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治愈
因為他們當時在争奪着匕首, 手機屏幕一直對準着地面,所以直播間的觀衆們并沒有看見這場景。
而華子塵則守在小鳴身邊,隔得遠, 同樣也沒有看見。
但白冬悠很确定,自己看見了。
之前在教室裏面,雲佳時和蘇安在争奪那支鋼筆。随後,鋼筆就以詭異的力度,插入了老師的講臺上。
後來, 在拍賣會的現場, 雲佳時和蘇安纏在一起。随即,那把匕首同樣也詭異地插入了地板上。
而現在, 白冬悠親眼看見了,那把匕首, 掙脫了吳子陽的手,如同被某種神秘力量所控制一般,在空中轉了一個彎,随即又更加詭異地插入了他的手掌心裏。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但這也是真實發生的事。
就在白冬悠感覺到整個大腦一片空茫的時候,警察叔叔及時趕到了。他們接到了熱心網友的報警, 迅速來到了這棟別墅裏,控制住了負隅頑抗的保衛, 又在網友們的提示下,迅速找到了地下室的位置, 進入了現場。
這時, 警察看着倒在地上痛到昏死過去的吳子陽,以及拿着鞭子的雲佳時, 皺眉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雲佳時放開鞭子, 眨動了下無辜的眼睛, 乖巧解釋道:“他打我,我自衛。”
警察叔叔看着體無完膚的吳子陽,再看着毫發無損的雲佳時,眼裏露出了疑惑。
警察叔叔:真的嗎?我不信。
而就在這個時候,直播間裏的觀衆們再次複活,紛紛發起了評論。
【警察叔叔,我作證!是那個吳子陽先動手的,他真的好兇啊,舉刀要殺人!】
【沒有錯,如果不是主播反應快的話,早就被他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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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絕對是自衛啊,畢竟這個吳子陽太兇殘了,必須得把他打到毫無還手之力,才能安全啊!】
有這麽多網友作證,還能有假嗎?
警察叔叔也不再追究雲佳時有沒有傷人了,畢竟這棟別墅就是一個魔窟,裏面全是吳子陽殘害孩子的證據。
警方立即派來了專業人員,連夜對證據進行取證,并且把所有犯罪嫌疑人都抓住。
雲佳時他們也來不及閑着,在脫離了危險之後,便趕緊抱着小鳴去了醫院裏。
醫生經過檢查,發現小鳴确實遭受到了嚴重的虐待,但萬幸的是,基本都是外傷,并沒有生命危險。
此時,賀渝雅已經醒來,并給華子塵打來了電話。聽得出,她非常生氣,華子塵只得趕緊回家,進行解釋和安撫。
接下來,警方在醫院裏面,對白冬悠,雲佳時,蘇安分別進行了筆錄和詢問。
一通折騰之後,天已經大亮,三個人便坐在了小鳴的病床邊休息。
雖然很疲倦,但是發生了這麽多事,所以三個人毫無睡意。
白冬悠坐在小鳴的病床邊,專注地看着對面沙發上坐着的兩個人。腦子裏不斷地回憶着剛才匕首刺穿了吳子陽手掌的那個瞬間,不禁心亂如麻。
而雲佳時自然也發現了白冬悠在看着他們,于是,她不動聲色地靠近蘇安,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為什麽白冬悠這麽看着我們?難不成,他終于察覺到你想要殺他了嗎?”
蘇安也用同樣的低音量回答道:“應該沒有。”
雲佳時:“為什麽?”
