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母子三人正說着話,田牧川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瑤瑤,小白,看義父給你們帶了什麽?”

蕭慕瑤聽見有人喊她,用她胖乎乎的小手擦了擦眼睛,飛快的跑了出去。

剛才還委屈的直掉水珠子,這會兒像換了個人似得,露出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義父,義父你帶了什麽呀?”

蕭慕瑤直往田牧川大腿上撲,“都好幾天沒看見義父了呢。”

“你都不知道瑤瑤多想義父呢。”

田牧川被蕭慕瑤幾句話哄的心花怒發。

他就喜歡這個小不點。

看見她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他将一個小瓷瓶放到地上,笑着說道:“這幾天忙。”

“這不一忙完就過來看瑤瑤了。”

蕭慕瑤注意到小瓷瓶,一只快趕上她高的大瓶子,她把着瓶口看進去,好幾條小魚正在裏邊歡快的游着。

“哇,義父,好多小魚。”

田牧川笑道:“天氣好了,等我在院子裏給你們弄個小湖,到時就把這魚養裏邊。”

蕭慕瑤想象着小魚在裏邊游來游去的樣子,開心極了:“義父太好了。”

“謝謝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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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芷妍和蕭慕白很快出來了。

蕭慕白喊了一聲義父便跟蕭慕瑤一起逗弄金魚去了。

蕭芷妍搬出兩只椅子,遞給田牧川一只,坐下問道:“這麽多天沒見,都忙什麽呢?”

自從上次田牧川扔了銀子離開,差不多二十天了,再沒來過蕭芷妍這裏。

如今再見,蕭芷妍故意沒提以前的事。

田牧川也不是生蕭芷妍的氣。

只不過別人都在進步,而他一直原地不動,有些無力。

這些天,他一直努力尋找盛陽公主的下落。

就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

這兩天,終于有了些消息。

當年一名伺候太後的宮女被他打聽到了。

只可惜,有人比他快了一步,那名宮女竟然在他趕去的前一天死了。

雖然又沒了線索,但他知道,這事離解開真相不遠了。

另外太後還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那就是讓他調查當年給薛淑妃看病的太醫。

那太醫年紀大了,早些年告老還鄉了。

田牧川已經派人去請。

蕭芷妍是薛淑妃的女兒。

太後忽然讓他調查薛淑妃,八成是懷疑蕭芷妍的身世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大圈,事情竟然回到了起點。

今天田牧川過來找蕭芷妍,一來是想她了,二來是想打聽點消息。

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

他早已經不記得什麽時候認識的蕭芷妍了。

只知道蕭芷妍五歲的時候被送出了宮。

按理皇家的公主,在沒出閣前,也沒有賜下府邸,是不用出宮撫養的。

可薛淑妃死了之後,年幼的公主竟然被送到了外婆家。

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田牧川雖然心有懷疑,但這麽大的事,他也不好直接問出口。

畢竟涉及到蕭芷妍的身世。

“忙着找公主呗,”田牧川懶懶洋洋的坐在椅子上,靠着後邊的牆壁,把蕭芷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個遍。

蕭芷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臉紅了:“你那麽看着我幹什麽?”

田牧川笑道:“忽然想起以前的事了。”

蕭芷妍:“什麽事?”

田牧川:“你在薛家的日子。”

提到薛家,蕭芷妍心裏充滿了愧疚:“過些天我想去寺裏給他們上柱香。”

田牧川:“那我陪你。”

蕭芷妍不想跟田牧川說這些傷心事,岔開話題道:“那你有沒有線索了?”

田牧川漫不經心的回道:“找到了個婢女,可惜被人殺了。”

蕭芷妍:“被人殺了?”

田牧川:“說也奇怪,說是有強盜上門,搶了些財物,人也殺了。”

“你說巧不巧,就在我找到她的前一天。”

确實夠巧的,蕭芷妍心裏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事到如今,仁宗都已經失蹤了,而玄宗上位也穩穩的做了六年皇帝。

這六年裏,天下太平,國富民強,還有誰會想着掩蓋當年的真相呢?

還是說真就那麽巧,遇到了強盜。

蕭芷妍不好下結論,說道:“交給當地的縣衙好好查了嗎?”

田牧川點了點頭:“已經轉給當地了。”

他本想說說太後給他指路的事。

但想了想,又沒說出來。

畢竟這這事還沒影呢,萬一給了蕭芷妍希望,最後再破滅,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報這種幻想。

況且也不一定是希望。

蕭慕白端出一個小盆,倒了大半盆水,将七八條小金魚全都放進了小盆裏。

蕭慕瑤一邊攪動金魚,一邊問蕭慕白:“小白,你說這些小魚會生魚寶寶嗎?”

