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紅本

顧映雪失眠了。

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滿腦子都是老爺子講述的故事。

在此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他們顧家與宗政家竟有那麽深的淵源,而她與秦弈卓還有那麽一段鮮為人知的“陰差陽錯”。

待到不久的将來,那時顧映雪的身邊已經有了新的依靠,秦弈卓不顧某男殺人般的眼刀,肆無忌憚的問:“北北,咳,不對,應該叫你雪兒才對。雪兒,如果當年我接受爺爺的提議與你相親,我們有沒有可能走到一起?”

“做夢!”某男橫眉瞪他一眼,轉而看着顧映雪,龇牙惡狠狠的威脅說,“女人,給我想清楚,好好回,否則明天要你下不了床!”

顧映雪臉一紅,扭臉不理他。

片刻後抛棄羞澀,眼睛望着遠方,眼神慢慢變得悠遠,繼而陷入長長的回憶,回憶認識秦弈卓的這些年。

秦弈卓給人的感覺是一位非常儒雅的男士,平日裏喜歡穿休閑自然的衣服,将自己裝扮的十分随和。他年輕的時候離家出走,多年摸索、打拼、磨練以及永不放棄的信仰成就了如今的輝煌。

他情路坎坷,閱歷豐富,成熟穩重,彬彬有禮,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男人,跟他在一起會感覺很舒服,沒有壓力——婚後僅有的幾次壓力也教顧映雪隐隐約約的明白,他或許對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

只是他不點破,她也不會傻傻的主動提出來添堵。

秦弈卓是個工作狂,卻也懂得享受生活。工作閑暇之餘會想各種各樣的方式休閑,有時約上朋友做運動,有時去攀岩游泳,有時領着兒子扛着魚竿到湖邊釣魚,爺倆都是靜得下來的性子,一坐就是好幾個鐘頭,更有時他幹脆背着旅行包去旅行,好幾天不見人影……

他曾說:“如果身邊有一位美麗的姑娘,旅途會更美。”

顧映雪裝傻充愣。

所以這段荒唐的婚姻,兩個人就這麽渾渾噩噩的,一直走了将近五年。

對于秦弈卓,顧映雪初時把他當恩人,漸漸的把他當朋友,當夥伴,當知己,當成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他們的關系揪得明白一點兒,套用一句文藝話叫做“朋友以上,戀人未滿”。

誠然秦弈卓非常優秀,愛上他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可惜造化偏偏這般弄人,他肆意輕狂的年紀遇到了另一個女人;而顧映雪,單純美好的年華遇到了另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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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及往昔,顧映雪感慨良多,實話實說道:“或許會吧。”

如果沒有那個男人。

午夜的鐘聲敲過十二響。

顧映雪睡意全無,黑暗中睜眼瞎似的盯着空洞洞的天花板,糾結老爺子說過的話。

老爺子明明白白發話了,他說宗政家欠顧家一個天大的恩情,當年顧開下落不明,而且“顧映雪”已經過世,那麽所有的補償就落在了“顧北北”身上。所以五年前當秦弈卓突然提出“我要結婚”的時候,老爺子問了句:“女方是誰?什麽背景?”,秦弈卓說“她叫顧北北,是顧開的侄女。”

老爺子只考慮了五秒鐘,便爽快的答應了這樁婚事——哪怕顧北北是顧遠的後代,哪怕她帶着個來歷不明的拖油瓶。

這晚,顧映雪幾乎沒怎麽睡,思考了整整一夜,最終還是決定和秦弈卓離婚,原因很簡單:她不是顧北北,欺瞞了宗政家所有人,她心中有愧,她心裏過意不去。而且自從去年臘月的“親子鑒定事件”以後,秦弈卓變得越來越奇怪,未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這種事必須快刀斬亂麻,多拖無益。另外還有一個原因——