蘇安:“他沒有這麽聰明。”
雲佳時:“……”
蘇安崽崽,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樣嘲諷真的好嗎?白冬悠好歹也有可能是你親爸呀。
就這樣,病房裏的三個人,湊起來,心眼子超過了1000個。
此時,小鳴終于醒了過來,他睜開眼,仔細地打量着自己的四周,過了很久,才終于意識到他已經脫離了魔窟。
想起之前的那些折磨,他雙目發紅,忍不住落下了淚來。
雲佳時連忙走過去,握住了他的手,連聲安慰道:“別怕,所有的壞人都已經被抓住了。以後你會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長大,有很多人疼愛你,保護你,我保證,你不會再受到一丁點傷害了。”
小鳴也反握住了雲佳時的手,用力地點頭。
孤兒院的孩子們都比較敏.感,這幾年來,他們也依稀發現,之前那些孩子失蹤,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們察覺到,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個高大的男人來孤兒院,用一種打量貨物般的眼神看着他們。
而每次在那個高大男人離開之後,他們孤兒院便會有一個孩子失蹤。童院長說,那些孩子都是被海浪卷走的,因為在岸邊發現了他們的物品。
可是孩子們卻不相信,他們知道,那些同伴一定是被那個高大的男人所抓走的。
對,那個男人一定是地獄的惡魔。
所以孤兒院的孩子們,私下裏都在讨論着一個傳說。他們互相告誡着對方,一定要乖,一定要聽話,否則的話,就會被那個魔鬼給抓走,再也不能回來了。
幾天前,小鳴看見了那個傳說中的高大男人。他在童院長的陪同下,來到小鳴面前,盯着他看了許久。
那眼神讓小鳴感覺到恐懼和顫抖。
所以從那天開始,小鳴便用黑色的蠟筆,開始畫出那個傳說中的惡魔。他用這樣的方式告誡着自己,一定要乖,要聽話。
可是他明明那麽乖了,一覺醒來之後,卻還是被惡魔抓了起來,關在了地下室裏,被毆打,被虐待。
小鳴徹底絕望了,他發起了高燒,渾身滾燙,非常難受。
孤兒院旁邊有天主教堂,耳濡目染之下,小鳴也學會了向上帝禱告。在昏昏沉沉當中,他于心裏祈求上帝,能夠讓自己脫離危險。
而終于,上天聽到了他的禱告,睜開眼以後,小鳴便看見了白色的病房,還有那個像天使一樣溫柔的小姐姐。
他相信這個姐姐,從此以後,他一定會安全的。
此時,小鳴輸完了消炎液,護士便進來給他拔針。
護士非常年輕,昨天晚上也觀看了直播,知道小鳴的身世。此時,她用棉簽按住了小鳴的針口,同情地說道:“哎,沒有爸爸媽媽疼,好可憐啊。”
在她說了這句話之後,雲佳時發現,小鳴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
不止是小鳴,蘇安的面色也稍有凝滞。
雲佳時張口想要說什麽,但是最終卻将話咽了下來,她知道,護士并沒有惡意。
拔完針後,護士便離開了病房。然而沒走幾步,她便被白冬悠給叫住。
白冬悠安靜看着她,聲線清晰而肅穆:“護士小姐,我知道你沒有壞心,但希望你以後不要在小鳴面前說那樣類似的話。因為你這樣子,反而會讓他受傷。”
護士小姐當即反駁道:“我只是好意,不過是同情他而已啊。”
白冬悠的眼眸,是明亮而純粹的黑,此時,眼尾的優越弧度,稍顯凜冽:“不恰當的好意,便是傷害。而同情,對于自尊心強的孩子而言,也是最大的傷害。我希望你以後,能用對待普通孩子的方式對待他。能得到普通孩子一樣的對待,那便是他們最大的心願。”
護士小姐漲紅了臉,當即也不再說什麽,只點了點頭,随後趕緊逃走。
白冬悠深吸口氣,平複了下情緒,随後正準備回病房,然而轉過身時,卻看見了站在那裏的蘇安。
蘇安面色無波無瀾,淡漠的眼眸裏,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白冬悠挑眉:“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嗎?”
蘇安搖頭。
不,他說得很對。
像他們這樣無父無母的孩子,并不需要同情這種情感。
因為同情,就意味着低人一等。
就像是白冬悠說的那樣,蘇安自小的願望,便是尋求平等。
他只是想要那些人用看普通孩子的目光來看着自己,用對待普通孩子的方式來對待自己,僅此而已。
白冬悠轉頭,看着窗外的月,半晌,他忽然勾了唇,也不算笑,就是一個緩解情緒的動作:“你可能會覺得好奇,為什麽我會忽然站出來,對着護士說這些話。可能是因為,我在小鳴身上看見了自己吧。”
白冬悠用低啞的聲音,說出了過往的回憶:“八歲的時候,我父母就去世了,我也成了孤兒。比小鳴幸運一些的是,我有爺爺的照顧。但是從那之後,我就很害怕參加聚會,因為在那些聚會上,我總是能看見大人們用那種異樣的目光來看着我。有一次,我和一個小男孩打架,那小男孩歲數比我大,我被揍得很慘。但你知道最慘的是什麽嗎?是他的媽媽,把他拉到一旁,對他說,不可以打我,因為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我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讓他不要跟我計較。那些話……簡直比那個小男孩的拳頭還要傷人。”
就是因為經歷過這些,所以白冬悠對小鳴感同身受,所以他追了出來,對護士說了那些話,讓她今後能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語,不要因為好心,反而再對小鳴造成傷害。
蘇安看着白冬悠,他微壓了眼睑,眼眸裏,有黑色的霧氣。
在這一刻,他心裏對白冬悠有了另外一種情感。
白冬悠覺得有些尴尬,便開口問道:“你在想什麽?”
