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學好 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
都說江南春雨貴如油, 可今年上天好似富足到流油,又是将近半個月仍毫無停歇的意思。
自那晚時溫在臺球廳內‘口出狂言’被賀承隽趕回家後,雖然賀承隽隔周來了學校, 但開始避她如蛇蠍。
沒來的那段時日裏,時溫給他發消息從來不回,打電話永遠正在通話中,去臺球廳也找不到他人。
今天下午好不容易來了,也是盡量避開與她接觸, 就連她專門給他買來放在桌上的多味花生,都不曾動過一顆。
黑子這幾天總被時溫揪住問賀承隽在哪兒, 又被賀承隽捏着脖子警告不能告訴時溫, 自然能察覺到賀承隽與時溫之間的不對勁氣氛來。
從賀承隽口中撬不出任何消息, 只能從時溫這下手。
這天化學課下課鈴才敲,見賀承隽一刻都不能多呆地疾步走出教室後,黑子迫不及待的霸占了時溫前面那人的桌子。
掌心躺着順手從賀承隽桌上撈的一把多味花生,還十分大方的将手放到時溫面前,問她吃不吃。
時溫心猿意馬地搖了搖頭, 低頭接着算化學平衡式, 一心二用地問黑子過來找她是想說些什麽?
餘光注意到黑子先是扭頭掃視教室,确認賀承隽出去上廁所還沒回來,忙打緊地湊近時溫低聲八卦,“時姐, 你他媽到底和三哥怎麽了?”
時溫被他做賊心虛地模樣逗樂, 挑他話茬,“我媽和他沒事,我和他有。”
黑子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揚着笑擡手給了自己一下, “害,我瘠…我又忘了,你們倆怎麽回事啊?”
時溫早已習慣黑子動不動就給自己臉頰上來一下的動作,也沒放在心上,低頭邊審題邊随口回道,“我在追他,他不答應。”
“我草——”
沸騰喧鬧的教室裏猝然響起陣沒控制住音量的吼聲,簡單粗暴地讓所有人噤了聲,一齊莫名其妙地看向時溫所在的角落。
發現時溫仍坦然自若地沒停下手上寫題的動作,好似根本沒有聽見來自面前的那聲巨響。
Advertisement
實際只有時溫自己知道,她雙耳都被震到有些耳鳴,耳蝸裏嗡嗡作響。
還沒緩歇過來,又被另一句話加重,“你他媽真的在追三哥啊?”
這次時溫不得不擡手輕捂揉自己的耳朵,撩起眼皮瞄了圈兒黑子身後,因他未控制音量的內容都染上八卦意味的同班同學。
有些無奈道,“你再喊大聲點,等會門衛都知道我要追他了。”
“欸,不是,姐。”
黑子俯下身來貼的時溫更近,自認為将音量壓小了許多,但好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以向她貼切表達自己的震驚。
絞盡腦汁想了好半天,終于在賀承隽從前門進來時,給她豎起個大拇指,憋出一句:
“您真他媽勇。”
沒想到時溫毫不推拒的承下,坦然地點了點頭,接道,“也就一般般吧。”
轉而向黑子打探另一個問題,“他很難追嗎?”
黑子大概是被時溫那句不要臉的話無語到了,表情莫測地盯她好一會兒,又轉頭瞅了瞅因快要上課走回座位坐下的賀承隽,才口不對心地搖了搖頭:
“不是難追,是根本就他媽追不到。”
黑子示意時溫同他一起看不遠處面相不善的賀承隽,擡手擋在她耳邊煞有介事,“你覺得這他娘的像是能有女朋友的樣子?”
時溫支起胳膊來托着下巴,細細觀摩賀承隽好一會兒,全程目睹他将她偷偷夾了江北押題卷的課本塞進桌兜。
看都沒看一眼。
死要面子道,“挺像的,這不馬上就要有了?”