以前顧映雪不知道那段淵源就罷了,但現在既然知道了,她不能再這麽自私下去,她打算等離婚以後拜托秦弈卓向家裏人解釋清楚,希望得到他們的原諒。但是目前她沒有勇氣承認這一切,尤其是面對老爺子慈愛的笑臉時,她感覺自己很卑鄙,很醜陋。

種種考慮心中過一遍,顧映雪劃着手機查看老黃歷,恰巧明天就是個“黃道吉日”,忌嫁娶。

她心思一動給秦弈卓發了條短信:“2號是個好日子,你來北京吧,我們把離婚手續辦了。”

久久等不到回複。

是了,現在才淩晨三點,阿弈肯定在睡覺,沒看到。

顧映雪百無聊賴的放下手機,慢慢進入了夢鄉。

清晨五點半的鬧鐘,顧映雪頂着熊貓眼起床,洗漱收拾幹淨,去給老爺子請安。不是她不想多睡會兒,實在是因為老爺子喜歡晨練,因而最看不慣睡懶覺的人。她一日是宗政家的媳婦,就得一日遵守這條真理。

秦芳晨練的習慣就是拜老爺子所賜。

天蒙蒙亮,小樓底下,婆媳倆目送老爺子與警衛員走遠,秦芳見顧映雪精神不濟,心疼道:“老爺子通情達理,知道你昨晚肯定睡不好,不怪罪的。”

顧映雪縮着脖子搖頭,小鼻子凍得通紅,呼呼着熱氣,小手插|進衣袖裏,原地跺腳取暖,即便裹着羽絨服還是忍不住渾身打哆嗦,也凍醒了瞌睡蟲。都說北方沒有春天,過了冬天就是夏天,這話一點兒不假,起碼s市這個時候的早晨,遠遠沒有這麽冷。

秦芳笑:“走,圍着咱們家大院跑兩圈,一會兒身上就暖和了。”說着踱步跑了起來,跑幾步,回頭看看顧映雪:“快來啊。”

哦哦,來了來了。顧映雪趕鴨子上架,硬着頭皮往上沖,天曉得她原打算回房捂棉被的,既輕巧又方便,關鍵是不會出一身臭汗,黏身上難受。

跑了沒幾步,感覺耳朵僵得似要凍下來,小手抽出衣袖,摸摸,還好,耳朵還在,就是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顧映雪暗自叫苦不疊,乖乖跟在秦芳身後。

放以前顧映雪體質畏寒,是萬萬不敢冒着這麽冷的天在外面跑步的,但是自從得到的獨門秘方,她的身體日漸好轉,稍微跑一會兒還是挺得住的。

勉強跑了兩圈,身體總算熱乎上來,顧映雪覺得這個苦吃得還算比較值。

大院門口近在咫尺,卻意外撞見一個女人,還是位孕婦。

許嘉裹得圓圓滾滾,雙手交握放嘴邊呼熱氣,右臂彎挎着一個香奈兒的包包,左臂彎挎着兩個禮盒,顯然是前來拜訪長輩的,卻被哨兵攔在門口,眼巴巴的朝裏張望。

聽見聲響,許嘉回頭,怯怯的叫了聲:“伯母。”

秦芳當即臉色一沉,停下腳步,語氣就是不善:“我不是告訴過你今天不準過來嗎?”老爺子不喜這個野女人,除夕夜那晚她挺着大肚子上門拜訪,老爺子将她罵得狗血噴頭,毫不留情的轟了出去,并鐵青着臉揚言:“別以為你懷了阿弈的種就是我宗政家的人,告訴你,我老頭子有的是孫子,不差阿弈這一個,更不差你肚子裏的一個孽種,滾!”