蘇安向來是個寡言少語的人,白冬悠雖然這麽問了,但并沒有期待他的回答。
但這一次,蘇安卻回答了:“我在想,如果你以後做了父親,那會是什麽樣的情景?”
做父親?
白冬悠皺眉,這個蘇安,思維怎麽這麽跳躍呢?也不怕閃了腰?
不過,也許是因為蘇安看見他為小鳴發聲,所以才會聯想到的吧。
白冬悠認真地想了想,随後說出了心裏話:“我想,如果我将來要成為父親的話,我只會生一個小孩。我沒有信心成為世界上最好的父親,但是我有信心,會把自己所有的愛都給他。”
在認識雲佳時之前,白冬悠沒有想過結婚生子。
可是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之後,他的想法有了改變。
白冬悠曾經也是不想出生的,因為他覺得自己只是父親的一個備選,一個資源。這樣的誕生理由,讓他覺得生命毫無意義。
可是認識雲佳時和蘇安後,跟他們經歷了那麽多事情之後,他忽然發現,生命也是有意義的。
否則的話,他怎麽會有那麽強的求生意志?
否則的話,他怎麽能感到這麽多的快樂?
否則的話,他怎麽會聯想到許多的未來?
沒有錯,人生沒有那麽好,但也沒有那麽壞。
白冬悠決定順其自然,如果以後他真的要生小孩,那麽他只會有一個小孩。
他要糾正自己父輩的錯誤,把自己所有的愛都給這個孩子。
說完之後,白冬悠發現,蘇安在他說話時,始終看着他。蘇安的眼裏,仍舊是深淵般的黑,但那深淵裏,卻不再只是寒冰,而有了其餘生靈存在的可能性。
之前,蘇安想要殺白冬悠,但是在雲佳時的制止下,白冬悠反而陰差陽錯地把蘇安當成了朋友。
白冬悠從來不曾對他有所防備,那種信任和親近,讓蘇安的內心裏,有某種物體,在悸動。
但夜深人靜時,蘇安也告誡着自己,不用在意白冬悠,因為他的情感都是虛幻的,他根本就不懂自己。
可是今天,蘇安終于明白了。
其實白冬悠才是最懂他的。
因為他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同類。
在這一刻,蘇安看着白冬悠,做出了一個決定——即使以後确定了白冬悠是自己的父親,他也不想對他下手了。
就選擇另外的方式讓自己消失吧。
因為,至少現在的白冬悠,是個好人。
他不應該被殺。
當然,如果知道白冬悠此時的想法,蘇安可能會立即改變主意。
因為此時的白冬悠看着蘇安,心頭的那道“咯噔”響得很大聲——
完蛋了,蘇安居然看他看得如此深情,難不成,對自己的感情又加深了?
他以後再也不要散發該死的魅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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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的動作非常迅速,他們翻找了吳子陽的別墅,在花園裏,找到了幾具孩童的白骨。
至此,吳子陽的罪行被全部揭露,他立即被關押入獄,等待他的,将是嚴厲的法律制裁。
童天慶自然也沒有逃脫,他是在寧安孤兒院裏被抓捕的。抓捕的那天,雲佳時也帶着蘇安前去了。
童天慶整個人臉色灰暗,眼睛聳拉着,再沒有笑眼。
雲佳時拉着蘇安站在他面前,冷眼看着童天慶,命令道:“給他道歉。”
童天慶疑惑地看着蘇安:“他是誰?我沒有對他做過什麽呀?”
