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Alice

闵關紹所謂的“我會治好你”就如同命令般,說一不二,雷厲風行,不給對方任何拒絕的餘地。

才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他已替顧北北預約好一位在音啞疾病方面屬世界權威級別的醫生,與其一起對她進行了聯合會診。

顧北北一時鬧得不知所措,甚至憑空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他不惜一切欲要将她從無聲的世界拯救出來,狠狠敲碎目前平靜而安寧的生活,手段強硬,霸道決絕。

他們在她身上做了一連串有必要與沒必要的檢查,只差将她整個人剖開來裏裏外外研究個透徹,随後用她聽不懂的語言讨論了一會兒,那位特約醫生做下斷論:“她能發出‘啊’‘呃’‘恩’等簡單音節,證明她的發聲結構沒有問題,而且經過觀察她的聲帶沒有絲毫受損的痕跡,跟正常人毫無二致,按理她應該會說話,可是……”

“依您看是什麽原因造成的?”闵關紹不恥下問。

大醫生也疑惑了,猜測道:“唯一的解釋是她不想說話,這是心病,恕我無能為力。”

最後大醫生離開了,診室內唯獨剩下他們二人,足足有片刻鐘的相對無言。

說到闵關紹,其乃醫學界的傳奇人物,無論走到哪家醫院都倍受青睐、萬衆矚目,當然,他也享有特權,尤其是在唐氏醫院,比如,堂而皇之的霸占別人的辦公室!就好比眼下這般。

“姐夫,不用白費心思了,我的病是治不好的。”

顧北北試圖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卻懊惱的發現筆尖刷刷刷的書寫聲反而使得他們之間詭異的安靜愈發刺耳。

闵關紹挑眉看了看她寫的,凝視片刻才緩緩開口:“我以為經過昨天你已經承認了。”

“姐夫,我從未承認過什麽,有一點請你謹記,我是顧北北,不是你自以為的顧映雪。”她扳着嬌顏冷冷的警告,“還有對于昨天的失态,我向你道歉,那并非我的本意,你對我做過什麽相信你心知肚明。”

明,明白得很。闵關紹已經默默問候了龍伯的十八代祖宗,若非那老頭出的馊主意事情也不至于弄巧成拙。他低咒一聲,說:“我不逼你,因為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親口承認。”

不會有那一天的。顧北北心道。

頓了頓,闵關紹又說:“即便你已經放棄治療但并不代表我也死心了,要我在分開七年之後接受你成為啞巴的事實,我辦不到。”他坐回桌前,随手抽出一張空白的病歷表在上面寫下一連串龍飛鳳舞的字,全是些深奧的專門術語,晦澀難懂。

與此同時,顧北北也在自己的本本上快速揮舞着:“你想怎麽樣?”

“我要聽你說話。”

“說什麽?”

“什麽都好,就是不要一句話都不說,憋得難受。”

“我不難受。”

“我難受。”

滾!

特麽真想破口大罵——如果她五音俱全的話。

顧北北深呼吸,壓壓火:“我現在不是正跟你說話嗎?”

“這不一樣。”闵關紹停下筆,一臉正色的看着她:“雪兒,當年你和北北站一起我一眼便能認出你,憑的是什麽?眼睛,北北的眼睛很清澈,很幹淨,藏不住事;而你的眼睛流露着濃濃的愛慕我一眼就認出。可現在你的眼睛又深又沉,靜得可怕,雖然我看不透,讀不懂,但我知道你一定有事瞞着我不想被我發覺。”

“沒有。”

“你有。”他滿口篤定,“我不會就此罷休的,無論你如何逃避,我都要挖出藏在你心裏的秘密。”

顧北北的內心苦澀不已:“哪怕我不願意,你也堅持這樣嗎?”

