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姜戍年微擡了頭,手裏還捏着計劃書,看了他有三秒,遂用下巴示意他去沙發坐下。
他不認識他。雖不認識,卻見過他,那三秒乃至打發何冰寒去沙發坐着的幾分鐘,他的腦海都浮現出前幾天自家大門前的一對人兒。
那會兒他将午睡起來,站在觀景臺上吹風醒神,噴泉下的花開得正豔,大門外的路緊挨着湖。馮殊阮和一男人沿着湖邊散步時,太陽正斜斜照在水面,一片通亮十分晃眼,待風吹過,将那明鏡似的光亮攪碎,排排蕩漾的水紋霎時波光粼粼。
風掀起她的發,露出飽滿的額頭微笑的臉。倆人不知聊了什麽,男人倒沉得住氣,鮮少開口,時不時轉頭看她一眼。正是那時不時的一轉頭,他才記住這張臉。
原來這人,叫何冰寒。姜戍年摸不清他的來路,也不敢妄自斷定馮殊阮和他的關系,但他十分明白,若這倆人之間有什麽,或者馮殊阮喜歡他,那她絕不會在姜家待這麽久。
于是他擱了文件放下筆,終于擡頭看向他:“不好意思,這幾天很忙。”又随手端了茶來喝,仍看着他,說,“前兒你在我家門口轉悠,那會兒我就想請你進去坐坐,但是養傷呢,沒什麽好招待你。今兒好,你自己就來了。”
何冰寒頓了頓,面不改色道:“你費心了。”又說,“我今兒來,有事兒和你談。”
他揚了揚眉,倒想聽聽他能談什麽,于是放下茶杯:“說吧,什麽事兒。”
他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從西裝兜裏掏出一合同,貼着桌面用手推到他面前,說:“你收下這,放馮殊阮出來。”
姜戍年垂下眼皮瞄一眼,是近海碼頭租賃合同,随即展顏笑着問:“什麽意思?”
何冰寒說:“您的私生活我早有所耳聞,但我管不着,可馮殊阮不一樣,雖然你目前喜歡她,可漂亮姑娘那麽多,你也犯不着為她一個和錢過不去。”
姜戍年正大致浏覽那份合同:“我可沒綁着她不讓走,大門敞開着是她自己不走。”說着,擡頭,眼裏的笑意未曾散去,“前兒你們不是一起散步麽,怎麽,她不跟你走啊?”
何冰寒盯着他良久,竟啞口無言。碰巧吳亮送茶進來,他便逮了空兒說:“你來得正好,幫我送一下何先生。”
吳亮職業感超強,立馬執行任務,伸展了手臂道:“何先生,請。”
再看姜戍年,已執筆在合同上乙方負責人一欄簽了字,邊若無其事道:“謝謝您吶。”
他正愁海路沒有地兒運貨,既有人送上門,何必拒絕。他的生活理念是好生意不錯過,漂亮姑娘不放過,不過照目前來看,生意維持得還不錯,姑娘大概已經放掉好些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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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冰寒雖有風度的離開,但畢竟吃了閉門羹,滿肚子氣,也不知道氣誰,人姜戍年說得沒錯,大門敞開着是她自己不走,他怎麽勸也不跟他走。想從姜戍年這想辦法吧,人不僅沒有幫忙的意思,還順水推舟接了合同,真好意思。
其實來之前的頭天晚上,他已經打聽好姜戍年這人,那會兒正在喬夏雪父母家吃晚飯,她爸問了問倉庫的事兒,又說起前段兒的火災,就這麽帶出姜戍年。關于那場意外,何冰寒也有發言權,因為他也坐在觀衆席,目睹穿着黑禮服的馮殊阮綻放光彩,遺憾的是當滿場青煙彌漫,火光瀕臨舞臺,他卻不能為她上前,因為他身邊坐着喬夏雪。
