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事情盡管過去了大半天,晚上喬靜姝躺在床上還禁不住地膽戰心驚,如果段砺之晚回來一步,亦或者吳營長他們的手腳利落點,現在淪落階下囚的就是她了,興許那會兒就壽終正寝了。許是想得太過投入,都不曉得床上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待她回過神來,段砺之已經和衣而卧了,隐約地可以聽見微微的鼾聲,估摸是睡覺了。喬靜姝這才想起來這是他的卧房,自己睡在這裏不妥,便悄悄地起身想換間客房。她的動作已經盡量的輕,但還是被段砺之發覺了。他突然橫過來一只手臂搭在她身上,哼唧了一聲,道:“別鬧,睡覺!”

喬靜姝怔了怔,本來還是要下床的,但聽到他滿是疲憊的聲音,又想起白天他一身風塵如天兵神将所至,總還是在危難之時救她于水火了。她對段砺之再是怨恨,這會兒也只能暫且抛開了。

喬靜姝躺下,然後又忽然想起來什麽的坐了起來。這一動作再次惹來段砺之的不滿和抱怨,他不耐煩道:“又折騰什麽?”

“關燈!”

聞言,過了好一會兒,段砺之才将手臂移開。喬靜姝擡起身伸長手臂将床頭燈關了,室內一片黑暗,靜寂的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喬靜姝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着,滿腦子都是白天發生的那一幕幕一回回。她不想去回憶,但偏偏那些情景總是在眼前徘徊,睜眼閉眼睛都是黑洞洞的槍口。

“怎麽,睡不着?”

喬靜姝扭頭看了一眼,段砺之始終還是那個姿勢,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也看不出什麽神情,“你沒睡着?”

“嗯……”段砺之的聲音有些沙啞,“害怕了?”

喬靜姝也沒想逞強地隐瞞,“有點後怕,總覺得今天白撿回一條命。”

段砺之似是笑了一聲,略帶調侃道:“你不是挺勇敢的嗎?福子叔可把你的英勇事跡都跟我說了,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喬靜姝委委屈屈道:“我那還不是被逼的,再說有福子叔坐陣,還有楚離出謀劃策,我當然有些底氣了。吳營長他們突然動起真格的來了,打的我們措手不及,連個準備都沒有。幸好你回來的及時,要不還不定怎麽着呢。對了,福子叔說你兩天後回來,怎麽會突然提前了呢。”

段砺之含糊地應了一聲,道:“事情解決了就回來了呗,我給福子叔傳信故意把歸期往後說了兩天,就是怕走漏了消息,被老吳他們截獲,然後對你們不利。沒想到他們的動作比我想象的快,幸虧我去了一趟司令部發現老吳他們調兵了,緊趕慢趕的總算是趕上了。”

喬靜姝反問道:“那萬一趕不上呢?”

“在從司令部往回趕的時候,我已經派兵圍了他們三人的宅院。如果他們真敢動你分毫,我就讓他們後悔一輩子。”

喬靜姝聽到這裏心裏是有些感動的,難為情地咬着嘴唇扭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那現在你打算怎麽處置那些女眷呢?你真的會殺死她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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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砺之不大想回答這個問題,伸手攬過喬靜姝,難得溫柔道:“睡吧,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

他的聲音像是有催眠的奇效,喬靜姝竟忽然有些困意了,閉了眼睛正準備睡,又想來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沒說呢,便拉了拉段砺之的衣角,道:“你先別睡,我還有話要問呢。”

“嗯,你說……”

“鐵柱沒跟你一起回來嗎?他不是副官嘛,平日裏跟你形影不離的,怎麽這回沒瞧見他?”像是怕他多想,喬靜姝還煞有其事地解釋了起來,“其實不想問的,是阿娣。這丫頭盼星盼月亮的總算把你們給盼回來了,別提多高興了,哪成想她心心念念的人沒有跟回來,心裏一定難過極了。她擔心鐵柱出了什麽事,又不敢問你,就求我幫她打聽。難不成鐵柱真的出了事?”

段砺之的聲音帶着些許的傷感,他說:“沒有,他在荠縣還有些事情,處理完就回來了。”

這話怎麽聽都覺得有些古怪,喬靜姝有種不好的猜想,她‘騰’地坐起身,緊張且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說真的,別诓我,鐵柱是不是出什麽意外了?”

段砺之将人壓了回去,苦笑道:“我诓你做什麽,他挺好的,你就少擔心他了。我回來這麽半天怎麽就沒見你擔心擔心我呢?”

這人三兩句話就開始沒個正行了,喬靜姝小聲地嘀咕道:“你不是全須全尾囫囵個地回來了嗎?再說我這也是替阿娣擔心,鐵柱要是真有個好歹,阿娣怕是要傷心死了。”

段砺之沉默了許久,就在喬靜姝以為他睡着了,他突然開口了。話不是很多,倒是随了他一貫的風格,三言兩句,言簡意赅,就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交代清楚了。

荠縣淪陷時,軍營被偷襲,鐵柱他們寡不敵衆,損失極其慘重,只能敗走四處躲避。鐵柱當時受了槍傷,東躲西藏的,始終沒個穩定的落腳地方。敵方圍追堵截,傷勢越拖越嚴重,他想脫身是難了,只能先保住性命再做打算了,他趁敵方守衛松懈躲進了春風樓,那裏的頭牌花鳳凰是他的老相好。雖說是露水夫妻,但總歸是有些情分在的。花鳳凰不但冒險收留他藏身,對他身上的傷也是上心的,想法設法地搗騰藥給他治傷。羅圖将荠縣翻了一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有關段砺之蹤跡的任何線索。傅忠義知道鐵柱是在荠縣的,而且他肯定知道段砺之的行蹤,只要找到了鐵柱一切便都好說了。荠縣雖然被他們圍的跟鐵桶似的,針戳不透水潑不進,也地毯式的搜索了幾遍,卻愣是連個人影都沒找到。傅忠義想起鐵柱那會兒總出入春風樓,跟頭牌花鳳凰打得火熱,興許去找這個老相好了也說不定。也幸好他們搜查的時候,鐵柱正好不在春風樓溜出去聯絡舊部了。只是可惜了花鳳凰,被春風樓裏的姐妹出賣了,在羅圖的手下受盡了折磨,但她始終也沒有說出鐵柱的下落,最後還是被殘忍的殺害了。或許直到最後鐵柱才知道花鳳凰跟他說的贖身之後嫁給他都是真心的,只可惜佳人已成一縷幽魂了。

聽完這些,喬靜姝唏噓不已,感慨道:“想不到這個花鳳凰雖然淪落風塵,卻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女子。鐵柱何其幸運,遇上了花鳳凰。”

段砺之扭頭看向她,眼裏有些驚訝更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欣慰,道:“我以為你這樣的名門閨秀看不起花鳳凰那樣的出身呢,倒是想不到你還為她說起話來。”

喬靜姝雖覺得他這反應有些奇怪,但也沒細想,只跟他閑聊着,“我也讀過不少書,才子佳人的故事看多了,雖然精彩卻遠不上鐵柱和花鳳凰有血有肉,來的更真情實感些。花鳳凰出身是不好,但我想淪落風塵應該也不是她自願的,說到底還不是讓這世道逼的。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我倒是覺得花鳳凰一身傲骨比他們高尚的多。”

段砺之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撫摸着她的秀發,目光柔情似水,溫情脈脈道:“白天又是驚又是吓的,早點睡吧……”

喬靜姝愣愣地看着他,他深邃的眼眸仿佛隐匿着笑意和極淺淡的傷感,如春風拂過,正是人間最美的四月天。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進去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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