她眸底閃爍的悲傷仿佛針刺般螫穿他的胸口,那一閃而過的心痛令他有片刻遲疑,不過卻絲毫不改決心:“我一定會查出真相。”

“真相是顧映雪死……”

啪——

震得耳膜發疼,顧北北吓了一跳。揚眸,見男人拍案而起,臉色鐵青:“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後果你承受不起。”

好吧,不挑戰就是了。

診室再度恢複沉寂。

後來闵關紹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時只道:“我先送你回家,明天跟我見一個人。”

顧北北隐約猜到那個人是誰——。

“是闵關紹的初戀情人。”

回家請教老公何許人也?秦弈卓如是說:“她是意大利籍華人,據說外祖父是中|央高幹,父親在美任教,當年機緣巧合投身醫學成為我們的師妹。闵關紹對她一見鐘情,不過有段時間因學術讨論問題我跟走得比較近,他吃醋了,找我下戰書,揚言贏的人抱得美人歸,輸的人離開美國離開并且發誓終生不再碰手術刀。”

好毒!不愧是闵關紹的一貫作風,不留餘地。

“挑戰項目是一對雙胞胎兄弟的心髒搭橋手術,用時少、最先走出手術室的人獲勝,闵關紹運氣好抽到體質較強的哥哥,比我快三秒,所以……”

“所以你就這樣放棄學醫了?”顧北北面露惋惜。

“是……也不是。”秦弈卓深深的看着她,白熾燈打在男人眼睫影下一道淡淡的剪影,似有流光溢彩劃過,“我壓根沒把他的挑釁放心上,但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甚至驚動了導師,導師建議我暫時回國避避風頭,等時間久了或許闵關紹可以不計前嫌收回戰帖。”

“後來呢?”他揪着小辮子不放?顧北北猜測。

“我聽從導師的建議回國,可是回國之後爺爺一直逼我去見與我定了娃娃親的未婚妻,我不肯,沖動之下離家出走,沒想到這一走……”說到這秦弈卓突然噤聲,古怪的看着顧北北。

她不解:“發生了什麽?”

“我遇見了她。”

顧北北了然,收起小本回房間,不再多問。

每個人心底都有一道不願被觸及的傷疤,她是,秦弈卓亦是。當年秦弈卓離家出走以後遇見了真愛,可惜好景不長,沒多久他的真愛死于一場意外,而他也變得萎靡不振,惶惶終日。

傳言都道秦弈卓是被闵關紹逼出的醫學界,實則不然,是他自己過不去那道坎。

自古情之一字,傷人最深。

顧北北一直都知道秦弈卓是個有故事的男人,而且她至今想不通秦弈卓為什麽肯跟她結婚。她要學歷沒學歷,要勢力沒勢力,要能力也沒能力,當年的她草根女一個,還是個啞巴,屁股後邊帶着個拖油瓶小包子,更掉價的是她曾堕落到去當坐|臺女。

相比之下,秦弈卓甩她簡直十萬八千裏,人家是留過洋的海歸高材生,富二代,大土豪,還是個boss老總,而且吧,長得帥,顏值爆表,人品、性情、脾氣啥的都挑不出刺,不花心,不揮霍,有自制,能約束,鑽石男,金龜婿。

然而如此天差地別的兩個人,竟然真的結婚了。

初時顧北北委實擔憂了一陣,問秦弈卓:“你爺爺那邊怎麽辦?還有你那位未婚妻?”

“交給我,我會處理。”

事實證明秦弈卓真的有辦法說服他爺爺答應這樁婚事,只是婚後雙方往來淡漠,除了秦弈卓的母親偶爾過來走動。

“北北,今年中秋母親要來。”翌日早餐,秦弈卓奉上這個天大的“喜訊”。

顧北北險些“樂”暈頭,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好的,我會準備。”

飯後秦弈卓匆匆忙忙出門了,顧北北擔心早間天冷拿了件外套追出去,不成想撞見一個身段妖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上了她老公的豪車。

是許嘉。

多日不見許嘉怎麽變成了那種調調,一看就是被大款包養的情婦。

“怎麽?親眼看到老公跟別的女人偷情,滋味如何?”西邊傳來一道聲音,語帶諷刺兼幸災樂禍,閉着眼都知道,肯定是毒舌闵關紹。

顧北北不予理會,轉身回屋。

“十點鐘我來接你,別忘了。”