這個問題超出了蕭慕白的認知,他含糊道:“應該能吧。”

逗弄小魚間,眼睑的餘光瞥見門口掠過一抹紅影。

他下意識的看過去,就見有人牽了一匹小紅馬站在門口,有幾分漫不經心望着他們的方向。

那人身材高大,身穿黑色長衫,頭戴翠冠,氣質卓然。

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楊。

蕭慕白心裏一驚,有些不敢置信。

爹爹來找他們了。

還牽着妹妹最喜歡的小紅馬。

可惜,他喜歡他身後那匹小白馬呢。

不過這不是什麽大事,爹爹大概還不知道他喜歡小白馬。

“瑤瑤,小紅馬。”

蕭慕白聲線微不可察的抖了下,但他努力保持平靜,說出這句話。

蕭慕瑤一頓,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果然看見了一匹小紅馬停在門口。

她忘了剛才的不愉快,飛快的往外跑去。

“娘,小紅馬。”

蕭慕瑤腿快,比大腦的反應還快。

快到她都沒來得及反應,這馬是誰牽來的。

直到她一口氣跑到門口,看見小紅馬旁邊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才想起,她剛才說過什麽和他勢不兩立,永不和解的話。

蕭慕瑤:“……”

她可是個有骨氣的娃。

絕對不能這麽快低頭。

蕭慕瑤兩眼發光的看着小紅馬,做出的動作卻假裝她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嘴裏嘀嘀咕咕的說道:“剛才有叔叔賣糖葫蘆呢,怎麽喊完人就走了。”

這世上怎麽有這麽可愛的小娃娃。

許宗業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笑。

他也不拆穿小家夥,就任由她在那演戲。

和蕭芷妍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記得小時候,他偷懶不肯讀書,被蕭芷妍告到了老将軍那。

老将軍自然把他一頓訓斥。

他當時很生氣。

當然了,蕭芷妍也很生氣。

許宗業不明白,明明被訓斥的是他,她竟然還生氣了。

賭咒發誓再也不理他。

他當時也算是有點心機,從娘那裏哄來一只小口徑飄綠的翡翠貴妃镯。

蕭芷妍愛美,最喜歡翡翠玉石一類的東西。

可以說毫無抵抗力。

別的珠寶倒也罷了,這镯子對她來說可就要了命了。

因為她手腕細,市面上所有的镯子她戴着都大。

唯獨他那只,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大小正适合她。

許宗業将镯子放在書桌上最顯眼的位置。

蕭芷妍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

許宗業故意拿着镯子在她面前晃,還說什麽镯子太小,送給誰都戴不進去的話。

蕭芷妍看着那镯子兩眼放光,直吞口水。

許宗業什麽都不說,只将镯子放到她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當然了,指望蕭芷妍認錯道歉是不可能的。

最後還是他哄着她收了镯子,不過也哄着她發誓再也不準告狀。

蕭芷妍別別扭扭的收了镯子。

可後來該告狀還是告狀,他該挨訓還是挨訓。

那個時候小,蕭芷妍有什麽事都跑老将軍面前告狀。

再後來大了點,她不找老将軍了,倒是和許夫人走的近了。

他只要有點什麽事,她都會和許夫人說一嘴。

那個時候許宗業只覺得蕭芷妍是告狀精。

可他偏生拿她沒辦法。

因為每次告狀之後,她都會委委屈屈的跟他說:“人家是為了你好呢。”

許宗業就不明白了,她怎麽好意思表現出那麽委屈的。

該委屈的不是他麽!

這種事情,從五歲起,一直持續到六年前。

從那之後,再沒人告他的狀了。

因為那個告狀的人抛下他走了。

許宗業每次想起蕭芷妍用最清純的一張臉,卻說出最絕情的一段話,就讓他有種撕裂的感覺,痛到體無完膚。

“叔叔,你眼睛紅了呢,”蕭慕瑤最擅長察言觀色,她仰着頭,盡量讓自己像大人那般的說話,“是不是被風沙眯了眼睛啊。”

雖然她要做一個有骨氣的娃,但也不代表她沒有同情心啊。

許叔叔肯定是被她“勢不兩立”、“永不和解”的話傷到了。

人家眼睛都紅了,她怎麽也得做點什麽吧。

算了,哄哄他好了。

許宗業拉回神思,被一個小女孩看穿,他有些尴尬的清了下嗓子。

随即俯身問道:“真不和解了啊?”

