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如意好像是看出了沈箐箐的心思似的,輕聲道,“宮主有沒有在裏面，二宮主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沈箐箐仿佛聽到她輕輕的嘆息了一聲，語氣頗為不忍。心立刻就被提了起來,這會不會也是白飛飛設的局？沈箐箐搖搖頭,順勢挽住如意跟環翠的手，臉上已是笑靥如花,“咱們一起進去吧。”
感受到如意和環翠的身子皆是一震，可她們卻并沒有反抗，當然,反抗也是無效的。沈箐箐一左一右的挽着她們,緩緩的朝那洞口走去。沒有人說話,只有沉重的腳步聲，以及，沉重的呼吸聲。那洞門原是極大的，三個人并排走剛好。跟其他洞窟一樣，陰暗潮濕，只有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挂着兩盞昏暗的燈光，除此之外，便別無他物。不……并不是什麽都沒有的，那黑黢黢的角落裏，似乎還有一團白色的……人影。
确實像是人影，沈箐箐尚未反應過來，身旁的如意環翠便已松開她的手，朝那白色的人影飛奔過去，“宮主！”聲音竟是帶着無限的痛楚，頗為凄厲。
白飛飛？！沈箐箐大驚失色，下一刻，便聽到有微弱的呻吟聲傳來，“你們……怎麽來了，箐箐呢……她不知道吧？”确實是白飛飛的聲音，只不過因為這屋子裏的光線太過陰暗，又有如意環翠擋在她面前，是以她根本就沒有看見站在洞口處的沈箐箐。
“二宮主……她……”如意擡起了頭，看了沈箐箐一眼，下面的話尚未說出口，沈箐箐已經一個箭步沖上去将圍在白飛飛身邊的如意環翠撥開，緊緊拽住白飛飛的手臂，失聲道，“飛飛，白飛飛，你怎麽會在這裏？”感覺到手中仿佛濕漉漉的，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沈箐箐心下大驚，“你怎麽了？”
聽出是沈箐箐的聲音，白飛飛竟不由自主的往後縮了縮，聲音清冷，卻微弱之極，“你怎麽來了……你們怎麽帶她來了？讓她走！讓她走！”這後一句話，顯然是對如意環翠說的。
抓住白飛飛手臂的那只手上，仿佛都什麽東西緩緩爬過，隐約看出是一團黑色的東西，卻始終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麽，只聽如意在一旁說道，“是二……”
“二什麽二！還不趕快掌燈！”沈箐箐粗暴的打斷她，那語氣比之前威脅她們帶她來找白飛飛還要嚴厲兇狠許多。如意應了一聲“是”便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沈箐箐又看了看一旁的環翠，只見她拉了白飛飛不停地抽泣，卻說不出話來，心中一怒，吼道，“你還愣着幹什麽，趕緊去點燈！快點！多找一點過來！”環翠身子一瑟，也立即嗆嗆踉踉的跑了出去。
此時，這洞裏便只剩下沈箐箐跟白飛飛二人，隐約有白飛飛壓抑的呻吟聲傳來。沈箐箐只覺得鼻子一酸，哽咽道，“你怎麽受傷了？你……”她的話尚未說完，白飛飛已經猛的推開她，“你走！你趕快離開這裏，聽到沒有！你怎麽如此不聽話！我不是叫你……咳咳……”她一邊說一邊劇烈的咳嗽着，仿佛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般，她使勁的推着沈箐箐，“我不是叫你好好的待着嗎，你怎麽就這樣跑過來了！你趕快滾！我不要你看到我這個樣子！你滾啊！”
有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的滴在沈箐箐的手背上，她終于也忍不住吼道，“你給我閉嘴！你吼什麽吼！你不要命了麽你！都傷成這樣了你還要逞強！你為什麽不回來？就是不想讓我看到你這個樣子嗎？你是如此心狠手辣，現在就連自己也不放過嗎？”她撕心裂肺的吼着，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你這樣折磨自己要給誰看？給我看嗎？”她猛的甩開白飛飛，站起身道，“你以為你這樣子我就會心甘情願的留下來做你幽靈宮的二宮主嗎？白飛飛你少做夢了！”
你少做夢了……少做夢了……做夢了……有斷斷續續的回聲響徹的洞窟裏，接下來，是死一般的沉靜。仿佛有水滴在地上，發出“滴答”一聲響。
“你走吧。”白飛飛的聲音從黑暗中幽幽的傳來，“是我錯了……是我不該将你帶到這幽靈宮來，這裏根本就是人間地獄……你走吧……別再回來了。”
沈箐箐楞了楞，接着心中又竄起一股無名的怒火，“你把我當什麽了？你叫我走我就得走，你叫我來就得來嗎？”她粗魯的将白飛飛從地上拽起來，她的身體竟然輕得跟什麽似的，以至于她沒費絲毫力氣就将她從地上拉了起來，“你給我站起來！我認識的白飛飛可不是這樣虛弱的，是誰傷了你你就去給我十倍，一百倍一千倍的還回來！”
