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心結

門外走廊,顧北北特意在等候區找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眯着,眼睛不敢亂瞄,大氣也不敢喘,因為不知道是她太敏感還是來這的人混雜着幾個變态,她總覺得有幾個奇奇怪怪的人看自己的眼神不正常,帶着太多的異樣與探究。

偷偷瞧一眼不遠處“婦科”兩個大字,悲催的這種感覺就更甚了。

掏出手機,戴上耳塞,閉眼,聽歌。可——

突然感覺脊梁骨涼飕飕的。

這種感覺太熟悉,熟悉到令顧北北不得不睜開眼睛,對上一雙複雜難辨的眸子。

咳,雖然美人養眼,但是被美人盯着看是一件很傷自尊的事好麽?

顧北北摘下耳塞,問:“醫生,有事嗎?”

一語不發。

“有事嗎?”她又問。

盯着她看了好久,莫名來了句:“我實在無法想象你是怎麽忍受他的。”

他?誰?闵關紹?

顧北北實話實說:“很簡單啊,我是個啞巴,凡事保持緘默就可以了。”實則心裏早已罵爹罵娘,恨不能掐死那個渣男!

看罷古怪一笑,甩下句“你很特別”便離開了。

莫名其妙。顧北北聳聳肩,塞上耳塞繼續聽歌。

不久,闵關紹出來拎人,當視線落在那部半新不舊的手機上時,臉色明顯不悅:“新手機呢?”

“給荛荛了。”顧北北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哪怕塞着耳機愣是能第一時間捕捉到他的聲音——這絕不是她想要的。遂補充道:“他很喜歡,贊了你一堆好話。”

慶幸那厮沒再抓着這茬不放,換了梗:“我先帶你去吃飯,下午跟我見一個人。”

又去見人?

特麽你是救世主麽幹神馬非要把俺拯救出來?

俺不需要!俺謝你祖宗!

即便內心諸多抗議,識時務的腳丫子還是任命的跟上,态度乖巧。

這次見的人是位心理專家——傑森。起初顧北北着實驚詫了一把,不過很快便理通了,既然闵關紹和秦弈卓曾經是師兄弟,那麽他們結交的朋友圈子大多差不多,認識傑森不足為怪。

傑森見到顧北北,面露了然,直截了當把話挑明了說:“她有心結,就是我們俗稱的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除非找到症結所在,否則……”傑森指了指自己的喉結位置,意思不言而喻:否則她是無法開口說話的。

之後闵關紹又和傑森讨論了些什麽,顧北北無心理會,塞上耳機繼續聽歌:

我和你迷路在人海

也看不清未來

曾經愛到心碎傷口依然痛到現在

我和你相遇愛情海

借北鬥星的愛

天亮後我才明白

是眼淚彙成了

這片海

感覺着雨季快來到

風雨在雲層中纏繞

沉默的天空,你不會明了

……

“孩子已經死了!”

“不!他還在!”

皓腕處傷疤又再灼灼作痛,顧北北蹙眉,附手按了上去。

“說過多少次了,紅紗真的很難看。”不知何時闵關紹私自摘下了她的耳機,皺着眉說。

“我很喜歡。”顧北北說,因為它無時無刻不在警醒着我那段荒唐的過去與,血淋淋的教訓!

闵關紹霸道的搶走她的筆,抽開她的本,拉過她的手,以單掌鉗制,另外一只賦閑的手掌看勢就要去扯她手腕上的紗巾。

別碰!

顧北北驚悚萬分,猛的一股怪力掙開,将手背到身後,一臉防備的看着他。

想當然闵關紹的臉色不是很好,用那瘆死人的眼刀盯着她,盯了老久老久,久到顧北北險些招架不住的時候,男人終于解了禁令:“回家。”說着将紙筆一丢,還給她。

車裏氣氛僵硬。

“說你生産之後沒有好好調養。”

“恩。”說得很對。

“還說你寒氣入體,損了根基。”

“哦。”也對。

“怎麽弄的?”

“淋雨了。”

“為什麽淋雨?”

