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遇 “這桃汁喝下去,也能害了人性命……
瑩雪卻未接茬,只在一旁靜靜聆聽,并未出聲。
冬至自顧自地說道:“長子這般成器,連帶着底下的二爺與三爺也卯足了勁地上進,如今也得了兩個好差事。”
說話間,馬車已行到了鎮國公府前的兩座石獅子前。
冬至止住了話頭,連忙攜着瑩雪下了馬車。
一群仆婦丫鬟們簇擁着黃氏與劉婉晴走到鎮國公府的正門前,立時便有一個墨衣男子迎了上來,嘴裏說道:“雲蕭見過劉夫人。”
黃氏笑得合不攏嘴,只說道:“二公子還是這般客氣。”與傅雲蕭寒暄了幾句後,便由鎮國公府的管事婆子領着邁進正門。
一路上,瑩雪皆垂頭跟在冬至身後行走,繞過九曲十八拐的行廊後,方才來到一處視野開闊的花廳。
花廳內皆是莺言笑語聲,瑩雪擡頭一瞧,滿屋內坐滿了珠翠遍頭的貴婦小姐,随着黃氏與劉婉晴的現身,衆人的視線皆聚攏在花廳門口。
黃氏早習慣了這樣的熱切的打量目光,巧笑着攏了攏自己的飄袖後,便走進花廳中央,與上首的鎮國公夫人沈氏問好起來。
劉婉晴則綴在黃氏身後,半垂着頭,俨然一副羞澀的閨秀模樣。
瑩雪與冬至則候在花廳的角落內,等黃氏與劉婉晴落座後,方能站到主子身後去伺候。
好在黃氏不過與沈氏寒暄了幾句後,便帶着劉婉晴坐在了左側的空位上。
冬至與瑩雪紛紛上前去伺候。
黃氏身旁的大丫鬟明珠伸出手攔了一把瑩雪,嘴上笑道:“你且去外頭伺候着吧。”說着,又朝冬至使了個眼色。
冬至會意,她上手捏了捏瑩雪袖子裏的白玉瓷瓶,滿月似的明亮眸子落在瑩雪皎白的臉蛋上。
瑩雪咬了咬下唇,心中叫苦不疊,嘴上只能搪塞道:“冬至姐姐,我不識得路。”
冬至聞言,便俯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有個容長臉,青黛色褂子的婆子在外頭候着,你且跟着她走便是了。”
兩人密語的動靜細微,雖不足以引起旁人的注意,卻讓前方的明珠頻頻回頭,望向瑩雪的眼神裏滿是警示。
瑩雪不敢再辯,只轉身走出了花廳。
花廳外的廊庑處站着不少面貌肅穆的仆婦,除了花廳內傳出些嬌俏的笑聲外,外間連一絲聲響都無。
瑩雪在人群裏瞧了片刻,才尋見了那個容長臉,身着青黛色褂子的仆婦,此刻她也正雙目灼灼地望着剛出花廳的自己。
瑩雪只得硬着頭皮迎了上去,對那仆婦福了福道:“見過嬸子。”
那仆婦生作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她略顯精明的眸子在瑩雪身上轉了一轉,便說道:“随我去棚帳處幫忙吧。”
年長的仆婦帶着幾個丫鬟往各處去幫忙也不算什麽稀罕事,瑩雪跟在這仆婦身後,繞過雕欄玉棟的廊宇屋角,又略過軒峻壯麗的假山石林,方才來到一處地勢開闊的亭臺水榭旁。
水榭右側十餘寸的地方擺着幾株梨花芭蕉,應當是花宴綴色之用,再往右幾寸,則擺着十數梨花木竹案,上面放着杯筷酒碗、玉盆盞碟。
竹案後則是十數只嵌着雕花紋樣的爐具,好幾個丫鬟正在煽風煮茶。
瑩雪身前的仆婦故作大聲地說道:“今日花宴,人手不夠,你自去那兒幫着各位姐姐們做事吧。”說完又輕聲提點瑩雪道:“做完了便去角門候着。”
煽風的丫鬟們紛紛擡頭望了一眼瑩雪,見她有些眼生,只當是府裏哪個犄角旮旯裏拉出來頂活兒的丫鬟。
仆婦領完路後,便閃進了水榭另一側的羊腸小路內。
瑩雪心下叫苦,大小姐何苦要讓自己做這樣陰損的壞事兒?
