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在走近到可以清晰看到人模樣的時候, 神山透幾乎不敢确認那就是自己認識的五條悟。
他的模樣看上去比上一次星漿體事件時還要糟糕。
破損的衣物,沾着幹涸血跡的臉龐,狼狽地坐在滿是髒污泥濘的地面上, 看上去可憐極了, 而且少年還被很多髑髅團團圍住, 看上去像是被鉗制的模樣加重了這份凄慘感。
更重要的還是精神狀态方面的疲憊。
上次見面時,五條悟可能是為了逮他,雖然受傷但精神力卻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燒,現在這個卻像是沉入了海水的深淵一般, 冰寒又平穩, 充滿了疲憊和悲傷。
他遇到了什麽?也就不到半年, 怎麽情緒糟糕成這樣?而且……神山透的目光不由落在了他透出肉色的高專校服上。
咒術師的敵人有着千奇百怪的攻擊手段,所以高專校服耐髒耐磨,制造時加入了特殊的材料, 加上特殊的織造手段,尋常的破損校服會自行修複。
雖然不至于破口能做到重新貼合的程度, 但面料自行蓬彈後起碼能恢複一定的防護能力,至少在外人看來不會出現巨大的孔洞,讓咒術師們太過于狼狽。
當然,高專制服的防護效果對五條悟來說沒什麽用。
他本身強大的實力讓他面對九成的咒靈都能一擊解決, 就算有難纏一些的咒靈也無法突破他的“無下限”術式。一場戰鬥下來,這人甚至可以做到鞋底都不沾灰塵。
他之前還和自己炫耀過現在他已經能24小時保持無下限并且控制術式被動反擊了,所以能讓他變成現在這樣的……
神山透皺着眉看向擠在五條悟身邊的諸多骷髅,搖了搖頭, 不可能, 這些骷髅和他一路過來時候遇到的沒有什麽區別, 最多也就是雜兵的程度, 要是他們都能傷到五條悟,那些被他祓除的咒靈恐怕得來個爆哭。
而且從他衣服的破損形狀來看,明顯是利器造成的,而這裏沒有一個骷髅是帶着武器的。
五條悟此刻半躺在地上,只用一層薄薄的無下限隔絕了自己和身邊蠢蠢欲動的骷髅,看着緩緩走來的陌生青年時,他表情絲毫沒有半分緊張,反而有些興致盎然。
就在半個小時以前……唔,現在這個時間是否正确他也不能确定,姑且就當做是吧。半小時前,他遇到了策劃了一場針對澀谷攻擊的主謀,而那個主謀有着和他的摯友夏油傑一模一樣的面孔、聲音和咒力波動。
因為猝不及防間見到曾經手刃的友人,心神大震的五條悟不由生出了和友人沒有走向相悖之路前的回憶,而他的回憶卻給了對方使用咒物封印他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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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級咒物【獄門疆】,傳說是平安時期的僧人源信大師的肉體所化,可以封印住一切生物。
當然,如此逆天的生物封印要求也非常苛刻,首先它要求明确發動術式,雙方目光接觸,而且被封印的生物必須在它周圍半徑四米內停留超過一分鐘。
在實際的生活中,如果可以将人困住一分鐘不動,那也不需要動用到【獄門疆】,而對于強者來說,就算他們不知道獄門疆是封印器具,在看到它的瞬間本能反應也應當是遠離。
所以這原本是一件雞肋的咒物,如果沒人注意到這件咒具所承認的【時間】不僅僅是現實中的時針秒針轉動,還包括存在于精神世界的時間的話。
五條悟就是在這裏着了道,因為腦內産生了和摯友在一起的回憶的時間,他滿足了獄門疆啓動的要求,被關到了這裏。
不過這玩意還挺雙标的,在外面時候他腦內的時間算時間,進到了裏面,腦子的時間就不算時間了。
但就在方才,他嘗試将腦內時間轉過了一千年,但獄門疆卻只是像信息處理超載的CPU一樣卡頓了,并沒如他所想将他放出去,反倒是五條悟自己,在短時間內回憶整整一千年的龐大記憶量讓他的大腦運轉直接過載,此刻他頭痛欲裂。
但這種疼痛對于擁有六眼的五條悟來說當真不能算什麽,從出生開始,這種疼痛就長期和他相伴,如今也只不過是稍稍激烈一些而已,對他沒有太大的影響。
他做出的唯一動作也就是重新戴上眼罩而已。
而現在,當五條悟看到莫名出現在這個空間裏的第二人時,他也沒有露出警戒的姿态,他甚至友好地沖着對方揮了揮手:“啊,這樣叫我的人,你還是第一個啊,聽起來真不錯,那我怎麽稱呼你呢?”