可白飛飛現在卻是連站也站不起來的，沈箐箐的手一松，她的身子便向一只破敗的木偶一般，直直的往地上墜去。她的身子，像一團軟綿綿的棉花，癱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沈箐箐慌了，連忙蹲下去将白飛飛拉起來，聲音猶帶着一絲顫抖，“飛飛，白飛飛……”可白飛飛卻沒有任何反應，她害怕極了，心中的怒氣再也發作不出來，只是哭喊道，“白飛飛，你別吓我……我剛剛不是故意要吼你的，你為什麽會傷成這樣，是誰傷了你？”
白飛飛無力的靠在沈箐箐懷裏，不斷冒出來的血液，漸漸的浸濕了她的衣裳，冰涼冰涼的，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卻又真真實實的響徹在她的耳邊，“箐箐，我好痛……我好……恨！”她的聲音卻是軟弱無力的，沈箐箐似乎能聽出她語氣裏的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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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飛飛……我在這裏，別怕。”沈箐箐将白飛飛摟進懷裏，仿佛有什麽東西爬上她的手臂，鑽進她的衣領，她卻渾然不覺，只是輕輕安慰道，“別怕……”
有什麽東西輕輕的啃噬着自己的身體，錐心蝕骨的疼。沈箐箐不由自主的扭了扭身子，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
白飛飛卻是聽見了，她突然發了瘋似的，死命推着沈箐箐，“你走開！別碰我！”聲音也似乎帶了一絲哭腔，“你別碰我。”可她的力氣哪有沈箐箐的大？沈箐箐只道她是受了刺激，只得強忍着身上的不适，輕聲安慰道，“別怕，是我，飛飛你別怕。”不斷有腳步聲進進出出，屋內的光線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直到，像白飛飛的寝宮一樣，亮如白晝。
背後有人輕輕拉開她，“二宮主，您……離宮主遠點吧，她身上有……”如意咬住嘴唇，輕聲道，“宮主身上被塗滿了蜂蜜，這屋子裏養的是……螞蟻！”她輕輕的将白飛飛的衣袖锊起來，但見白飛飛白皙的手臂上已是黑糊糊一團，那黑色的東西不停的蠕動着……不僅僅是手臂上。如意又将白飛飛的衣服脫掉，她的身上，也是爬滿了小小的螞蟻。
她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螞蟻，成千上萬只螞蟻布滿了白飛飛整個身體，像是替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衣裳。那些螞蟻不停的蠕動着，仿佛還能聽到他們咀嚼是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沈箐箐只覺得頭皮發麻，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她低下頭，但見地上竟也是密密麻麻的螞蟻，那些小小的螞蟻順着她的腳背爬上來，鑽進她的袖口，她的衣領。她再也忍不住，連忙轉過身幹嘔起來。
如意嘆息一聲，從懷裏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又走到牆角邊将瓶子裏的藥粉倒出來，頓時，一陣奇怪的香味彌漫了整個洞窟。說也奇怪，那些螞蟻也像是聞到了香味似的，竟都紛紛的朝着那個牆角爬過去！就連白飛飛身上的螞蟻，也是順着她的身體爬了下去。所有的螞蟻都是朝着一個方向，那隊伍，甚是壯觀。
不大一會兒，這屋裏的螞蟻竟都消失得幹幹淨淨，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原來那角落處，卻是有一個碗口大的小洞，見螞蟻都進了洞，如意又拿起一個圓形的蓋子将那洞口堵住，這才回過身，拿着打濕的熱毛巾替白飛飛擦拭身子——她的身上，因為塗了蜂蜜的原因，所以尚且殘留了少量的螞蟻。如意只是小心而仔細的擦拭着，她的動作熟練無比，神情微微有些不忍，卻似已見怪不怪。
沈箐箐只覺得自己心裏難受得慌，身上又癢又痛，自剛剛看到那些東西開始，腳下已移動不了半分，只得任由着環翠也将她像白飛飛一樣剝了個精光，用熱毛巾替她擦身。她現在哪裏還顧得上害羞不好意思呢？她只覺得惡心，打心裏覺得惡心！
她倒還好，身上沒有傷口，更沒有蜂蜜，所剩的不過少數幾只螞蟻而已。環翠仔仔細細的将她的身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定一只螞蟻都沒有了，這才小心翼翼的替她換上幹淨的衣服——衣服是白飛飛的，她穿起來竟是格外的合身。不知道是不是心裏原因，換了衣服，她總算覺得好受了一些。可白飛飛……
白飛飛就沒有那麽幸運了。沈箐箐看到她那血肉模糊的身子，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她身上，除了臉部，哪裏還有一塊完整的肌膚呢？密密麻麻的鞭痕，還有那蠕動着的螞蟻，原本白皙嫩滑的皮膚此時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有的樣子，到處都是鮮血淋漓的一片！如意擦了一遍又一遍，水已經換了數十盆，卻依舊擦不幹淨——那些螞蟻，已經深深的鑽進了她的傷口裏！