“心情不好。”

“為什麽心情不好?”

“伯父病倒了。”

“為什麽病倒?”

“突發腦溢血。”

“為什麽突發腦溢血?”

“操勞過度,心力交瘁。”

“為什麽……”

你好煩吶。

嗖——

顧北北賭氣似的将筆扔出窗外,合上小本,閉上雙眼。

想想還不夠,又戴上耳塞,裝聾作啞。

可恨依然能清晰的捕捉到那讨厭的聲音:“今晚我做東為接風洗塵,你也一起,帶上荛荛。”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秦弈卓,我們師兄妹好多年不曾聚了。”

我不去。

然而她不得不去——得罪闵關紹的後果很嚴重,這一點,她七年前便深有體會。

多麽痛的領悟。

感覺車體緩慢停了下來,應該是撞見紅燈了吧。顧北北猜想,冷不防胳膊那處傳來一陣異樣,她垂眸,見闵關紹正擺弄着她的手機進行騷擾。

“有本事你把手機也扔了,正好我給你買新的。”闵關紹笑着說。

顧北北氣得牙癢。

“你到底要怎樣?”她拿手機敲出幾個字,內心幾近崩潰。

“真相,我要知道真相。”男人臉上泛着不容置喙的決絕,鐵了心要刨根究底,“告訴我當年我離開以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你父親為什麽會成為植物人?你懷了我的孩子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一個人扛着?為什麽把身體糟蹋成那樣?為什麽來大陸?為什麽嫁給秦弈卓?……為什麽失音?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有心結?有什麽心結?說出來,我幫你解決……”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他大概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問題有多麽的令人無所遁形。

面對他一聲聲的質問,顧北北唯有緊咬牙關,狠狠的、狠狠的戳打手機屏幕,算作對他的回擊:

“你也是醫生,應該知道一個人不能說話的原因太多、太多了!”

是啊,發生太多事,一度教她無從說起,唯有緘默。

側眸處,男人的英俊的五官淹沒在明媚的秋陽,泛着淡淡光暈,卻愈漸模糊。

闵關紹,或許有一天我可以心平氣和的告訴你,你和顧映雪真的有過一個孩子,如果ta還在的話,應該跟荛荛差不多大吧。

阿紹,你一定不知道,有些話我真的好想對你說,好想對你說。可是,我不能!我只能強忍心痛眨去眸底的淚光,抿唇揚起微笑,假裝對你毫無芥蒂,因為……

因為我是顧北北。

沉寂片刻,闵關紹一針見血的道明她心中所想:

“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是麽?”

是的。

*****

白月光,心裏某個地方,那麽亮,卻那麽冰涼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隐藏,卻欲蓋彌彰

你是我,不能言說的傷,想遺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跌跌撞撞,你的捆綁,無法擇放

分分鐘搞定事,一首《白月光》将包廂氣氛拉至低谷,使得本就不算歡快的接風宴變得愈發詭異難測。

今晚的主角——手持麥克風唱得有模有樣,絲毫不覺在自己的接風宴上唱這麽悲傷的歌有何不妥。話說這首歌可是顧北北欽點的,但礙于她不能唱,打算開着原音過一遍,熟料突然搶麥,顧北北當客人的不好說什麽,只能随她去了。

長得好,五音好,情感流露表達也好,将這首歌诠釋得聲情并茂,催人淚下,直直戳向人內心靈魂最脆弱的地方。

白月光,照天涯的兩端,越圓滿,越覺得孤單

擦不幹,回憶裏的淚光,路太長,怎麽孤唱

“怎麽點這麽悲傷的歌?”身旁的秦弈卓問。

悲傷麽?還好吧。顧北北搖頭淺笑,或許是類似風格的歌聽得太多了,麻木了,所以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了。

她的笑,太刺眼。

刺得對面男人眼睛疼。闵關紹不愧為闵關紹,這厮再次發揮霸道專橫的功力,二話不說将歌掐掉,換上首喜氣洋洋的《小蘋果》。

可惜無人捧場,任這厮硬着頭皮唱。

說來好笑,別看這厮平日裏總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形象,卻是個五音不全的主,方扯嗓門就是一陣吱哇亂叫,嚴重損人耳膜。

顧北北淡定的聽着,一邊聽一遍嗑瓜子。

有些猶豫,想着要不要把這歌也掐掉。

秦弈卓或許是實在受不了這等魔音,早已找機會開溜去洗手間。

怎料後腳被救世主逮個正着,丢下麥,開追。

切~~~~,大男人上廁所還要組團,丢人!

