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拉丁美洲·太妃彩鲷

演藝圈新秀聞人靜茹因酗酒導致胃潰瘍入院的消息在各大報章雜志上鬧得沸沸揚揚。有的人懷疑這個演藝圈全能少女吸毒販毒,有的人猜測她或是家庭分裂又或是失戀,可卻沒有任何記者查得出這個少女的家境背景。總之衆說紛纭,莫衷一是。

越澤帆在看到報道之後,疑慮、難過、擔心溢于言表,于是花祭再三考慮,還是将他拖到了醫院。

梨舟中心醫院很大,很安靜。安靜得像青勺街道兩旁高低不平的細葉榕,沉默地守着這個城市的繁華興衰。

醫院裏沒有白白的空虛的牆壁瓷磚,沒有匆匆來去的冷漠護士,有的只是滿眼巨大幹淨的落地玻璃窗,還有窗外濃密的花苞枝葉,匍匐漸進的綠色明媚而略帶青澀,在淡淡藥水香氣中流動成一首歌。

澤帆坐在床邊看着手術過後沉沉睡去的聞人靜茹,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生動的起伏。

總以為自己能夠安承忘卻這個驕傲任性的女子。

總以為自己能夠坦然面對她的快樂喜悅痛苦憂傷,權當是彼岸的燈火并且不屑一顧。

總以為說不愛了,就可以真的不愛了。

澤帆覺得胸口很痛,喉嚨哽咽着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擡起頭看見窗臺上放了一個透明的魚缸,裏面有閃着金屬光澤的刀身銀燕。

細膩蜿蜒的紋路,圓潤充盈的弧度,那些像極了剛勁刀具的身姿,總喜愛浮游在水面,向往陽光的恩賜。

花祭站在門邊死死抓着門把,澤帆的這個樣子她看得多了,可是怎麽也沒看習慣,每次見到他一臉悲傷無奈的表情,她就覺得難過。猶如心髒被人從溫熱的胸腔裏活生生挖出來,再一腳踩碎,那般難過。

“澤帆?你來了。”

一句話把各懷心思的目光都拉到了一起。

“真高興你能來。”聞人雙手撐起身子。澤帆連忙會意地幫她把枕頭立起來,讓她靠得舒舒服服,兩個人動作默契得像是恩愛小夫妻,花祭在門邊看得心裏酸酸的。

“唔。”澤帆含糊不清地應了一句,沒聽出對方句子裏眷戀的心思。人家說人生病就會變得軟弱,所有的感情堤防都容易在疾病面前潰不成軍。“你身子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聞人搖搖頭,眼角的餘光瞥見不遠處的花祭,于是語氣一凜:“你走吧,和你的女朋友一起走。”

澤帆咬着嘴唇,苦笑道:“你這是怎麽了?我才剛來就趕我,朋友也不是這樣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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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聞人的心重重一撼,她和他終于淪為了朋友。她一直以為眼前這個總是孩子氣的男生會深深地愛着她,即使她時時刻刻地傷害彼此,即使她不顧一切地離開。

只是這個以為的前面不得不冠上一個“曾經”了。

澤帆愛聞人,很愛很愛。

澤帆曾經愛聞人,曾經很愛很愛。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短短的兩個文字也可以令人那麽難過:“你愛我麽?”

澤帆的定定地望着她,好看的五官找不出任何表情:“是你不要我的。聞人,是你丢掉我的。” 當初是她說為了事業,為了在演藝圈站穩腳而抛棄他的,為什麽現在又要來問這樣的問題呢?又有什麽意義呢?

“你愛她?” 聞人指着門口的方向,不甘心,不服輸。

“聞人。”澤帆知道今天不回答的話對方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了,也好,花祭就在身邊,那丫頭總是忐忑不安,怕自己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才和她交往,幹脆就趁這個機會一次說清楚吧,“我很喜歡花祭,很多很多的日子……我都想和她一起過。不是任何人,只是她。”

是的,不是任何人,包括你。

窗臺的刀身銀燕沉默地游着一個又一個來回。

偶爾翻騰起的幾串水泡,喚醒了多年前春末夏初最動人的回憶,也埋葬了這些帶着海水苦澀味道的愛情。沒有什麽是不可毀滅的,連玻璃都會被混在水裏的氫氟酸所刻蝕,愛情的磨滅,只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

說出了完整的句子後,澤帆忽然感到無比輕松,這段日子裏來對花祭、對聞人含混不清的感情,也終于明朗起來。花祭靠着門邊緩緩滑坐在地,雙手緊緊捂着嘴巴,嗚咽了幾聲,然後終于竭力地哭了出來。

澤帆的話是溫暖的,溫暖得讓門邊的女孩心慌意亂。這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男生,其實心地比誰都要溫柔,他知道花祭的惴惴不安,知道花祭對聞人的懼怕和擔憂,他什麽都知道。所以他借着這幾句表白清清楚楚告訴她:

如今,花祭是澤帆的,唯一的,最重要的公主。

雖然花祭總是很安靜,不吵鬧,不任性,但澤帆知道她的心是脆弱的。她常常認為自己是個其貌不揚的女孩,沒有令人豔羨的爽朗性格,沒有能瞬間激起男人保護欲的柔弱無依,花祭總是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除了平凡。平凡得如同水族缸中的托尼納草,纏在一堆分不清誰是誰。這樣的平凡的她,怎麽會被澤帆看上呢?