雲佳時靠近一步,逼視着童天慶,一字一句道:“向他道歉,否則,我會讓你在監獄裏生不如死。”
雲佳時雖然身材纖細,但此時那雙眼睛裏面,卻是冒着火光,像是要吃人般。光是看一眼,童天慶便覺得腳有些軟,他當即只能按照雲佳時的要求,趕緊跪下,朝着蘇安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最終,童天慶被警察帶走,他的餘生,将永遠在監獄裏面度過。
這事引起了很大的轟動,有關部門立即成立了監督機構,按時對每個孤兒院進行管理和監督,保證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塵埃落定之後,雲佳時和蘇安來到了海灘上面。
此時,陽光幹淨溫柔,天際碧藍如洗,他們在柔軟的沙灘上面坐着,看着對面的海鳥和高山,兩人久久沒有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安忽然開口問道:“為什麽一定要讓他道歉呢?其實沒有必要。”
雲佳時搖頭,堅定地說道:“不,有必要的。”
當然有必要,那些傷害過蘇安的人,都必須要道歉。
而蘇安所受的傷,都必須要得到治愈。
海面波光粼粼,閃爍着金色的碎光,看久了,不免有些恍惚,蘇安微微閉上了眼眸。
雲佳時說得沒錯,是有必要的。
雖然他一直覺得自己不在意,但是在看見吳子陽被雲佳時刺穿了手掌,痛苦嚎叫時。看見吳子陽被雲佳時鞭打,在地上扭動翻滾時。那壓抑在他心頭的恐懼和黑暗,似乎消減了很多。
至少這兩天,他再也沒有做噩夢了。
而剛才,雲佳時逼着童天慶跪在自己面前,不斷地道歉時,蘇安感受到了一種安慰。
因為世界上有那麽一個人,堅定地站在他身邊,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蘇安看着遠方,緩聲道:“我以前所在的光明孤兒院,其實也在海邊。最開始,我被送進孤兒院的時候,經常會偷偷跑到海邊,就這麽坐在沙灘上,看着太陽。我在心裏跟自己說,你并沒有死,他們只是看錯了而已。等太陽落山的時候,你就會來找我,把我領回家了。”
可是他等了好多個落日,雲佳時還是沒有出現。
蘇安的話裏,并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他不過是在訴說着和落日有關的往事。
雲佳時知道,蘇安說這樣的話,并不是想讓她難過或者愧疚,她也不想讓他看見這樣的情感。
所以,她将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說起了另外的話題:“對了,剛聽孤兒院的老師說,原本陽樂慈善會準備再修建一座孤兒院,名字取好了,就是光明孤兒院,也是要讓童天慶做院長。可是現在吳子陽和童天慶被抓,陽樂慈善會被調查,光明孤兒院的修建計劃,也就徹底停止了。你看,劇情已經被改變了呢。既然光明孤兒院已經沒有了,那還有很多事情都可以改變的。”
蘇安沒有說話,但是他懂雲佳時的意思。
她是在挽留他,希望他不要選擇消失。
如果成長的過程當中,不再痛苦,如果她答應做一個負責的好媽媽,他是不是會願意留下來?是不是會選擇不要消失?
可是蘇安沒辦法答應。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便被父母抛棄。而信念一旦破滅,不是一朝一夕便能重新建立的。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雲佳時也沒有再逼問,她只是将腦袋繼續靠在蘇安的肩膀上,兩人安靜地看着遠處那碧藍平靜的海面。
他們都沒有發現,就在身後的沙灘上,有個人正用照相機,将他們倆靠在一起的場景,全部拍攝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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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雲佳時和蘇安配合着警察,一起把吳子陽和童天慶送進了監獄,又在醫院照顧小鳴,忙到不可開交。
所以等到周末的時候,兩個人便在家裏昏天黑地地睡了兩天。餓了就叫外賣,吃了又繼續睡,成了一對懶豬母子。
雲佳時察覺到,蘇安的睡眠質量好了很多,就算是沒有安眠藥也能夠入睡,看起來,情況是往好的方向在發展。
想到這,雲佳時便覺得喜滋滋的。
周一時,小鳴傷還沒有完全好,蘇安便繼續去醫院照顧他,雲佳時則去校園上課。
可這剛一走進校園,她就發現大家看她的眼神不對勁。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