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偏見
羅溫的視線立刻如雷達般,緊追着聲音朝他瞪了過來,只差沒将“餐桌禮儀”四個大字,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時灼先是下意識地面露心虛,反應過來自己并非始作俑者後,早已是百口莫辯有苦說不出來,只能語塞地望望羅溫,又眼含期待地望望身旁的莫森。
卻見對方一臉神色淡淡,絲毫沒有要替自己說話的打算。
“……”
時灼只得轉過頭去與羅溫幹瞪眼,意圖用面部表情讓對方明白過來,這回油腔滑調的人可不是他,但羅溫非但沒能領悟過來,反而一臉嚴防死守地盯着他,唯恐自己言語間玷污到他的上校。
意識到自己被莫森坑了,頂着羅溫如有實質的視線,時灼若無其事地裝瞎回頭。直到片刻後明顯感知到,落在自己後腦勺的目光終于消失,時灼才背對羅溫壓低聲音朝莫森控訴:“上校,你是不是在故意報複我?”
他滿臉證據在手言之鑿鑿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有幾分良心不安,可偏偏深知他性情的莫森不為所動,“你要當真也可以。”
“……當真?”時灼思來想去,前進後退對自己都沒好處,“上校,”他滿是匪夷所思地降低音量,“你讓我上哪去給你找?”
莫森弧度輕微地勾了一下唇角。
“……”
将他的反應看得真真切切,時灼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被騙了。
當真的人似乎只有他自己。
時灼不免有些郁悶地偏開臉去,懶洋洋地阖上眼皮坐等管家開飯。吃完飯時灼就沒了別的事情,下午羅溫備好要送去監獄長家的禮,時灼就被叫去了莫森的書房裏開會。
晚上過去問候只是探探情況,盡可能地獲取有關對方家中的信息,羅溫更是重中之重地提出來,謝裏登因為工作原因,白天基本不會在家。家中只有李戚容和那只叫奧利奧的金毛狗,以及管家和剩下若幹名下人。
而時灼存在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辦法和李戚容拉近關系。
羅溫的出發點沒有錯,但前提必須是要建立在,那晚他沒有在總督府惹到李戚容。不過就算是有那晚的糟糕開場在前,時灼也并未覺得這件事對他來說很難,所以他沒有出聲否決羅溫的提議。
莫森亦是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自此羅溫就信心滿滿地以為,時灼的這一步已經算是十拿九穩。然而直到當晚他在謝裏登家中看見,時灼與李戚容氣場不和的相處模式時,才悔不當初地意識到,是自己對時灼太過輕信了。
倒也并非時灼自己想這樣,大概是上午在自家院子裏,隔着栅欄對他笑得太燦爛了點,以至于李戚容到晚上還氣在心頭,從見面起就沒給過他好臉色看。
管家在會客廳招待莫森與羅溫時,時灼就被羅溫使眼色趕去前院裏。大約是每天有固定時長的陪玩任務在,李戚容雖然表現得相當不情願,但也仍是冷着臉坐在院子裏沒有走。
他似乎才從外面遛完狗回來,牽狗繩還套在狗脖子上沒有取。他已經累得坐在椅子裏不想動彈,金毛大狗卻不知道哪裏來的精力,又叼來心愛的飛盤不停往他手中拱。
李戚容伸手按住他的狗腦袋推開,面容浮躁地擡起腳尖頂向它的前肢,“自己去玩,別來煩我。”
金毛大狗松開咬在嘴裏的飛盤,失望不已地原地蹲坐了下來。将一人一狗的互動收入眼底,時灼徑直走過去彎腰撿起飛盤,試探般地朝狗揚了揚飛盤喊:“奧利奧?”
奧利奧偏過頭來定定地打量他,李戚容冷聲嗤笑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奧利奧認生。”
沒有理會他的冷嘲熱諷,時灼繼續朝奧利奧攤開雙手道:“過來寶貝。”
話音落地,金毛大狗還真就從原地站了起來,歪着腦袋略微警惕地湊過來輕嗅他指尖。
時灼手指放松任由它嗅了片刻,确認自己對它的危險系數降低後,他游刃有餘地翻過掌心按住它的腦袋揉動。
奧利奧被他摸得享受地揚起腦袋來,李戚容亦瞬間面含驚色地坐直了身體。唯有時灼從容不迫地将手中飛盤丢出,再讓奧利奧将飛盤從遠處叼回來。
因而當羅溫滿含期待地走出來,看到的不是時灼與李戚容和樂融融的場景,而是他拿着飛盤滿院子逗狗玩的畫面時,差點沒能控制住自己氣到亂飛的面部表情。
“上校,”羅溫無法茍同地看向身旁的男人,“這就是你說的合适人選?”
