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誣陷 “同為奴婢,霜降為何要如此暗害……
王氏又嗟嘆了一番,這才說道:“我的兒,墨書莫非是因着救下了你,才會被二少爺責打?”
瑩雪連連點頭,只祈求王氏道:“女兒只求母親給墨書送些膏藥過去,總不好讓恩人白白受這般磋磨,我總要盡些心意才是。”
王氏素來爽朗潑辣,聞言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道:“往日只知他為人謙遜和善,卻不知他還是個有大善心的好人,咱們既承了他的情,便要好生報答他一番才是。”
瑩雪這才收住了眼淚,只與王氏商談起要給墨書送何等膏藥,以及要送何等禮上門道謝。
王氏便又與瑩雪說起了墨書家裏的狀況,只惋惜道:“阖府上下,再沒有生的比墨書俊朗的小厮,為人又和善溫順,凡是求到他跟前的事兒斷沒有不成的,只是可惜攤上了那樣一對父母。”
瑩雪一愣,随即便反問道:“墨書的父母……怎麽了?”
“他老子原是大老爺身邊的管事,本也算得上是個心腹一把手,可偏偏愛去花樓飲酒作樂,一次醉後與人争搶花妓,竟活活被人打死了,他娘受不得這般刺激,便跳河自盡了,只留下墨書和他幼妹二人孤苦伶仃地掙紮于世,你說可憐不可憐?”
瑩雪憶起平日裏墨書溫文爾雅且眉眼帶笑的和善模樣,當真瞧不出一分自憐自艾的頹喪之意,一時間對墨書也有幾分欽佩。
在外廚房逗留了片刻後,瑩雪便急急匆匆地趕回了向晚閣。
方走到廊庑下,便瞧見冬至、夏至與霜降三個大丫鬟正依序立在耳房外站規矩,其餘二三等丫鬟則迎着日頭站在臺階下。
饒是瑩雪也察覺出了向晚閣不同往常的緊張氣氛。
她便才停下步子,只垂着頭朝着冬至等人行了個禮,這才躬身往臺階下走去。
霜降卻叫住了她,只笑着問道:“瑩雪,你去哪兒了?”
瑩雪身形一僵,随後便恭敬答道:“回禀霜降姐姐,我去了趟外廚房。”
“外廚房?”霜降嬌笑一聲,美眸裏透出幾分不屑來,“怎麽早不去晚不去的,非得挑這個時辰去?”
瑩雪不解其意,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冬至便替她解圍道:“這事興許不與瑩雪有關。”
話畢,正屋裏便傳來一陣茶碗落地的清脆聲響。
一個高大的婆子從正屋裏走了出來,她樣貌精明幹練,一雙銳利的眼睛将底下丫鬟們臉上的神色皆收于眼底。
“大小姐素來是個好氣性的主子,可卻沒想到養出了你們這群膽大妄為、手腳不幹淨的賊奴才,竟連大小姐的金釵也敢偷拿?殊不知過幾日大小姐便要帶上這金釵往外去做客,耽誤了這等大事,你們擔當的起嗎?”
瑩雪聞言,便擡頭望了一眼身側的霜降,撞上她眼裏的幸災樂禍後,這才知曉向晚閣出了什麽大事。
原是大小姐的金釵被人偷拿了。
她心下一寒,便憶起昨日霜降定要強塞給自己的那只金釵,她本就覺得那金釵太過華美,不似丫鬟之物,卻沒想到那是大小姐妝奁裏的金飾。
幸好自己尋了理由搪塞了過去。
瑩雪便施施然地走下了臺階,與那幾個三等丫鬟站在了一起。
瞧着她這幅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蕩樣子,霜降不免在心裏嗤笑了聲,當真是個蠢丫頭。
“大小姐仁善,不欲将事情鬧大,只要你們自個兒将金釵還回來,一頓板子過後,大小姐仍讓你們在向晚閣伺候。”那高大的婆子睥睨着底下的二三等丫鬟,如此說道。
衆丫鬟皆面面相觑,眼裏都閃過同樣的茫然無措。
上首的霜降見狀則捂嘴一笑,湊到高大婆子身邊,說道:“馬嬷嬷,您是大小姐的奶娘,本就身份尊貴,斷不能因這些小蹄子氣成這副樣子,大小姐瞧了可是要心疼的。”
冬至在側翻了個白眼,心裏又酸又恨,只嫉恨這霜降慣會阿谀奉承,又惱怒自己笨嘴拙舌、不會撿些好聽的話來奉承馬嬷嬷。
馬嬷嬷待霜降的态度也較為和善,只淡淡一笑道:“霜降姑娘客氣了,老奴本就是奴婢,何談尊貴?”
