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跑腿
五分鐘以後,羅溫在走廊上遇見了獨坐發呆的時灼。後者頗為苦惱地出聲叫住他詢問:“羅溫,我該怎麽挽救自己在上校心中的形象?”
羅溫面上微微一愣,随即難掩詫異地脫口而出:“你在上校心中還有形象?”
時灼差點沒被他的話氣個倒仰。
待羅溫滿臉莫名奇妙地離開以後,暫且将這件無解的事擱置到腦後,他抱着外套起身回自己房間裏,決定今晚早點洗澡上床睡覺。
第二天出門去幫李戚容遛狗時,時灼沒忘記要将莫森的外套帶上。李戚容牽着奧利奧與他往外走,直到走出謝裏登住宅的視野範圍外,李戚容就将套住奧利奧的狗繩丢給他,頭也不回地朝路旁休息長椅走去。
時灼牽着奧利奧沿梧桐大道往前散步,期間停在路邊拿外套出來給它聞了聞。不料奧利奧的狗鼻子比他想象中更加靈,在一人一狗的散步時間達到規定時長,時灼準備牽着奧利奧原路返回時,原本乖巧聽話的奧利奧突然拔腿向前跑去。
他差點沒能拽住手中繩子,嘗試着出聲叫停它無果後,時灼只得快步跟着奧利奧跑起來。奧利奧帶着他飛快穿過梧桐大道,最後毫無預兆地剎車停在了路口。
時灼這才終于松了口氣,心下奇怪地俯身去揉它腦袋,卻見前方視野內多出一雙長腿來。他下意識地愣了愣,認出那雙裹在軍部制服褲裏的腿時,時灼維持着彎腰的姿勢擡起頭來,毫不意外地對上莫森那張冷淡的臉龐。
“大白天在路上瞎跑什麽?”對方垂下眼睛看他。
時灼還沒來得及張口回答,就見奧利奧湊近莫森身邊嗅了嗅,随即就像是确認了什麽一般,搖着尾巴邀功般地朝他叫起來。
神色恍然地看了眼搭在臂彎裏的外套,時灼這才将剛才的事情說給莫森聽。
男人俯身朝奧利奧伸出修長指尖,見奧利奧并不排斥地湊過頭來聞,也就如同時灼那般摸了摸它腦袋。兩人帶着金毛大狗一路往回走,途中經過那條秋日漂亮的梧桐大道,入眼滿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梧桐。
踩着鞋底厚鋪好幾層的黃褐色落葉,聽着耳中落葉擠壓發出的清脆聲響,時灼有幾分好奇地偏過頭來問:“上校,你每天都走路去軍部?”
“你沒有見過羅那城的地圖嗎?”對方反過來問他,“從這裏去軍部大樓,只需要走二十分鐘。”
時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來,“帝國和聯邦已經停戰,軍部每天的工作應該不多?”
“不多。”莫森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感受到臉側驟然卷來的猛烈秋風,時灼額前的碎發被吹得零散翻飛起來。頭頂幹枯黃褐的樹葉紛紛掉下,落在了時灼上一秒走過的地方。
“謝謝。”隐約察覺到發頂掉落的輕微重量,時灼極為随意地擡起手來拂動了兩下,思緒重點仍舊停留在與莫森的話題上,“上校,你每天在軍部都做什麽工作?”
“審批文件。”莫森話語簡潔地答完,視線掠過他黑發微亂的頭頂。
“審批文件?那多沒意思。”時灼自言自語般嘀咕道。
突然就忍不住在心底感慨起來,想來當年他無法從帝國軍校順利畢業,然後如承諾過的那般跟在皇太子身邊,某種意義上大概也算得上是命中注定。
皇太子身邊的人都是帝國授銜的軍官,時灼可不想過上每日坐在辦公室裏,重複審批文件蓋公章的枯燥生活。
說起那位幫過他不少的帝國繼承人,自從那天在光屏中見過對方影像後,時灼就再也沒在本地新聞中看到,有關皇太子邊境城行程的後續消息。
他帶着若有所思的神情擡頭,卻不其然撞上莫森投來的目光。
“怎麽了,上校?”時灼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問。
男人也跟着在他面前停下來,卻什麽都沒有說,而是借着與他的少許身高差優勢,自然而然地擡起骨節分明的手指,插入他頭頂烏黑濃密的發絲間。
時灼眉間怔松了一秒,視線情不自禁地凝在他的眼眸上。
就見莫森從他頭發上收回手來,指尖捏着一片完整的泛黃樹葉。松手任由樹葉掉入腳邊的落葉堆中,莫森對上他的視線不鹹不淡地問:“傻看着我幹嘛?”
驟然從他的問話裏回神,時灼掩飾般地将目光轉開,随即又似記起什麽般轉了回來。
“上校,我們以前見過嗎?”他突然開口問。
“為什麽這麽問?”莫森直接将問題抛回給了他。
“有點熟悉,”時灼困惑地擡起一只手,在他的眼睛前比出拍攝框架的形狀,“你的眼睛。”
莫森聞言,不僅沒有做出任何避讓的動作,反而上前一步拉近與他的距離,眉眼不動地任由時灼肆意打量他,“有想到什麽嗎?”
