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捕蛇
更新時間2015-4-20 9:23:31 字數：3369
康熙三十四年四月初七
我來到白雲觀已經半月有餘，清晨醒來，推開後窗望着那翠綠的竹林，仍有恍若夢中的錯覺！回到妝臺前，望着銅鏡中的人兒，忍不住又無奈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小小年紀，整日價兒地嘆氣，後山的竹林都要禿啦！”
聞聲向門口望去，我毫不意外地看到那白衣少年推開門正跨步進來。我疾速沖過去，在他将要進門的前一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頂住房門！這個二師兄，大大咧咧的，進我房間從不敲門，更可恨的是他每天起得比我早，而我的房門還沒有栓！幸虧前幾次他将我從床上拖起來的時候，我的睡姿還算正常……可這已經足夠讓我神經敏感了！今日，我再一次深刻體會到給房門加栓的必要性和迫切性了！
“你瞧，小師妹就是這麽不待見我，你應當求大師兄帶你來的！”門外，二師兄故意拔高了聲音說道。
我扁扁嘴，可不能再上當了！
“這該如何是好？”這是尹祥的聲音！
我立刻拉開房門，微笑着請尹祥進屋。當然，二師兄也跟了進來，臉上帶着欠扁的微笑，似是在說，“瞧，我這不還是進來了？”我無視之，請尹祥坐下，倒了茶，方在妝臺前坐下。
半月不見，他消瘦了許多，但看樣子，二師兄将他照顧得很好，雖則面色依然有幾分蒼白，精神卻很不錯！
“我是來辭行的……”尹祥抿了一口茶，說道。
我愕然擡起頭，望着他，呆了一會兒，方低聲問道，“這樣急？”
尹祥點點頭，說道，“方才雲生收到家書……家母病重…….此刻，四哥正在向道長辭行……”他的聲音很低，眉頭緊皺，我知道他壓抑着心中的痛苦。
“尹祥，”我走到他身邊，輕拍了拍他的肩，輕聲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令堂一定不會有事的！”此刻，除了出語安慰，我還能做什麽呢？
他點點頭，擡頭看着我，道，“本以為你無親無故，擔心你會被壞人欺負了去……現下，我也就安心了……”說着，他轉向二師兄道，“長風道長，多謝你這半月來的悉心照顧！”
“應該的！”二師兄說道，“若非有你，小師妹也就不能再站在此處受我欺負了……”說着，他摸摸我的頭，這次，我沒有故作嫌棄地避開。
強壓下心中泛起的酸澀感，我從袖中取出尹祥贈我的那枚翠玉，鄭重地說道，“将來有一天，我若到了京城，一定會帶上這枚玉佩去找你的！”
“好！”尹祥站起身，道，“那，你可要記得去京城西郊的雲來客棧找我！”
“我也會去找你的！”二師兄笑嘻嘻地湊過來。尹祥拍拍他的肩，頗有幾分豪情地說道，“好兄弟！”
“好兄弟！”二師兄也收起那嬉笑的表情，一本正經地說着，似是許下重大的承諾一般！
“十三爺，該出發了！”門外響起雲生的聲音。
我和二師兄扶着尹祥走出門外，雲生便迎上來接替我的位置。此刻，我從雲生的眼裏再也看不到初時的疏離、懷疑與輕視，看到的，只是感激與信任。
我們三人合力将尹祥攙上馬車之後，便見師父、大師兄和尹真緩步走過來。
臨行之際，尹真向師父深深一揖，然後拱手道，“大恩不言謝！”師父點點頭，他又轉向我和二師兄，道一聲“珍重！”
尹真上車之後，大師兄望了師父一眼，便也登上馬車，揮着馬鞭離去……
我問，“師父，大師兄去哪兒？”
“為師讓他護送尹家兄弟回京！”
“我也要去！”我和二師兄異口同聲。
“你們武功比大師兄高強麽？醫術比大師兄精湛麽？”
師父一句話便将我們堵得啞口無言……
路邊的草叢中忽然響起“嘶嘶”的聲音，我還沒有分辨出這是什麽聲音，便聽得師父吩咐道，“長風，長寧，百子櫃中的蛇膽所剩不多了…你們今日也不必研究《本草綱目》了，為師交給你們一個任務：太陽落山之前，弄十二個蛇膽回來！”
簡言之，讓我抓蛇取膽？光是想想心中便是一陣惡寒。但還沒等我想好理由拒絕，二師兄便爽快地應承了，還不忘捎帶上我，“師父放心，徒兒和師妹一定能按時完成任務！”我暗暗瞪了他一眼，但師父的背影已然遠去，只得苦着一張臉，心不甘情不願地跟着二師兄入觀取了小刀和背簍之後便向山上走去。
“如今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蛇都會出洞曬太陽，所以咱們得去山的陽面兒……”
“經過長時間的冬眠，蛇的反應會變遲鈍，咱們只消下手快、準，一下捏住它的七寸，它就逃不出咱們的手掌心了！”
二師兄一邊走，一邊細細地為我解說，可我聽着叢林深處時不時傳來“嘶嘶”的聲音，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只得躲在他身後，雙手緊緊地抓住他的右臂，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我說你這失憶之後，怎變得這般沒出息了？膽子比耗子還小！”二師兄毫不留情地數落我，卻任由我繼續沒出息地躲在他身後。