雖然跟黑子充大頭吹馬上,其實時溫自己心裏也沒底兒。
想到前幾天只是為了能見賀承隽一面,她幾乎用遍了所有能用的借口。
但一連十幾天,時溫連人影都沒見到一個。
裝作別墅客廳的燈壞掉了,賀承隽沒回她消息,但不出半個小時就有一個修理師傅上門來修。
騙他說時眷後腿情況惡化,她現在正帶它在寵物店裏做手術,賀承隽下一秒就給寵物店打電話了解情況,知道被騙後只是默默撂了電話。
P圖發外面院子裏他好不容易種下的玫瑰快要被雨打死了,他再不來管管就都命盡了,賀承隽隔天喊了個園林師傅上門。
賣慘裝自己胃潰瘍在醫院躺着,賀承隽識破她詭計,叫黑子來醫院找她,還給她開回去幾盒胃藥讓她按時吃。
最後實在沒辦法,盤算着敵不降我我就去投敵,時溫開始在每天晚上放學後,準時到臺球廳堵人。
別人開臺打球,她就獨自拎把椅子,坐在靠窗邊的那個臺上寫卷子。
久而久之,那幫常光顧的人再見到時溫從樓梯走上來,或是安靜趴在臺上寫卷子時,總會自來熟地調笑道,嫂子又來視察了?
大多時候都能得到時溫點點頭的回應,或是有時心情好還會與他們唠上兩句,從中了解些關于賀承隽的雜七雜八。
時溫不相信賀承隽對此一無所知,但昨晚确實是她第五個去臺球廳,都沒蹲到賀承隽的日子了。
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他來學校,時溫怎麽也不可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掐表等放學鈴才響第一聲,着急的書本卷子都不拿,時溫只握着手機便沖出教室門,跟上前面大步流星的賀承隽。
春雨頻跌,衣衫單薄,兩人誰都沒有拿傘。
肩頭褲腳被無聲細雨不依不饒地淋濕,深一塊淺一塊,貼在皮膚上是說不清的黏膩。
賀承隽步子邁得很大很急,時溫又穿着低開衩的旗袍,唯獨只有一路小跑跟着。
你追我趕到進入學校對面的巷子,時溫才成功鉗住賀承隽的衣角。
“賀承隽,你站住!”
時溫固執的緊,雙手交合用力抓着賀承隽的衣角不肯松手,賀承隽被迫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雙眼目視前方,從褲兜裏掏出白煙銜在唇上,彎脖弓身蹭燃火柴,時溫能瞧清自他前方揚起的缥缈白霧。
“你這麽躲我有意思嗎?”
字中句裏暗含埋怨,細聽還能挖出撒嬌意味,時溫想上前一步去拉賀承隽的手腕。
還沒等她的小動作有所得逞,賀承隽回身将她抵于牆上,指節修長的右手攏掐上她脖子,極具侵占的暗影同眸沉眉深的寒面壓下。
賀承隽咬緊白煙俯在時溫耳側,她看不到他臉上是否滿含不耐煩,但能透過耳邊的陰鸷寒涼了解一二,他字句清晰道:
“時溫,見好就收。”
“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
潮濕助長苔藓的風氣,黑暗藏匿髒臭的污黴。
漫長悠遠而昏然黯淡的長巷,一呼一吸間全是來自于泥土的腥臭味。
時溫跌陷于賀承隽周身清淡舒神的檀香味無法自拔,貪得無厭的深吸了好幾口,淨化了鼻膜間殘存的臭味。
言簡意赅完略撤開幾公分距離,賀承隽想收回動作接續向前走,被揚起玩味狐貍眼對他媚笑的時溫打斷。
她不由分說地将他唇邊的那支白煙拿下,紅唇覆上那圈兒牙印,含在自己口中。
雙頰凹陷用力吸了一口,複又貼近他吐出,白霧随她耍賴的話音散了賀承隽一臉,“我偏不。”
飄袅煙霧似是融入眼眶,給賀承隽眼底漫上不贊同,皺眉捏下時溫口中的白煙,用力掐滅扔在腳下,“不學好?”
唇角彎起的弧度更大,時溫的明眸被昏黃路燈淌進斑斓星河,話卻不中聽,“你管我?”
“時溫,好好高考。”賀承隽眉蹙的更緊,管教中帶上訓導的沉。
時溫似是聽進去了,又似是沒有,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所以高考完之後你就做我男朋友嗎?”
賀承隽早已摸透她不同尋常的腦回路,未發一言轉身大步邁向前。
時溫重新踩回碎步,小跑跟上他。
昏暗的黑巷裏陸續回響起腳步踏在水坑裏的‘啪嗒’聲,混着女孩嬌嗔細軟的嗓音,軟落了牆頭瓦檐欲落的雨。
“賀承隽,我答應你好好高考就是,你別躲我了行不行。”
“……”
“賀承隽,你要留在江南上大學嗎?”