其實她不知道,這樣平凡的純粹的她,這樣善良的帶着小女生心思的她,能夠編織出怎樣動人的兒女情長。而澤帆正是愛上了這樣的她。

每個年輕的女孩都喜歡追問伴侶關于愛與不愛的問題,這不是因為她們無聊,而是由于她們的心中都有着對愛情未知的恐懼。

“如果我現在要你離開她呢?我不想見到她!”聞人冷冷地仰起下巴,無論如何都要裝出一副高傲的樣子,即使心底早已血肉模糊。

“那麽我會帶着花祭走,你以後都不會見到她,也不會見到我!”澤帆氣聞人的任性,氣她的城府,于是撂下狠話,牽起花祭的手大步踏出房門。

那一刻,聞人看見澤帆和花祭緊靠的背影後落下幾抹陽光,一路沉沉地暈開去。

一切前仇舊愛就順着這光四處逃竄,再也沒有回頭。

聞人弓起腰,雙臂慢慢環緊膝蓋,用最孤獨的姿勢擁抱自己。

一瞬間似乎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陰暗的海溝裏艱辛地匍匐前行,直至自己的身體爬滿了寒冷和僵硬的水草。直至它們靜靜地繞成難以釋懷的傷感,直至呼吸被一點一點剝奪,她才恍然明白什麽叫做寂寞。

“你這又是何苦。”黑雅桑捧着保溫瓶走進房,呼啦一聲将半遮半掩的窗簾全掀了開來,又像是把聞人心底蟄伏了幾年的瘡疤用力地揭了開來,帶着默不作聲的痛。

“說實話不好麽,偏要弄那些個莫名其妙的仇恨。”雅桑說話很直接,卻也很能使人清醒。

“我不能。”又是這一句,雅桑覺得自己都聽膩了。

“廢話。”

“雅桑小姐,你的黑眼圈很恐怖的你知不知道。”聞人說話也很直接,直接得令人咬牙切齒。

“你好意思說,不是為了照顧你,我用得着這樣麽我。”雅桑很少和別人搭話,但一遇着聞人就情不自禁多說了幾句。緣分有時候很奇妙,說來就來了,所謂緣分不僅有愛情,還有友情。就像花祭和四月,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女生曾經隔着萬水千山都能相親相愛到如今。雅桑看看聞人再看看自己,于是忍不住就笑了。

“呸,我聞人失戀了你笑個鬼啊笑。”就算面前這個女子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也不能笑,天大地大失戀的人最大!聞人叉着腰一臉嗔怒,幹脆把任性的樣子裝到底好了。

“聞人,你很難過吧。你的愛情被誤會成這樣,很難過吧。”

聞人安安靜靜地靠在枕頭上,甜甜一笑,眼角覆蓋上一層玻璃般的水膜。

陽光明媚的窗臺上,纖細的水草在水流裏悠悠擺抖,鵝卵石摸索着最近的路緩緩移動,刀身銀燕潛伏在水面下甩着尾巴,分不清眼底那些是水還是淚。

分不清。

“就這樣瞞一輩子麽?那家夥不是傻瓜,媒體也不是。”

“我不知道,一個人痛苦總比兩個人難受要好。我聞人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

“随你,你覺得對就行。”雅桑輕輕巧巧丢下一句話,然後伸手去舀碗粥遞給聞人。她知道自己說不動聞人,也不想說,只要是聞人決定的事,只要這個驕傲的女生不會後悔,她做什麽雅桑都不會幹涉。

聞人忽然覺得自己比誰都要幸運,有雅桑這樣了解自己的人,是莫大的福氣。人生得一知己,原來真的可以死而無憾。

“你呢,雅桑,你的事……也不準備說麽?”

雅桑正想回答,卻瞥見司徒紅奕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于是微微一揚眉:“紅奕,麻煩你了,弄好了沒。”語調是平坦的,她相信紅奕的辦事能力。

聞人在一旁聽得臉色異樣。她說的竟然是“麻煩你了”,那麽客氣生分的話,一點也不像男女朋友該說的。女生面對喜歡的人不是都該笑着說“辛苦了”這樣麽?聞人在心裏嘆息一聲,雅桑不喜歡紅奕吧。

“弄好了弄好了,剛才耽擱了一下,有個病房的病人跑出來了,外面正一團糟呢。” 初夏早晨的空氣并不悶熱,可紅奕卻滿額頭的汗,他轉過臉看着靠在床上的女子,“證件手續什麽的都弄好了,錢也交了。聞人小姐盡管安心養病就好。”

聞人禮貌地點點頭:“謝謝你,司徒先生,這錢我以後會還的。”紅奕連連擺手又搖頭:“不急不急,你先休息好!對了,你的父母怎麽不來看你呢?”聞人眼睛一眨一眨,又笑了:“司徒先生,你知道我是在演藝圈工作的,外面有多少記者等着準備挖我的資料,可我不想父母被牽涉進去呀!”

雅桑慵懶地揉揉眼睛,然後岔開話題:“陽光真好,過兩天你該多走動走動了,聞人。”紅奕忽然眼睛一亮,牽起雅桑的手笑道:“雅桑,周末我帶你去看日出!好不好?現在這個季節在青勺山上看日出特別美!”

雅桑略微一怔,眼神飄過去又飄回來,最後定格在腳下明暗模糊的光帶上,她知道那明亮的一條便是陽光。至于日出,大概也是如此吧,淺淺的一個圓是太陽,四周呈深色的便是天空,深色裏還有一團一團淡淡的東西,人們稱它們為雲。

一大堆深淺不一的東西混在一起,有什麽好看的?雅桑不知道。盡管如此,她還是點了頭。

“好,我去。”

聞人深深望了雅桑一眼,那目光與對方當初看她時的一摸一樣。

她的眼睛在說,你這又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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