“去年啊，也是這個時節，你一天之內就弄了七個蛇膽！當時的你，絕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麽膿包的時候！”
七個？我狐疑地瞅了眼兒自己這小身板兒，覺得二師兄這話可信度不高！
“二師兄，你看……”我不經意瞥見左前方三米處有一條色彩鮮豔紋絡繁複的蛇正盤曲着曬太陽，三角狀的頭耷拉在身子上，顯得無精打采。我指着它，感覺指尖都在顫抖，所有的好奇心和興奮感蕩然無存，拉拉師兄的衣袖，低聲道，“那蛇劇毒無比，咱們還是回去吧，大不了受師父責罵一番……”
二師兄恍若未聞，繼續前行，我用力拽住他，勸道，“別去了！萬一失手被咬，可就沒命了！”
“要回你自個兒回！”二師兄不耐地甩開我的手，緩緩地，輕輕地接近那條蛇……
我不敢跟上去，卻也不願意沒義氣地獨自回去，只好遠遠地看着。
他悄無聲息地在距那蛇一步之遙站定，左腿在前，微微屈膝，身子前傾，靜候時機……
那毒蛇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的危險，自在地伸了伸脖子，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蛇頭将将擡高的那一瞬間，二師兄右手迅速掠出，一擊即中！整個動作潇灑自如一氣呵成，真真是快、準、狠！
“你看，其實并沒有你想的那般兇險！”二師兄掐着那蛇的七寸行至我跟前，吓得我連連後退，嘴上還不以為然地道，“那是因為你身手好！我可沒你那本事……”
“小師妹！”二師兄将蛇扔進我背上的簍子裏，語重心長地道，“你雖然失憶了，忘記了周遭的人和事，但身手還是會像從前一樣敏捷！相信我，放下心中的恐懼，你也可以做到的！”
我擺擺手，連連後退。對于捕蛇這種危險系數極高的活動，我可不敢貿然嘗試！一是因為我對蛇有着與生俱來的恐懼感，二是因為，在這醫療落後的古代，萬一失手被咬，那可是會分分鐘小命不保的啊！
二師兄也不再勉強我，低頭搜尋下一個目标。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二師兄已經将四條蛇扔進我背上的簍子裏。我知道竹簍結實牢固，也就不反對了，而且，我心裏還有另外的打算……
二師兄看看天色，說道，“再過一個時辰，就是日中，蛇曬足了陽光便會回洞，咱們必須抓緊時間！”我附和着點點頭，二師兄又道，“那咱們分開行動吧！”
話音未落，他便提步施展輕功消失在叢林深處……
偌大的樹林裏，頓時只剩下我一個人了！身後竹簍中不時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我下意識地環抱雙臂，放聲大喊道，“二師兄，你在哪兒？你快回來啊！”
我不敢相信他竟真的把我抛下了！
但我大聲的哭喊并未喚回二師兄，反而引來兩個不速之客！
左邊來的是一條油綠的花蛇，橢圓的小腦袋伸在半空中，挑釁地向我吐了吐信子……
“去……去……”我膽怯地揮揮手，指望它會自行離去，然而它似乎看懂了我的恐懼，非但不退開，反而朝着我的方向爬了過來……
我打算向右邊逃開，卻發現右邊來了一條顏色異常鮮豔，頭部為三角狀的蛇，游移到距我三米遠處停下。
背簍中的蛇似是知道有同伴來到，也紛紛發出“嘶嘶”的聲音，一時間，這令人膽寒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忽然想起曾有人說過，蛇是最會記仇的……看樣子，它們就是聽到了竹簍中那些兄弟姐妹的召喚，向我尋仇來了！
左邊的花蛇寸寸逼近，右邊的毒蛇也蠢蠢欲動……望着它那鮮紅的信子，我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片段，然後竟奇跡般地冷靜下來了！
左邊的花蛇距我僅有一步之遙！我咬咬下唇，将竹簍放到地上，然後直面來自跟前那醜陋生物的敵意！左腿在前，微微屈膝，然後身子前傾，花蛇也蓄勢待發……
“三、二……”我在心裏默念着，數到零的時候，右手迅速掠出，竟然一擊即中！
原來我真的可以做到！難道是繼承了原主敏捷的身手麽？
我雖疑惑，倒也不糾結，轉過身，以勝利者的姿态，朝着那鮮豔的毒蛇揚揚右手！
原以為它會知難而退，誰知這竟然激怒了它！它昂然擡起頭，迅速向我游移過來，時不時地吐着蛇信子，傳達這它極大的憤怒和敵意！
它的速度遠比被我捏在手中這窩囊廢快多了！
我情知不好，卻也只得迎戰，因為我隐隐覺得，不管我走到哪裏，它都會跟上來！
我迅速将手中的花蛇扔進簍中，但當我蓋好簍子時，毒蛇距我只有一步之遙了！
望着那迫近的鮮紅色信子，我竟然挪不動步了！
天！我這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裏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