那是秦芳第一次見老爺子發這麽大火,甚至飙起了髒話。

此後許嘉突然變得聰明了,也不知從哪兒學來的通天本事,竟把時間掐得分毫不差,每天早上都掐着老爺子出門晨練的時機過來。老爺子晨練有個習慣,鍛煉完之後不着急回家,而是纏着以前軍區的老戰友下夠三盤象棋,才意猶未盡的往回趕。

老爺子這一耽擱,反倒是出門比較晚的秦芳晨練回來得比較早,每天都能在大門口遇見許嘉。

都道女人最容易心軟,更何況許嘉肚子裏懷着自己的孫子,秦芳不可能無動于衷,所以就睜只眼閉只眼的默許了許嘉的這種行為,收下她的禮,不冷不熱的囑托兩句,再打發她回去。有時秦芳會塞給她一些零花錢,當然,出自秦芳的零花錢不可能以“百”或“千”論。

自從昨天老爺子親自發話欲将“顧北北”接回大院裏住,秦芳曾打電話嚴厲斥責過許嘉,告誡她這幾天不準過來。

萬沒料到許嘉不識好歹。

秦芳氣得肝疼。以往看在未來孫子的份上,她可以給她錢,給她提供住的地方,甚至默許她胡鬧,但是絕不能鬧出格,絕不能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跑到她兒媳跟前鬧,甚至當着她這個婆婆的面。

這是底線。

這方顧映雪認出了許嘉,吃驚不小。心道許嘉長胖了,臉盤圓潤不少,乍一看還真不敢認。以她對許嘉的了解,那女人懷了阿弈的孩子指不定怎麽嘚瑟呢,肯定會找上門胡鬧,所以過年那段時期顧映雪天天嚴陣以待,準備随時接招,沒成想許嘉從未登門,直教顧映雪險些懷疑許嘉那女人轉性從良了。

不過今日一見才頓悟,原來那女人不是不嘚瑟,而是換個地方嘚瑟。

顧映雪真不知道說她什麽好。

視線在秦芳與許嘉之間來來回回掃射一圈,意外嗅到一絲不一樣的氣息。出于女人天生的第六感,顧映雪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回避,于是沖秦芳笑了笑,指指家裏,意思是:“媽,我先進去了。”

轉身欲走,卻聽——

“顧北北,你的結婚證!還給你。”是許嘉的聲音。

啊?顧映雪詫異的回頭,正瞧見秦芳瘋了似的朝許嘉撲過去,一把奪下小紅本,由于背對着,看不見表情。反觀許嘉,單手護着自己的肚子以免被撞,笑得得意,眼睛看向顧映雪,卻是對秦芳說:“想不到伯母如此喜歡這個小紅本,真是巧了,我手上還有一個,不如改天約上北北一起瞧瞧?”

“你敢!”秦芳突然拔尖兒嗓音大喝一聲。

顧映雪吓了一跳,心說秦芳一向都是端莊溫婉的貴婦人形象,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能令她如此大動肝火,甚至不顧形象的在家門口大吼大叫?

蹙眉時就見秦芳轉了過來,臉色極度蒼白:“北北,你先回去,媽跟她說會兒話。”

顧映雪懸着心中疑惑,轉身走了,隐約聽見身後傳來秦芳的聲音:“你究竟想怎麽樣?”

回房,拿起床頭包包,在裏面翻翻找找,果然找到一個小紅本,打開一看,正是顧北北與秦弈卓的結婚證,另外一本應該在秦弈卓的手上。

真是奇了怪了,許嘉怎麽會說她手上有他們的結婚證?

想不通索性不去想。

剛剛跑步出了一身臭汗,身上不舒服,顧映雪決定先去沖個澡,沖完澡出來,吹幹頭發,換好衣服,出門,下樓吃飯。中途路過主卧,恰巧從裏面走出兩個人:秦芳與許嘉。

前者面容陰郁,雖然以顧映雪的身份說這話有點兒大逆不道,但秦芳的臉色真的就像吞了大便似的難看。

後者卻是笑容開懷,甚至愉悅的哼着小調,手中捏着一張卡正要往包裏塞。

顧映雪不屑的白她一眼,不打算理。

但許嘉這女人就愛刷存在感,喚一聲:“顧北北!”

呼聲很大,想裝作聽不見都不行。

顧映雪無奈側眸,看見一張得意洋洋的圓臉蛋,伴着一聲冷哼:

“顧北北,你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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