“就網名吧,PINK萬歲的那個。”神山透沒有多想,他走到五條悟面前五步的距離停了下來,粗粗打量了人片刻後,不由皺起眉來,“你怎麽回事?誰把你傷成這樣的?他人呢?”
“沒有進來哦,這裏應該只有我……原本是這樣的,但是現在多了一個你,叫網名什麽的也太羞恥了吧,反正這裏就我們兩個,用第二人稱就行了。”五條悟微微歪頭,他甚至悠閑地調整了下眼罩,随手将它往上推了下,白發也因此由原本柔順垂墜的模樣變成了一個标準的掃把頭。
哎……這個造型?
“怎麽了?”五條悟微微昂起下颚,“你看上去很吃驚呢。”
“唔。”神山透上下打量了一下五條悟的新造型,忽然想起了當初列車上的初見,不由露出了一個笑容,“你一年級在列車上的時候明明還嘲笑過卡卡西用護額改變發型的操作違反科學,但你現在不也用眼罩改變發型了嗎?”
“……唔?”五條悟調整了一下眼罩,用輕快的語氣掩飾道,“還有那種事情?嗯……我不記得了,對了,你身邊的那個是什麽?”
“這個?”這裏環境昏暗,加上五條悟戴上眼罩後神山透看不到他的目光落點,于是自然而然地以為他是在說飛在身邊的蜻蜓呢,于是特地給人展示一下,“是沙漠蜻蜓,小惠……就是我的教子取的名字,是不是和POCKMON裏面的那個很像?”
就在他出聲的時候,原本停在他袖擺上的沙漠蜻蜓在空中打了一個轉,落在掌心的時候甚至還擺了個戰争預備POSE,這一看就是訓練過的模樣。
五條悟忍不住笑了一下:“是挺像,不過我更喜歡路卡利歐一點。對了,你什麽時候有的教子?”
“幾個月前吧,也是因為一點意外。”神山透看着他此刻的模樣,忍不住蹙眉道,“你怎麽回事?站得起來嗎?”
五條悟仰起腦袋,用帶着一點無辜的語氣親昵說道:“哎?就在這裏躺一會嘛,我有點累了。”
啊,果然。
神山透摸了摸口袋,從裏頭抓出了幾粒牛奶糖丢了過去:“你是不是沒帶糖?這是小惠的奶糖,聊勝于無吧。我不和你說話了,你先恢複一下。”
五條悟是會乖乖聽取別人建議的人嗎?
他當然不是啊。
他先是看了看糖紙上【防蛀牙】【兒童】的字樣皺了皺鼻子,随後有些嫌棄地将糖球一個接一個地塞入口腔內,一邊細細感受糖分的滋養一邊悄悄打量這個陌生的青年。
不對勁,完全不對勁。
他一開始還以為這是獄門疆內的助興節目,即便六眼看到了他的“真實”,五條悟也只是把人當做了NPC,還等着劇情的觸發。
是大戰一場還是攻心為上呢?最好是前者,他現在心情超級差的,急需一個發洩的渠道。當然,就算是後者,五條悟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但偏偏天不從人願,當對方開啓對話模式的時候,五條悟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催動幾乎要爆炸的大腦進行分析,然後他發現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
這人的态度和微表情表明他是真的認識他,而且兩人分別還沒多久。彼此之間相當熟稔,起碼是相處一段時間的關系。似乎已經解決了的矛盾,但還存有一點芥蒂,所以要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但是他完全沒有記憶呢。
五條悟摸了摸下巴,努力在腦中搜索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這人出現過的痕跡,而且他也絕——對——沒有在列車上發表過對卡卡西發型的任何意見,前面一個他還差不太确定,但後面這個他可以肯定。
哇,這就很有趣了。
這算是什麽?演技?心跳、血液的流速絲毫不變,如果是演技,那是真的很厲害了。還有他身邊那個叫沙漠蜻蜓的存在也很神奇,應該是咒靈,但是內部運轉的力量和咒靈卻不一樣。
但是最令五條悟好奇的還是此刻正在地上溜溜達達轉圈圈,時不時還會躲在青年腳脖子後面偷看自己的小家夥。
它身上居然有他的咒力痕跡哎。