蕭慕瑤眼巴巴的看着小紅馬。

“永不和解”不過是氣話。

可也不能沒有一點骨氣吧。

“哼哼,”蕭慕瑤背着小手,收了眼巴巴的表情,扮做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道:“那叔叔你如果很受傷的話,瑤瑤也可以收回剛才的話呢。”

許宗業:“……”

這傲嬌的小表情,可以說和蕭芷妍不相上下了。

“嗯,是很受傷呢。”

蕭芷妍眼睛一亮:“真的啊?”

許宗業忍着心裏的好笑,認真道:“當然真的了。”

“叔叔長着大,第一次有人放狠話說要和我勢不兩立呢。”

“關鍵叔叔好像沒犯什麽錯。”

提到這事,蕭慕瑤就不得不說了:“怎麽是沒犯錯呢,那門子好兇,拎着瑤瑤要扔出去呢。”

許宗業:“嗯,你說的有道理,不過那門子剛讓我打了板子,教訓過了。”

蕭慕瑤覺得,門子被打板子,大概和她娘打她屁股差不多,所以她根本沒什麽概念。

反正門子被教訓,她的惡氣也出了。

許叔叔又很受傷,也算是受到了懲罰。

她也就不計較了。

“那許叔叔,我原諒你了哦。”

許宗業被小家夥可愛到,無意識的笑出了聲。

小時候蕭芷妍闖了禍,他費心費力的把人哄好,蕭芷妍差不多也是同樣的話:“看在你這麽誠懇的份上,本公主就不和你計較了。”

許宗業每次都很無奈。

可他就吃蕭芷妍這套。

果然是對親母女。

許宗業無奈道:“感謝瑤瑤小姑娘這麽大度。”

他起身拍了拍身後的小紅馬:“這個作為賠罪的禮物,送給你。”

蕭慕瑤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真送給我?”

許宗業:“不然我幹嘛牽過來。”

蕭慕瑤眼巴巴的看着小紅馬,雖然她很想要。

可是許叔叔不是義父,她好像不能接受人家這麽貴重的禮物。

畢竟,她也是一個有底線的娃。

許宗業眼看見蕭慕瑤不動,疑惑道:“不喜歡?”

蕭慕瑤眼巴巴的看着小紅馬,哪有一點不喜歡的樣子。

許宗業:“既然喜歡,叔叔帶你騎一圈?”

蕭慕瑤搖了搖頭,情緒漸漸的低落了下去。

她低頭看着娘親給她做的繡花鞋,一個字都不肯說。

許宗業俯下身,偏頭看着她的眼睛問道:“怎麽了?”

蕭慕瑤低聲道:“娘說了,不能收人家這麽貴重的禮物呢。”

許宗業嗤的一下笑出了聲。

真被這個可愛的小家夥萌到了。

怎麽有這麽糾結的娃娃的啊。

“你放心,我這禮物不重。”

蕭慕瑤一驚,擡頭眨了下她烏黑的大眼睛:“可娘說,得好多銀子買呢。”

許宗業:“我這小紅馬不是花銀子買的。”

蕭慕瑤:“那是怎麽來的?”

許宗業:“許叔叔武功高強,在大山裏抓的啊。”

蕭慕瑤眼睛一亮:“真的啊?”

許宗業撒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當然是真的了。”

“叔叔在大山裏守了一天,才抓了這匹小紅馬,還有一匹白的,沒花一分銀子。”

沒花一分銀子是真的,因為他是剿匪所得。

蕭慕瑤高興了。

在她的認知裏,沒花銀子就代表不是貴重物品。

那她就可以收了。

“謝謝叔叔哦,”蕭慕瑤走到小紅馬旁邊,躍躍欲試。

許宗業想也沒想就将掐着小家夥的腋下,将人放到了小紅馬上。

“叔叔帶你走一圈。”

蕭慕瑤高興了,小腿夾着馬腹一使勁。

就想要奔出去。

可很快她就哎吆喊了一聲疼。

許宗業吓了一跳,趕緊把她抱了起來。

“怎麽了?”