王氏常年管着劉府的外廚房,對待吃食汁水等頗有幾分心得,她曾與瑩雪說過,若是有些身子單薄、不宜吃桃子的人,喝多了桃汁便會喉嚨腫大,情況嚴重些還會危及性命。
安平侯家的小姐與自己無冤無仇,自己何必要如此暗害她?即便這嵌入桃汁的茶水不至于傷了她的性命,可若是衆目睽睽之下,生了些紅疹疑症,也是損傷名節的大事。
如今這世道待女子多有嚴苛,外出做客時,更不可行差踏錯一步。
瑩雪萬般無奈,雖是害怕回府後大夫人和大小姐的責難,卻也不願白白加害了旁人。
她捏緊了手中的瓷瓶,走到爐火旁的丫鬟身旁,歉然一笑道:“這位姐姐,我有些鬧肚子。”
那丫鬟也并未為難瑩雪,便道:“你去罷,早些回來便是。”說完,卻見瑩雪并未挪動步子,臉上還有些羞窘之色。
丫鬟心內了然,指了西南角的方向道:“那兒有個淨房,并不算遠。”
瑩雪連聲道謝後,便往西南角的一處曲徑小路中走去,小路兩側皆是些蒼翠挺拔的青竹,青竹深處隐隐可見一處結廬小亭。
瑩雪又往裏頭走了幾步,忽而聽得左側竹林中隐隐有些人聲響起,她心內裝着些惴惴不安的心事,未敢多聽。
可走在這鵝卵石小路上發出的動靜聲太大,因怕驚擾了說話之人,瑩雪便立在原地,一下也不敢動。
索性竹林後有一處假山岩石遮蓋了視線,瑩雪心下稍安,只要自己不發出些動靜來,那頭的人斷不會發現自己。
“小姐,聽聞世子爺不喜喧鬧,最愛在竹林之中品茶觀景,咱們可要往裏頭走走?”聲音清脆悅耳,一瞧便是個年歲不大的小丫鬟。
另一道清麗的女聲便立時回道:“上一回在郊外,我被人推了一把,不慎落進了那河水裏。已是讓人背後議論我不知羞,想盡法子攀附世子爺,父親這幾年雖不得聖心,卻也不至于讓我自輕自賤到這等地步,這話,可不許再提了。”
瑩雪驚詫不已,卻沒想到會在這偏僻的竹林裏遇到安平侯嫡女。
聽這話頭,那日在郊外落水一事本不是出自這位小姐的本意,又聽她話裏有些自尊自愛的傲氣在,不免對安平侯嫡女又生了幾分好感。
瑩雪愈發歉疚,大小姐交代自己的事,是萬萬做不成了。
“只是奴婢瞧着,世子爺也心悅小姐的很,那日不僅讓小厮送了大氅來,還替小姐尋了身幹淨衣裙來。”
隔了半晌,那道清麗的女聲才再次響起,話音裏染着些雀躍之意:“瞎說什麽,原是你那日粗心,未曾給我帶換洗的衣物,世子爺不過是可憐我罷了……”後頭的話,卻未曾說出口。
兩人交談的聲音漸漸微弱,瑩雪這才放下了一顆心,只是斷不敢再往竹林深處走去了,殊不知還會遇上什麽生人?
她蹲下身子,瞧着四周靜悄悄的很兒,便将瓷瓶中的桃汁澆在了幾株野草之上,這才理了理衣裙,重又往竹林外走去。
待她走後,假山之後的暗隔裏緩緩走出兩個男子。
左側的這一個男子頭上頂着東珠玉冠,一身點墨錦袍,眉若刀裁,眼若朗星,通身皆是一等儒雅矜貴的氣度。
身旁的男子心內咋舌,他本是和世子爺一道躲避安平侯家的嫡女,卻沒想到撞上了個小丫鬟在“毀屍滅跡”。
瞧那小丫鬟環顧四周的膽怯模樣,又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又是将那瓷瓶內的汁水倒了個幹淨,浸淫內宅已久的東昉一瞧,便知她心裏有鬼。
今日貴女衆多,可不是有人要卯足了勁使些陰謀詭計了嗎?
東昉只觑了眼傅雲飲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可要奴才去瞧一瞧?”
傅雲飲未置一詞,俊秀的臉上很有幾分不悅。
東昉立刻走到瑩雪倒灑桃汁的地方,伸出手揉了一把那野草,略有些清甜的氣味撲鼻而來。
“回禀世子爺,那丫鬟倒的是桃汁。”東昉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原來只是桃汁,倒是他誤會那小丫鬟了。
傅雲飲卻連眉毛都沒擡一下,心裏閃過方才那丫鬟嬌美婀娜的身姿,不免嗤笑道:“這桃汁喝下去,可也能讓人損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