迎上對方漆黑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時灼毫無頭緒地朝他搖了搖頭,“沒有。”
“時灼。”莫森神色平淡了然地叫他名字,“你是不是太閑了?”
“……”
時灼無言以對地望着他。
“你如果真的很悠閑,我這裏也有事讓你做。”對方緩緩開口道。
“什麽事?”時灼眼中怔愣地問。
話音從空氣裏落下,還沒等到莫森的回答,因為兩人中途在路邊停下說話,而被迫蹲在旁邊看風景的奧利奧,突然抖了抖尾巴百無聊賴地小聲叫喚起來。
時灼立刻低頭去看自己的腳邊,那只悠悠甩動尾巴的金毛大狗。
敏銳地察覺到上方投落的視線,奧利奧開心地咧着嘴巴仰起頭來,同時擡高兩只前爪要來抱住他的膝蓋。比時灼反應更快的是站在旁邊的莫森,還沒等他伸出手去安撫眼前撒嬌的大狗,時灼刻意夾起來的臂彎裏陡然一空。
莫森擡手抽過搭在他臂彎間的外套,動作利落地丢蓋在奧利奧仰起的腦袋上,将它整只狗連同撒嬌叫喚的聲響,都一起嚴嚴實實地捂在了衣服下。
“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隔着那件厚厚的外套,他語氣略顯低沉地訓斥。
“……”
時灼不免沉默了兩秒,再擡眼去看莫森的時候,竟就莫名其妙地覺得,他這幅樣子有點可愛。他眼中難藏笑意地盯着莫森看,“上校,有沒有人說過你可愛?”
莫森眉毛微擰在記憶裏搜尋片刻,轉而面無表情地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沒有,但有人說過我兇。”
“為什麽說你兇?”時灼忍着笑意追問。
“我抽空監督他完成訓練。”莫森第二次看了他一眼。
時灼對此渾然不覺,仍舊沉浸在自己想象的畫面裏,“是你帶的新兵嗎?”
目光完全落在了他臉上,男人面不改色地回答道:“算是吧。”
“他一定後悔說過這樣的話。”時灼感同身受地安慰他,接着老神在在地換上過來人口吻,“新兵只有上戰場才知道,長官做的事都是為了他們好。”
從前在帝國軍校中接受特訓時,皇太子也沒少冰冷嚴厲地訓過他。但許多年以後再回憶起來時,時灼心中也只剩下無盡的感激。
“他會感激你的,上校。”時灼笑容粲然地朝他歪了歪頭。
“但願。”将他面上的笑容收入眼底,莫森咬字清晰地吐出話語來。說完以後,不等時灼想好怎麽接話,他又漫不經心地開口問,“剛才那十幾秒裏,你在想什麽?”
驚訝于對方在這方面的敏銳程度,時灼措辭模糊卻也沒有隐瞞地回答:“我在想,前線戰區炮火槍彈不斷的那幾年裏,幫我從屍骨遍野的戰場上存活下來的人。”
“卡爾?”再次讀出這個記憶深刻的名字,莫森甚至都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語氣發生了微妙變化。
時灼不由得愣了愣,随即有些遲疑地朝他點頭,“卡爾的确在戰場上救過我沒錯——”
事實上他同樣也救過卡爾的命,但他說的人并不是卡爾。不清楚對方為什麽會提到卡爾,在澄清與否的選擇裏猶豫幾秒,時灼就徹底錯失了向莫森解釋的機會。
原因無他,本該在別處偷懶曬太陽的李戚容,見時灼過了約定時間還不回來,就一路沿着梧桐大道的方向找了過來。
見隔壁那位諾因上校也在場,李戚容倒是将臭脾氣收斂了不少,從時灼手中接過栓奧利奧的繩子,就帶着奧利奧走林間小道回家了。
被李戚容的出現這麽一打斷,兩人的話題就沒有再繼續下去。沒有忘記莫森還有事讓他做,在與莫森一同返回住處的路上,時灼主動開口向他打探道:“上校,你想讓我去做什麽?”
“你明天就知道了。”沒有明着告訴他,對方賣了個不大不小的關子。
這讓時灼反而更加好奇起來,甚至在第二天早早就起床了。因而當他從羅溫手中接過文件袋,滿臉古怪與疑慮地從羅溫話中得知,莫森只交代讓他将落下的文件送去軍部時,時灼深刻地懷疑自己又被對方戲弄了。
即便是如此,他仍舊在早餐後乖乖将文件送了過去,而他也是在擡腳踏入軍部大樓後,才發現對方讓自己做的事情,并非只是簡簡單單的送文件。
但是這一切都遠遠不足以能抵消掉,時灼在推開莫森的辦公室門時目睹,漂亮性感的女秘書想要爬對方大腿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