蕭慕瑤滿臉尴尬道:“硌的屁股疼。”

許宗業看了一眼小紅馬,忽然明白了。

“這都怪叔叔,剛回來,忘了給小紅馬上馬鞍了。”

蕭慕瑤:“……”

她表現的十分大度道:“那叔叔你可夠粗心哦。”

蕭慕瑤出來時,蕭慕白就跟出來了。

他站在旁邊,十分羨慕的看着妹妹和爹爹互動。

他不擅長處理這些人際關系,也不知道和爹爹說什麽,只能站在旁邊默默的看着。

爹爹除了一匹小紅馬,還有一匹小白馬,他可喜歡了呢。

可他不知道怎麽和爹爹開口。

而且爹爹好像更喜歡妹妹。

如果他像妹妹那樣開口要東西,會不會惹得爹爹不喜歡他啊。

這一刻的蕭慕白是羨慕的,糾結的,充滿失落的。

當然,也是敏感的。

蕭慕瑤一直都知道蕭慕白在旁邊。

她不想看許叔叔受傷,勉強接受了小紅馬,就想給小白也要點福利。

說好馬鞍的事,她便開始往話題上引了。

“許叔叔,”蕭慕瑤牽過小紅馬,充滿愛惜的看着它,但心思卻轉到了別的上。

“剛才門子叔叔不光抓了我一個人,還抓了小白呢。”

許宗業一愣,不知道蕭慕瑤要說什麽。

他也早就看見了蕭慕白。

可這孩子太內向了,言語實在太少,和他小時候幾乎一樣。

他小時候不知道怎麽和別人溝通,除了蕭芷妍,他每天放在心裏反複琢磨,才算是清晰的了解了她的套路。

小白這孩子,乍一接觸,沒有溝通,着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嗯?”

蕭慕瑤眼見着許宗業不明白,提醒道:“那你只給了我小紅馬做禮物,小白就沒禮物嗎?”

“他看見我收了小紅馬,很失落呢。”

許宗業笑道:“那你說怎麽辦呢?”

蕭慕瑤想了想,說道:“剛才你說抓了一匹小紅馬,還有一匹小白馬呢,那不如,你就大方一點,把小白馬送給小白吧。”

蕭慕瑤這話一出口,蕭慕白的眼睛就亮了。

果然懂他的人,只有妹妹。

許宗業無語的笑了。

果然是個別扭的小家夥,變相的給哥哥謀福利。

“看起來你們兄妹關系很好呢,妹妹有了禮物,立刻也要給哥哥要一份。”

聽說她是妹妹,蕭慕瑤糾正道:“許叔叔你錯了。”

許宗業:“我哪裏錯了?”

蕭慕瑤:“我是姐姐哦。”

許宗業:“……”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原來女孩竟然是姐姐。

別的話題蕭慕白都可以忽略,唯獨身份問題決不讓步。

他往前走了一步,十分堅定的說道:“我才是哥哥呢。”

許宗業看了一眼蕭慕白,又看了一眼蕭慕瑤,兩個小孩子一樣大,還真很難分辨誰大誰小:“所以你們兩個,到底誰大誰小?”

蕭慕瑤毫不猶豫道:“當然我是姐姐了。”

蕭慕白說不不過蕭慕瑤,也沒她那麽多歪理,提醒道:“別忘了我們打的賭。”

蕭慕瑤險些忘了打賭的事,被蕭慕白一提醒,忽然捂着小嘴笑了。

小家夥的笑聲像銀鈴一般,十分好聽。

許宗業的心口又被刺了一下。

小時候的蕭芷妍犯了錯誤被他發現,也是這種笑聲。

時隔這麽多年,他的腦海裏還是會清晰的浮現出來。

或許,他接近兩個孩子就是個錯誤。

他遠沒強大到能坦然的面對蕭芷妍以及她的兩個孩子。

為了不讓自己失态,他順着話題問道:“什麽賭?”

蕭慕瑤毫無戒備的說道:“當然是尋找爹爹的賭了。”

許宗業心口一緊:“什麽尋找爹爹?”

蕭慕瑤:“就是我們兩個誰先找到爹爹,誰就是老大。”

頓了下,她十分自豪的說道:“肯定是我先找到爹爹了,我肯定是姐姐。”

蕭慕白無語的看着她。

他早就找到爹爹了呢。

許宗業從來像現在這樣緊張過。

他有些無力的攥緊了拳頭,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

用十分平靜的語氣問道:“你們兩個不知道自己爹爹是誰嗎?”

蕭慕白也忽然緊張了起來,他一眨不眨的觀察着許宗業的反應。

蕭慕瑤倒是一如平常。

不過她有些好奇的看着許宗業,語出驚人的問道:“那許叔叔,你知道我們的爹爹是誰嗎?”

“他們都說,當年你和娘在一起過,那和娘的關系一定很好吧?”

“也肯定知道我們的爹爹是誰吧?”

許宗業心口緊,就覺得鋪天蓋地的窒息感覺忽然襲了過來。

難道……

這兩個孩子……

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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