雖然這演出是她請他看的,這意圖再明顯不過,但他也不能說什麽,卻沒想到更大的爆發在回去之後。那晚他們被及時疏散出去,自然沒有受傷,他卻心神不寧一整晚,擱以前再難受的事兒他都能壓在心裏,面上看不出什麽,這回卻壓不住了,惴惴不安都寫臉上。
喬夏雪知道端倪,十分不爽,不陰不陽地刺激他:“見天兒往馮家跑,連個人影都撈不着,知道人去哪了麽?姜戍年你記得吧,就上回許小樂結婚她帶的那男朋友,早把人接走了。人都同居
了,你還跟一傻帽兒似的去別人家樓下等,夠癡情的啊。”
別看喬夏雪跟一不知人間苦的公主似的,可一點兒不含糊,馮丁垣去世後何冰寒不分白天黑夜跑去找馮殊阮的事兒,她都一清二楚,揣着明白裝糊塗罷了,誰叫她愛他。
見他眉頭緊鎖,俨然為馮殊阮操碎了心,她心裏更加不爽,于是又說:“知道姜戍年是誰麽?他老子十六歲下海,什麽都幹過,所以什麽公司也有,我爸碰上姜家做生意都要讓三分,人那家底厚着呢。”
喬夏雪這就是故意找茬兒了,她明知道何冰寒最在乎這個,卻哪壺不開提哪壺。何冰寒當時就拉下臉,雖一聲不吭,但周身都散發隐忍的怒氣。他氣喬夏雪的話,句句戳中心窩子,更氣自己,眼睜睜看着別人去了後臺救人,他卻什麽都不能做。
要不是姜戍年和現場保安發生口角,他還不知道他也坐在觀衆席。喬夏雪牽着他往外擠時,姜戍年正拼了命往裏走,擦肩而過時倆人甚至對視了,只一眼,何冰寒便記起他來。
但姜戍年對他卻沒什麽印象,那眼裏的牽挂和隐藏的焦灼只有真心愛過的人才懂,何冰寒很不幸地從姜戍年眼中看到了那份感情。他很失落,很懊悔,連續幾天都陷入痛苦而絕望的絕境,後來解脫不了,便一個沒忍住驅車去了姜家,終于和她見上一面,才知道原來倆人不是戀人關系,松一口氣的同時他又不甘心,說白了,這姑娘竟是為了躲他。他也夠倒黴的,好不容易碰一次面,
還被姜戍年知道,今兒還拿來取笑他。
那天晚上吃飯時,他和喬夏雪還在冷戰,喬夏雪父親提到那場火災時心有餘悸,說:“倉庫尤其重要,稍不注意就着了,燒起來全毀。”
喬夏雪這姑娘有一特點,你跟她鬧別扭,她就可勁兒讓你更加別扭,什麽讓人不舒服說什麽。她爸說的本是自家倉庫的事兒,她倒好,借機煽風點火:“聽說那意外發生時,姜戍年也在,還受傷了,不過人運氣好,有一特溫柔賢惠的女朋友照顧,愁什麽啊,燒死也願意。”
何冰寒正手着一副筷子,手背霎時青筋暴露,忍得厲害。
喬夏雪她爸卻忽然笑了,說:“願意什麽啊,那人誰不知道,交女朋友跟買白菜似的,一天一捆,女人對他不算什麽,要緊的是錢,生意人嘛,都這樣。”
喬夏雪拔高音調唷了一聲:“敢情就把人當一白菜啊,真是可惜,換成別人,指不定多寶貝呢。”
何冰寒聽不下去,重重擱了筷子,起身離開。
喬父若無其事,夾了菜往嘴裏送,問喬夏雪:“吵架了?”
喬夏雪也擱了碗,怒氣沖沖:“誰跟他吵!”
離開的何冰寒滿腦子主意,喬夏雪父親剛說的姜戍年愛錢可算是給他指了一條路。既然馮殊阮不跟他走,不如讓姜戍年趕她走,到時他再把人安頓了。
于是他帶上合同去找了姜戍年。這何冰寒雖愛財,卻沒什麽商業頭腦,只擅長彈彈琴畫畫畫,自是拼不過在商場上浴血多年的姜戍年。他把人想得太單純了,結果姜戍年不僅沒說讓不讓馮殊阮走,連合同也順走。
太嫩,何冰寒走後,姜戍年這麽想着,又覺得不對,于是換個詞兒,太蠢。這德行,怪不得追到姜家門口,馮殊阮都不跟他走。
這就能看出來,姜戍年壓根兒沒把何冰寒當回事,只當他是衆多愛慕者中較為膽大的一個。也不奇怪,他姜戍年看上的人,自然有很多人喜歡。
但仍是不放心,回去後問了問馮殊阮,卻聽到這樣一番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