盯着遠處跑動的時灼看,莫森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
終歸是有些看不下去,羅溫開口叫停了時灼的玩樂時間,等他走近後就皺緊眉頭低聲訓話:“時先生,還記得你今天下午在書房,對上校許諾過的那些話嗎?”
“當然記得。”時灼語氣帶笑地回答。
“既然還記得,那麽我請問,”羅溫逮人訓話的模樣,像極了軍隊訓新兵的嚴厲長官,“你現在是在做什麽?”
“我在做什麽,羅溫先生看不見嗎?”時灼收起面上笑意,一本正經地出聲替他解惑,“我在和奧利奧玩。”
羅溫聽得額角青筋隐跳,“時先生,和奧利奧玩這件事,能拉近你和李戚容的關系嗎?”
時灼聞言,還真就認真想了想,“不能。不過,”他的語氣聽起來依舊鎮定自若,“能拉近我和奧利奧的關系。”
“……”
羅溫一時氣得有些呼吸不暢。
卻見時灼驚訝地朝他臉上望過來,“管家先生不信嗎?”
“……”
“不信我現在做給你看。”說完以後,不等羅溫給出任何回答,時灼率先高聲喊出奧利奧名字,随即就将手中飛盤遠遠丢了出去。
奧利奧立刻高興搖着尾巴,奮力朝空中飛盤奔跑過去。奈何時灼似乎有些用力過猛,飛盤在夜空下高高劃過一道弧度,最後墜機落入了院子左側的小門裏。
那是一扇帶指紋鎖的镂空鐵門,門後幽徑小道不知道通往何方,但看起來卻并非是任何人都能進。時灼不由得懊惱地摸摸鼻尖,聲音滿含歉意地朝李戚容在的方向喊:“李先生,能麻煩你進去幫我撿一下嗎?”
換來的卻是李戚容不耐煩的回絕:“那扇門我也進不去,你讓奧利奧自己進去撿。”
乍聽之下這樣的話敷衍意味十足,然而不等羅溫組織好嘲弄他的話,就見奧利奧輕車熟路地停在上鎖的鐵門前,低下腦袋用自己的鼻頭去頂下方裝置。
下一秒,觸碰過它鼻頭的鼻紋解鎖裝置啓動,原本緊鎖閉合的鐵門在衆人眼前緩緩打開,趕在那道門重新自動合攏以前,奧利奧迅速敏捷地叼起門內飛盤,轉身邀功般地飛奔跑向時灼面前,滿懷信任地将飛盤塞入自己的新朋友手中。
時灼連忙接過飛盤彎下腰來,摸着它的腦袋毫不吝啬地誇贊起來。做完這些舉動以後,他站直身體唇角微挑看向羅溫問:“管家先生,這回你該相信了吧?”
“……信了。”滿腔怒意消失得無影無蹤,羅溫心中情緒五味雜陳地回答。
時灼也就不再多話,叫上奧利奧朝院子中心跑去。
留下羅溫站在原地沒有動,耳邊傳來莫森低沉冷肅的聲線:“院子裏連李戚容都進不去的門,謝裏登養的狗卻能夠輕松進入。與謝裏登的狗拉近關系,比與他的情人拉近關系更有用,這是時灼自己觀察到的重要細節。”
“是你先入為主地對他有了偏見。”莫森道。
心中湧起幾分羞愧之餘,羅溫困惑地蹙起眉來,“既然這樣,上校為什麽不一開始明說?”
“我如果替他說話,你只會認為是我在偏袒他。”莫森話語不帶絲毫情緒地指出,“羅溫,你離開首都城才多久,就已經變得浮躁起來了。”
“抱歉上校,是我的錯。”羅溫自愧不如地低下頭來。
“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莫森神色不動。
“您說得對,上校。”摒棄內心所有的偏見與浮躁,羅溫最後垂着頭恭敬服氣地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