霜降臉色微哂,轉瞬又嬌笑起來:“都是那賊人可恨,偷了大小姐的金釵便罷了,如今嬷嬷您這麽苦心勸導,卻也沒膽量站出來承認。”
馬嬷嬷面色一沉,瞪着底下小丫鬟的目光愈發陰狠,她怒道:“你們既給臉不要臉,老婆子我也不得不使些手段了。”
話畢,馬嬷嬷邊從二門外引了不少粗壯婆子來,只吩咐道:“去各個丫鬟床鋪裏好好搜一搜。”
瑩雪偷偷往那些婆子離去的方向瞧了一眼,收回目光時,卻與上首霜降探究的視線不期而遇。
她心下一窒,心中生起了些不好的預感。
午後的日頭毒辣,瑩雪站在庭院中,潔白的額頭上也滲出了些細汗,因站久了腳乏的緣故,幾個小丫鬟便竊竊私語了起來。
“那人自己膽大包天便算了,白白賠上我們做什麽?”
“快別說了,大小姐都出來了。”
瑩雪擡頭一瞧,卻見馬嬷嬷正攙扶着劉婉晴往廊下走來,冬至與霜降也急忙搬了軟塌來,好讓大小姐落座。
一時又有婆子遞了幾塊被井水浸過的西瓜,霜降拿了小匙将西瓜上的黑籽挑去,這才奉到劉婉晴嘴邊。
底下在日頭裏曝曬的丫鬟們個個口幹舌燥,見狀不免愈發口渴,連嘴唇都幹燥地翻起皮來。
去丫鬟們住所搜查的婆子也興沖沖地跑了回來,雖被馬嬷嬷數落了幾句“不成禮數”,卻将手上綴着翠絲珍珠的金釵揚了起來。
馬嬷嬷發了狠,接過那金釵後,便盤問道:“是從哪個小蹄子屋裏搜來的?”
那婆子只說:“是西間第二所屋子中靠窗的那一床,藏在了被褥裏。”
劉婉晴朝着馬嬷嬷使了個眼色,馬嬷嬷便分了不少碎銀兩給那幾個婆子,又三兩句打發她們走了。
“是哪四個人住在西間第二所?”馬嬷嬷冷聲質問道。
瑩雪并身旁的三個丫鬟緩緩出列,對着馬嬷嬷行禮道:“回禀嬷嬷,是奴婢們。”
馬嬷嬷冷哼一聲,指着四個丫鬟的鼻子罵道:“說話瑟瑟縮縮的做什麽?有膽子偷東西沒膽子承認了?靠窗的是哪一個?”
其餘三個丫鬟皆哭喪着臉望向了瑩雪,瑩雪了然,便上前跪倒于地,只道:“回禀馬嬷嬷,奴婢便是靠窗的那個床鋪,只是奴婢沒有偷金釵。”
馬嬷嬷見瑩雪生的清麗可人,說話又不卑不亢,頗有幾分光明磊落的坦蕩在,一時也未曾給她定罪,而是回頭在劉婉晴耳邊密語了一陣。
劉婉晴認出了底下的瑩雪,便是那日水榭中容貌身段讓自己倍感驚豔的丫鬟。
只是卻沒想到她竟是個眼皮子如此淺的丫頭,一時間也有些不喜,正欲發落她時,卻聽得瑩雪說道:
“大小姐明鑒,奴婢來向晚閣伺候尚不足一個月,不過進了兩三次正屋,一是不知大小姐妝奁裏放着如此華貴的金釵,二是不會愚笨到做這等自損一千,傷敵八百的傻事。”
她說話不慌不亂,且口齒清楚,劉婉晴見狀也多了幾分耐心,笑着問道:“哦?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你且仔細說說。”
瑩雪高聲說道:“奴婢乃是家生子,娘親在外廚房做活,父親管了車馬上的瑣事,仰賴老爺夫人之恩,每月頗有些盈餘,自可安分度日,奴婢又何必偷拿這金釵,以至于惹了一身腥,連累了爹娘的差使?”