“……”
“賀承隽,……”
“……”
除了雨滴砸入地面水坑泛起漣漪外,再無回音。
賀承隽身子巧妙的隐匿在乞讨巷暗影處,凝望對面別墅圍欄門被拉開又合上,吞沒那抹酒紅色背影後籲了口氣。
過了馬路,原路返回臺球廳。
之前賀爾岚連續來大鬧過好幾場,最後被時溫撞見那次摔砸的東西,他都還沒來得及收拾。
她就又來臺球廳堵他。
幸好臺球廳和奶茶店的員工主動幫他收拾的差不多,但總歸還是要再親自去收拾打點一次。
缺的壞的該換的東西,他人無法代勞。
燈明人擁的奶茶店裏複又煙熏火燎,賀承隽伴攜齊聲喊出的‘老板好’‘隽哥好’,掃了等候區那幫有說有笑的社會青年一眼,三兩步登上樓梯。
先将三張臺邊兒僅剩個底兒的殼粉換新,習慣性叼了根煙解乏,拎起一根壞了有段時日的杆子,閑散坐在靠窗邊那個球臺上修。
黑子邁步上來映入眼簾的便是似是融入窗子另一邊夜漆天烏的、通身黑色衣褲的賀承隽。
一條腿曲起倦懶坐在球臺上,垂着頭狹長眼眸微眯,仔細修理手中的球杆。
寸頭斷眉鼻梁高挺,唇瓣間白煙已燃盡一半,頂端猩紅時明時暗導致灰燼積起,每當快要支撐不住,就會有只背筋明顯的大手夾下,朝一旁輕撣煙灰。
黑子欲上前的腳步微頓,對着不遠處的賀承隽出神。
他以前不是沒有好奇過,分明賀承隽有足夠的資本能像樓下那些渣男般,把女生和感情玩弄于鼓掌。
為什麽卻始終如一的與所有女生都保持安全距離。
從未得到過準确答複。
一旦提起這個問題,幾乎是才有點征兆,賀承隽都是不動聲色将話題及時轉移開。
如若實在轉移不了,索性就閉口不談。
黑子始終覺得賀承隽是因為耳聞目睹過賀爾岚那些爛事,不願也不會再去觸碰感情,和女生們保持距離是賀承隽下意識的本能。
直到時溫出現。
那個明媚張揚,肆意放縱的女生如烈陽般不講道理地闖進賀承隽的生活,攪得那汪冰山左搖右晃。
他和賀承隽相熟五六載,從未見賀承隽對誰這般照顧忍讓過,連六兒都不曾。
唯獨對時溫,可以稱得上是毫無底線、溺愛有加。
“愣什麽?”賀承隽的提醒從遠處傳來打破黑子的走神,一頭撞進他深邃幽靜的眸子。
黑子三步兩步走上前,手一撐跳坐在賀承隽旁邊,兩腿悠閑地亂晃,也沒多繞彎子,“三哥,聽說你他媽拒絕時姐了?”
賀承隽正修球杆的手一僵,煙頭累積起的煙灰再留不住,細碎掉落在手背上将他灼回。
拍了拍跌在手背上的灰燼,賀承隽不遮不瞞道,“嗯。”
如果說之前認為賀承隽喜歡時溫,是出于對賀承隽的了解,那今晚黑子一瞧他這狀态就了然。
平時最愛逮着他改髒話的人現在都沒心思了,他斬釘截鐵道,“三哥,你喜歡時姐。”
賀承隽把那根修好了的球杆平放在球臺上,将燃盡的煙頭取下摁滅,又掏出一根含上。
沒有點燃,也沒有回答。
僅有頭頂的球臺燈被風吹的搖搖晃晃,明光毫無節奏地臨幸于賀承隽身上。
白光不抵黑衣。
耳旁是黑子分外不解的遺憾,“媽的,那為啥不他媽答應她啊?”
“像她那種長得又美又有錢的,給誰誰他媽不要啊?”
“三哥,你…”
黑子沒想過賀承隽會回答,僅僅是閑來無聊吐露自己的疑惑,畢竟以前提起這個話題,賀承隽幾乎都是緘默不語。
可這次,黑子清清楚楚地聽明白了賀承隽的心聲,他沉默良久後展臂關掉打在他身上的燈。
主動拒絕了所有光明:
“嗯,我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