盆子裏，血水混着着不斷蠕動的螞蟻，看起來分外惡心。
究竟是誰？竟會是這樣的狠毒？白飛飛是這幽靈宮的宮主，她的地位已是無比尊貴，可到底是誰，膽敢這樣對她？看如意和環翠的樣子，她們不慌不忙，只是神情隐隐透着不忍，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她們早就知道白飛飛在受着怎樣的苦楚？
如蟻蝕骨！那是怎樣的痛苦！
輕輕嘆了一口氣，心中所有的情緒已然化作心疼。沈箐箐将如意手中的毛巾接過來，親自替白飛飛清理傷口上殘留下來的螞蟻，“是那‘老夫人’對不對？”她的聲音是平淡無比的，可無論是誰，都能聽出她隐忍的怒氣。
白飛飛斂下眉，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蓋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緒，“是我娘。”她的聲音比沈箐箐的更平淡，平淡到聽不出任何的感情來，“她是我娘！”她像是在告訴沈箐箐，又像是在告訴自己，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道，“她是我娘。”
沈箐箐的手猛地一頓，她擡起頭，難以置信的看着白飛飛，“你說……打你的，讓螞蟻咬你的那個人，是你娘？”最後一句話，已明顯的帶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是，‘老夫人’便是宮主的親娘。”如意嘆了一口氣，道，“每次宮主從外面回來，老夫人都會将宮主打一頓，然後吩咐下人拿了蜂蜜塗滿宮主的全身，再将宮主放在這間養了螞蟻的屋子裏。整整十二個時辰……老夫人不許奴婢們靠近這裏半步。”如意的聲音已然帶着哭腔，“這一次，若不是二宮主您，宮主不知道還要受多少的苦楚，可是……宮主受刑的時間未滿，不知道老夫人還會如何的折磨宮主，只怕……”
“瘋子！”沈箐箐猛地将手中的毛巾摔在地上，雙目赤紅，咬牙切齒道，“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狠心的娘？她這是要将你整死了才甘心嗎？”說着，她又猛地抓住白飛飛的手臂，道，“你為什麽不逃？你還要呆在這裏任她折磨嗎？你真的覺得她是你娘嗎？”
白飛飛搖搖頭，任由如意環翠替她穿好衣裳，“我逃不掉的，箐箐，這就是我的命運。我一輩子也逃不掉。”她輕輕拉着沈箐箐的手，輕聲道，“是我太自私了……咳咳……竟然為了自己的私欲将你也帶到這個讓人生不如死的地方來。”她轉過身，又對如意道，“如意，你帶箐箐出去，走的……咳咳……走得越遠越好，哪怕……哪怕是回到沈浪身邊，也比呆在這裏要強！”
白飛飛劇烈的咳嗽着，她每咳嗽一聲，便有鮮血從她的嘴角流出來，沈箐箐心中一疼，連忙輕輕拍打着她的背，誰知，卻引來白飛飛一陣輕顫，該死！她背上還有傷呢！沈箐箐鼻子一算，連忙将白飛飛拉進懷裏，哭道，“你別說了，我不走了，我陪着你！我當你幽靈宮的二宮主，我一直陪着你！”
伏在沈箐箐的肩上，白飛飛的嘴角隐隐露出一絲笑意，可是誰也沒看到，只聽她幽幽的說道，“你真的……真的願意陪我留下來，做我這幽靈宮的二宮主麽？”
“是！我不走了。”沈箐箐擦了一把眼淚，拉着白飛飛的手道，“即使要走，咱們也要一起走。若是你不願意走，那我我便陪你留下來。”
“好！好！”白飛飛緊摟住沈箐箐的肩膀，泣不成聲，“這世上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像你一樣真心對我好，包括我娘。她只知道打我，罵我，折磨我……只有你，箐箐，這世上唯一對我好的只有你。可是……”她哭道，“你為什麽要對我好呢？我不是個好人，你知道的……”
她從未見過白飛飛哭泣，她一直以為，像白飛飛這樣的女子是不會哭的，她那麽堅強，是不會像任何人服軟。可是，那一天，她卻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在她懷裏哭的肝腸寸斷，以至于，不管真相究竟如何，她都狠不下心去恨她，即使她一次又一次的欺騙于她，她卻依然一次又一次的原諒她。只因……
“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要同甘共苦。”她對她如是說，“不管你是怎樣的人，不管你怎樣對我，白飛飛，你記住了，我沈箐箐永遠是你的好朋友。你傷心了，我陪着你，你開心了，我也陪着你，一直都陪着你。”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本來計劃這一章宋大鍋出場的，結果……寫嗨了，字數超出了……于是，下一章吧，嘿嘿，下一章安安一定把宋大鍋放出來啊~~乖，群麽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