這番話也稱得上條理清晰、有理有據,劉婉晴一時便笑出了聲,挑着眉反問道:“你可知有句話叫做‘貪心不足蛇吞象’,你話雖說的頭頭是道,可萬一就是你起了歹心呢?”
霜降眼見着劉婉晴的面容上沒有任何憤懑之意,反而望向瑩雪的眼神裏還有幾分賞識之意,她便慌忙開口道:“大小姐說的很是,這蹄子這幾日還總往外頭跑,說不準便是與人相商着該如何将這金釵偷賣換了錢財去。”
劉婉晴有意要試試瑩雪的性子,雖對霜降随意插話有些不虞,卻也沒有出聲駁斥,而是似笑非笑地瞧着下首的瑩雪。
瑩雪惶然擡頭,見霜降臉上正挂着一臉得意的笑容,而大小姐也好整以暇的瞧着自己,那審視的眼神裏藏着幾分遮掩不住的鄙夷。
這點鄙夷來自于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霜降這話不僅是要坐實了自己偷盜一事,還有要将王氏也牽扯進來的意思。
可自己明明從未得罪過她。
瑩雪不解地望向霜降,飽含怒意的眼神好似要把她鑿穿,只見她朝着劉婉晴猛然磕了個頭,道:“回禀大小姐,昨日霜降姐姐拿了這金釵來與奴婢攀談,只說她與奴婢相見恨晚,要将金釵送給奴婢戴着玩。”
話音落地,上首的霜降卻絲毫不意外,她只紅着眼對劉婉晴道:“大小姐,瑩雪妹妹自己眼饞您的金釵便罷了,非要攀扯上奴婢,奴婢伺候你三年,僥幸得了您的幾分垂憐,您也賞下了不少好東西給奴婢,奴婢斷不會眼皮子這麽淺。”
霜降一口一句“奴婢”,倒讓底下的瑩雪失笑出聲,既同為奴婢,皆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她何必如此暗害自己?
劉婉晴掃了一眼淚眼斑駁的霜降,反而轉頭審問瑩雪道:“你笑什麽?”
瑩雪又磕了兩個頭,潔白的額頭上滲出些紅漣漣的血絲來,瞧着很是有些觸目驚心。
“霜降姐姐倒是好口才,只是昨日卻不是這麽與奴婢說的。”
劉婉晴瞧着瑩雪額頭上的慘狀,心便不自覺地向她靠攏了幾分,只問道:“她是如何說的?”
“霜降姐姐可不把自己當成奴婢,她只說以自己來日的手段,比這金釵更名貴的首飾也未嘗不可得,大小姐的金釵她能戴,大小姐将來的夫郎她也……”
馬嬷嬷已驚叫出聲:“快住嘴。”
瑩雪該挑撥的話已說了大半,便身形一抖,裝暈倒在了地上。
劉婉晴臉色鐵青一片,只吩咐馬嬷嬷将瑩雪送回屋裏養傷。
霜降吓呆在了原地,好似不知道瑩雪為何會編出這等誅心的話來誣陷自己,她心內惶恐不已,正要膝行上前向劉婉晴哭訴陳情。
卻被冬至扭着腰擠倒在了地上。
劉婉晴連半個眼神都未施舍給她,冬至也抓住了這等來之不易的機會,攙扶着劉婉晴進了裏屋,嘴裏還不停說道:“大小姐消消氣,且不跟這等張狂的狐媚子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