雖然他每次搞出來的現場都可謂轟轟烈烈,但那些大部分都是術式所造成的效果,他的咒力控制能力極佳,在術式出手後很少會有富餘。
尤其在他16歲時在伏黑甚爾手下因為體術吃了大虧後,他便有意識地開始鍛煉體術,因此,他的祓除現場通常只會留下咒靈本身的咒力,他自己的則是如清風化雪般清澈。
但是面前的那個像是詛咒娃娃的小東西……
那上頭他的咒力痕跡簡直像是個電燈泡一樣閃閃發亮。哇,好懷念啊,他小時候經常這麽玩,尤其是在他學會精确的咒力操控後,就常常仗着別人看不見在人身上留咒力痕跡,甚至還會用咒力捏一個印章出來。
那個娃娃身上的咒力痕跡此刻在六眼眼中就是他自己的自畫像,嗚呼,不愧是我,就算隔了一個時空都能準确傳遞信息呢。
是的,五條悟已經可以肯定面前的這個人認識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時空的“五條悟”了,看這個人的年紀和剛才的對話,應該還是高專時期。
不過他高專時候有這樣的同學嗎?看樣子應該也是一個用操縱咒靈的方法戰鬥的咒術師。沒有穿校服是因為假期?唔,這大概就是不同世界的不同支線吧。
但那有什麽關系?這不是更好玩嗎?
白發青年轉了轉眼珠,開始不着痕跡地打探起了異世界的自己的黑歷史,就那個網名來說,估計那個世界的五條悟黑歷史不會少。
“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一直不說話也太無聊了,但是我沒力氣說話了,不如PINK醬來說?這段時間的經歷啦~遇到的人啦~~不開心的事情啦~~~~都可以說說嘛。”
就在五條悟恢複體力的時候,神山透也沒有閑着。
他沒有無下限,無法讓自己隔絕污穢,所以為了之後方便,他就地取材用撿來的骸骨試圖給自己拼一個方便落腳的椅子。聽到問話後,他便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沒什麽特別的,打掃、種田、養孩子,偶爾釣釣魚放個風筝……別的也沒什麽了。”
“……這是什麽養老生活嗎?你才多大?太誇張了吧。”
五條悟歪了歪腦袋,看了眼神山透,确定他的臉皮沒什麽奇怪痕跡之後吐槽道。
不過,接下來他立刻提出了見者有份,他也想要個椅子的要求。
“如果可以的話,能躺着就更好了。”
雖然他不像某個被關了一千年的老頭子有在骨頭上俯瞰人的不良愛好,但比起坐在地上來說,他還是喜歡骨凳子。
面前這個人拼出來的凳子造型還挺符合五條大少爺的審美的,五條悟能看得出他應當是使用了一種特殊的力量将骸骨處理了下。
滅除了附着在上頭的不詳之氣後,白慘慘的骸骨居然透出了玉制品般瑩潤動人的光澤,看上去還怪有藝術感的。
有點像東南亞某個國家做出的詛咒藝術品,五條悟還挺喜歡收集那些有着奇怪力量的小玩具的,又別致又可愛,偶爾還能給一成不變的生活帶來點刺激。
反正也傷不到他,這也是身為【最強】者的樂趣之一了。
神山透動作一頓,垂下的眼簾閃過詫異,随即便是恍然,他緩緩站直,注視着五條悟片刻,忽然問道:“可以摘下眼罩嗎?”
“嗯?”
“我有些想要确認的信息,可以請你摘下眼罩嗎?”
“可以喲,不過我沒力氣了,你自己動吧。”五條悟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随即又說,“不過我……”
他話還沒說完,眼罩就被人幹脆利落地摘下,然後五條悟蒼藍色的雙眸便直直對上了青年褐色的眼眸,他可以感覺到青年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了一圈,然後慢慢地,他歪了歪腦袋,後退一步,一臉疑惑地問:“你到底多大?”
這張臉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怎麽都看不出歲月痕跡來着?
五條悟眨了眨自己那雙漂亮得攝人心魄的雙眼,微笑着說:“18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