萬物的聲音也沒有，只有尖嘯的風，從黑木中穿來，像是哭泣的雜音。

老治安官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他不敢置信道：“不對，前幾天我過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

愛麗絲摸了摸懷裏小熊的腦袋，她轉過身去，果然見到背後的那一條路已經消失不見，她又重看向眼前，起碼他們還是處在光亮中，盡管天上那一輪太陽灰蒙蒙的，像是用水浸染過的油畫。

“又是異化的場域嗎？”愛麗絲一點也不意外，她遇到的幾件事中，除開第二件是被行動局用特殊的方法封鎖住，其它的，都是有着這種特征。這固然會限制住普通的人，但，愛麗絲稍微感應了一下，雖然回應得比平常慢了很多，可她還是能感覺到斯維爾小鎮的所在。

“我們先進去調查一下吧，”愛麗絲很冷靜道：“最好是趁着太陽還沒有落山，找到可供我們‘休息’的地方。”

愛麗絲倒是不需要，可她身邊的老治安官與記者卻只是普通人，面對黑暗，他們會需要可供躲避的地方。

愛麗絲的冷靜感染了另外的兩人，收起了驚慌，兩個成年人跟在了愛麗絲的身後。

他們停在了一處平地上。治安官指向了一縷草叢，這裏被劃出的白線已經看不大清，他蹲下身，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後，道：“這裏就是那具屍體被發現的地方，這邊，還有這邊，都是已經幹涸的血……”

他往一個方向連走幾步，用手指示道：“這裏一路上都有滴落的血，還有馬蹄留下的印記，也就是那個時候，無頭騎士的傳言徹底爆發開來，人們活靈活現地說着，好似他們親眼目睹過似的。”

記者在來到這裏，從恐慌中回過神來後，就一直在不停地拍着照，職業的本能将他對生死的恐懼壓下，他有些興奮道：“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議了！環境居然能有這樣的差異……”

“那我們就往那邊去吧，”愛麗絲做下決定道：“只有這一個線索，比起随便選一個方向，還是追上去更有可能獲得成果。”

老治安官沒有否決，這次出行的頭領本來就是這位小姑娘，不僅是她擁有的那個詭異的黑衣女人，還是她在一路上表現出的鎮定與從容，都讓他認同了這一身份。至于另外一人，他看了眼記者道格，只是不想讓這個陌生人留在鎮中，否則的話，誰知道他會為了新聞做出些什麽？

他們走了很長一段時間，越往裏去，枯木般的樹丫就越密集，土地也黑乎乎的，愛麗絲甚至能看到幾處與周邊顏色相差不大的腐爛泥地，人若是看得差了，說不得就會被吞入進去。

而就是在這幽深陰森的環境中，他們也終是看到了第一縷與之格格不入的“建築”，是一張挂滿了尖刺的鐵絲的網。

它們圍成一堵牆，将裏面與外面，分隔成了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