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亞馬孫·班卓琴

事實上花祭并沒有想到紅奕會為了上次在Blue Note的事特地登門道歉,所以當紅奕拿着大包小包蛋糕水果站在她家門口并沖她溫雅點頭的時候,花祭的表情有點局促不安。

大概又是四月這個小八卦透露了她家地址吧。

其實少爺并不是故意沖你們吼的,只是……性格致此而已。

雖然理由有些古怪,但花祭還是覺得心裏舒坦不少,也許是聲音的力量吧,那麽親和的語調,像是陽光安靜從臉頰兩邊越過,迅速蒸發了空氣中令人不安的水分。

花祭的嘴角往上牽了牽,表情是細微得可能她自己都不曉得的,自然的動作。

進來吧,不用客氣的,難得來一趟。

花祭家裏的格調是紅奕所沒有預料到的瑩綠色,并不是因為牆漆家具或別的什麽原因,而是由于她家裏滿是大大小小的魚缸。

透明質感的一幅幅玻璃後依附着柔軟的水草,植根在水底,保持盡可能長久的沉寂,随着那些由白色光芒蕩出的漣漪,搖成一圈圈水弧,纖細的,優雅的,剎那間有種錯覺像是某個女生微笑時嘴角的線條。偶爾會有幾抹盎然的綠色漂出水面,但随即就飛快地沉下去,仿佛害了羞一般。

每一群不同種類的熱帶魚都被細心地分隔開來,雖然色彩一致,卻絕不單調。它們悠然自得地守着自己的水域,以一種翩翩若仙的姿态起舞,帶出地動山搖般震撼的美麗,直至有人靠近,它們才惶惶退到角落,猶如謝幕的演員。

紅奕微微驚愕,這個看上去靜默而固執的女孩子,真的就那麽喜歡魚麽?

怎麽了,花祭,是有客人麽?

房間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輕柔而細膩,有着令人內心一點一點溫暖起來的力量。

紅奕以為擁有這般聲音的人該是一個賢淑樸素的女子,卻不料想象與結果的差距實在大得離譜。

從房間走出來的少女比花祭高出大半個頭,樣子很是漂亮,但卻表情淡漠,眼神很涼沒有任何色彩,可是認真看一看就會發覺那裏面有一束光慢慢地擴張,你怎麽也躲避不開,直至被它滿滿占據了視線。那少女穿着紅黑搭調的衣裙,那黑,是眼睛瞳孔最中間那種深邃幹淨的純黑色;那紅,是榴寶石最光滑面上那種幽暗溫涼的葡萄紅。兩種顏色交織錯雜,形成視覺上磅礴的漩渦,像是宇宙間神秘黑洞,無限延伸,無盡。

很少有人會搭配對比這麽強烈的顏色,不過确實蠻好看。

表姐,是我常提起那個Blue Note的店員,紅奕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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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祭特地在對方名字後加上了稱謂,讓紅奕有點驚訝,難不成她的表姐是個很嚴肅的人麽。

那少女禮貌地點點頭,還是沒有表情:您好。不用客氣,我去泡茶。

紅奕正想說不用麻煩,可那少女已經轉頭朝廚房走了開去,沒有給他絲毫拒絕的機會。

不用在意的!花祭忽然笑了起來,像是代替她的表姐完成應有的表情一般,表姐雖然看上去有點酷,但是她人很好的!

紅奕忙不疊地點頭表示理解,結果就是客廳一下子沉默了下來,誰也不說話,安靜得有些尴尬。

那個……你家魚真多啊。紅奕覺得自己有點沒話找話,可總比冷場要好。

哦,這個這個啊……都是我表姐布置的,我笨手笨腳,才沒那麽厲害啦……我都是會看不會養的,哈哈。

自嘲的語氣裏有着對那個表情淡漠、調子平寂的少女深深的景仰。

對了,你為什麽要叫那個人少爺啊?

呵呵,那只是習慣而已。他叫司徒少俊。

啊……是你朋友喔?

不,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對了,一直都沒有跟你們說呢,我的姓也是司徒,司徒紅奕。

怪不得總覺得你們長得有點像!呃……抱歉,我一直以為……你是姓紅的,哈哈。

呵呵,我和少俊一直形影不離,一起玩一起鬧,他這人從小就倔強,大家就處處将就他。有一次開玩笑叫他少爺,結果……呵呵,一喊就是十幾年。

哦……這樣啊。

半晌的安靜。

少女捧着茶壺從廚房走出來,熟練地拿起茶杯,倒茶,放下。姿态毫不紊亂。

家裏……就你們兩個?

嗯哈,我父母工作不在這邊,所以在隔了幾條街的地方租房子。我和表姐都在在這附近上學,就住一起了。

這樣啊……

又是一陣沉默。大家都沒有話,這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都是四月在充當熱鬧的代名詞。

對了,花祭小姐,要不要聽一個故事呢?

……嗯。

有一個男孩小時候,曾經遇到過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從來不會笑,她最喜歡的就是魚,只有看到漂亮的魚的時候,才會笑一下。她尤其鐘愛玻璃貓頭,可這種魚實在太貴了,他們只能天天在水族店門前看……

紅奕的嘴唇飛快地翕動,花祭托着腮傾聽,沒有人發現,那個坐在一邊的少女在故事中慢慢地、慢慢地擡起了頭,有一瞬間的悵然。

後來男孩跑去找母親談條件,母親說只要考到全班上第一名就給他買十條玻璃貓頭。這個男孩子之前的成績差得不得了,但那段時間可是拼了命地學習啊,所有老師都感到吃驚。

仿佛看見無數人走動的姿态,互相差異的表情,時針滴答答往逆方向瘋狂回轉,照片從清晰的彩色斑駁成朦胧的黑白,最終記憶還是倒了回去。相信旁人怎麽樣也無法理解,那種執着努力的力量,那種非贏不可的心情。

然後呢?然後呢?

花祭倒是聽上瘾了,急急忙忙追問下去。

任他再怎麽努力,第一名還是不可能的……不過也沒什麽所謂吧。少女在一旁淡然答話。

紅奕下意識點點頭,沒有發覺少女話語間一抹輕微的哀傷,那是在記憶氤氲模糊成一片之後,又漸漸聚焦起來的,熟悉的過去。

是啊,雖然沒拿到第一,但他母親還是獎勵了他好幾條玻璃貓頭。只不過……他把魚送給女孩之後沒多久,他就搬家了,以後……再也沒見過那個女孩子。

啊……花祭惋惜地跺了跺腳,莫名難過。

這個……其實就是紅奕你的故事吧?花祭試探地問出口,忽然又覺得有點唐突,于是尾音一弱,消散在空氣裏。

紅奕詫異地擡頭,眉梢眼角線條一彎,終究還是化作一聲嘆息。

其實我也很喜歡玻璃貓頭的,您知道為什麽嗎。

那個安靜的少女居然開口了。

她的問題有點奇怪,語氣是肯定的,似乎認為紅奕知道原因是理所當然的事。

恍惚間過了許久,才聽見對方用一種陌生而遙遠的聲音回答。

“小姐也許是喜歡它的透明吧,沒有任何顏色雜質,幹淨、清澈的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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