不敢。否則後果會很嚴重。

(→_→)

不得不承認是位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東方血液賦予的古典美與西方文化熏陶的大氣完美融合,相得益彰,搶鏡的大波浪卷長發一直垂落腰間,紮人眼球,頭頂采用只有真正美女才能駕馭得了的中分,簡單,卻也粗暴。

美,就是任性。

與她站一起,顧北北頓時感覺自己是被生生比下去的小家碧玉,上不得臺面。

什麽嘛,簡直就是雍容華貴的牡丹對路邊信手拈來的狗尾巴草,三個字:沒得比。

一身白大褂将其淩人的華貴消減幾分,卻又平添一種別樣風情。“紹,請你回避。”診室內公事公辦下達逐客令——當然,這間診室同樣是闵關紹鸠占鵲巢搶來的。

有能力,就是這麽的喪心病狂!

作惡的那厮果斷不幹,看着顧北北,輕聲細語:“別怕,我陪着你。”

滾!

蹙眉:“紹,除非她是你的太太,否則你無權窺探患者*。”說着看向顧北北,問:“顧女士,你們是夫妻嗎?”

顧北北誠實的搖了搖頭,态度十分虔誠:趕他走,趕他走,趕他走……

“紹,不要妨礙我工作。”

闵關紹又看顧北北,見她轉頭不理,這才不情不願的出診室。

他一走,顧北北愈發不自在,想到接下來即将面對的“酷刑”,一顆心不由突突突發憷。她好歹上過幾年大學、讀過幾年醫、甚至做過婚檢的人,自然曉得諸如不孕不育等病症的檢查治療需要當着醫生的面暴露自己的生殖器。這沒什麽,否則當年她也不會拽着那男人去做婚檢,膈應就膈應在:這位為她檢查的醫生是闵關紹的初戀情人。

omg!作死的節奏啊。

不幹,打死都不能幹。

顧北北坐那傻愣愣挺屍,一動不動:我要走,我要走,我要走……

正當她胡思亂想欲找借口逃跑的時候,怎料突然一改之前正兒八經的形象,對她友善的笑了,好似一朵明媚驕陽照亮躁動不安的世界,所有煩惱一掃而空。

美人的笑總是令人如沐春風,賞心悅目。

“看得出你是不情願的。”

這話幾個意思?顧北北眨眼。

“你不想做可以不做,我是醫生,不會勉強病人。”

顧北北懷疑的看着她。

“真的,陪我說會兒話吧。”

最終顧北北逃過一劫,躲診室跟主治醫師唠了半天嗑,然後高高興興出來了。

換闵關紹陰沉着臉進去了。

進去後直奔主題:“她怎麽回事?有複原的希望嗎?”

“抱歉,你無權過問患者*。”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你欠我的還少嗎?”似有哀怨。

“我從不欠你什麽。”不為所動。

是麽?苦笑:“我以為經過這麽多年你的脾氣多少能收斂一點兒,沒想到你還是老樣子,和七年前一樣麻木不仁,唯我獨尊。”說完将一份病歷塞進文件夾遞給他:“她的所有信息都在這,自己看吧。”

握上把手推開門的一刻轉身,只對上一個冷漠的後腦勺,不難推測男人此時此刻正聚精會神的研究那份病歷。

她心裏發酸:“是她嗎?教你心心念念惦記了七年的女人就是她嗎?”

“與你無關。”依舊是冷冰冰的語氣,吝啬多餘的感情。

“既然如此你為何千裏迢迢把我找來?”

“不喜歡可以走,沒人逼你。”

“紹,我今天才學會什麽叫卸磨殺驢。”

“你在指責我。”

靜默半晌問:“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就是那麽不堪的女人,任你呼之則來揮之即去,需要的時候招呼一聲,不需要了毫不留情的一腳踹開,紹,你到底把我當什麽?”

“師妹。”

“……告辭,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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