顧北北強烈鄙視。

男人清場完畢,換女人主天下。

看了看顧北北,坐過來,問:“你真的是秦師兄的太太?”

“如假包換。”

“可闵師兄不是這麽說的,他說你……”欲言又止。

“他說我什麽?”

怎料突然話鋒一轉,笑了笑說:“當年闵師兄和秦師兄……”

的版本基本上和秦弈卓的版本大同小異,就是一出狗血的三角戀:她喜歡他,他們都喜歡她,但是她不喜歡他。當年闵關紹看不慣心愛的姑娘與死對頭兩情相悅,遂找秦弈卓挑釁,于是一場圍繞“美人争霸賽”的打賭應運而生,最終闵關紹旗勝一招蓋過秦弈卓,秦弈卓倒也爽快,認賭服輸依言退出這場感情游戲。

本以為有情人可以終成眷屬了,孰料這個闵關紹是個混的,美人到手之後狠心的棄之不顧,一張飛機票跑了,臨走時說是去報殺父之仇,不整得對方家破人亡誓不罷休。

“他真這麽說?”顧北北臉色慘白,回想當初一幕幕血紅光景,筆尖不停的顫抖。如今她的家破了,但是人還沒有亡,時隔七年闵關紹再次歸來,會不會……

一股寒意由腳底升起,冰她個透心涼。

“說什麽?”

秦弈卓前腳進來,後腳跟着闵關紹,兩人的神情都是淡淡的,皆看不出喜怒。

問話的是先進來的秦弈卓沖他展顏一笑:“正要說你呢,秦師兄,據我所知你可是有未婚妻的,還是個臺灣姑娘,父親做什麽院長,難道就是師嫂?”她暧昧的瞅了瞅顧北北。

男人但笑不語,眸光隐晦。

吃驚不小:“真是師嫂!”

不是我。顧北北剛提筆,就聽——

“師兄,該你點歌了。”闵關紹插話。

秦弈卓點了一首《醫生》,歌詞是這樣唱的:

是他讓你受了內傷,我努力恢複你健康

可他還是在你心裏邊,偶爾夢中還竄到嘴邊

其實我也能夠了解,心碎一旦到過極限

用多少歲月,都愈合不完全

……

我是你無奈的選擇,卻不是多麽愛的人

只怪他下手太殘忍,改變你一生。

……

包廂氣氛愈發詭異。

顧北北覺得她很有必要落跑,視線劃過闵關紹,自是一股寒氣逼人。

果斷遁去洗手間。

鏡子裏的女人面容蒼白,發絲淩亂,像個女鬼。

摸上那張臉,冰涼冰涼的,像冰塊。

擰開水龍頭,白花花的水流在盥洗臺上濺起一層水霧,濡濕了一圈。

“別用冷水。”一個男音。

顧北北扭頭,見闵關紹站在洗手間門口,手裏捧着個不鏽鋼飯盆,飯盆裏有水,呼呼冒熱氣。

心一怔。

莫非走錯了地方,這裏是男廁所?顧北北囧。

不等想明,闵關紹已經進來,把飯盆放盥洗臺上,看她一眼,什麽都不說,又走了。

多年以後顧北北想起這茬,納悶的問:“你從哪兒弄的飯盆和熱水?”

當時男人正在沐浴晨光讀晨報,聞言翻過一頁,淡定道:“前臺值班員打瞌睡,我暫時借用了她吃泡面的家當。”

“……”顧北北。

不問自取是為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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