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船夫緊張地搓着手,按部就班的将莫辭交代的話,一字不差地說出來,“小的适才檢查發現,船頭的舭板撞的略有松動,只怕不太安全。”

沈聽竹笑容依舊,“不打緊,也不是在江上,沒有風浪。”

他冕堂皇地說完,然後不緊不慢的等着謝淮開口。

“依我看,世子不如與我們同乘。”謝淮如何也不會想到,是沈聽竹吩咐讓船只撞上來。

林輕染聽見謝淮邀請他上船,霎時就變了臉色,想阻止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只能眼睜睜開着沈聽竹上船。

沈聽竹徑直走到林輕染面前,“怎麽出來也不帶個手爐,不冷麽?”

林輕染又想退,沈聽竹眸色冷了稍許,她只當看不見,故作鎮定道:“我不冷,倒是表哥,快進裏處暖暖。”

借着讓路,她自然而然的退到了謝淮那處。

沈聽竹看了她片刻,才笑道:“表妹再退,就該撞着謝大人了。”他語氣無奈寵溺,“過來我這裏。”

親昵的話語讓謝淮側目,不過轉念一想,二人既然是表兄妹,相熟也是正常。

林輕染才不會過去,沈聽竹這會兒是笑着,可剛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活吞了。

林輕染佯裝搓着手臂呵氣,“還真有些冷了,你們快進來。”

她說完撇下兩人,自己先一步近了艙房。

裝模作樣,差些将沈聽竹氣笑了。

躲啊,他看她能躲哪去。

謝淮望着林輕染窈窕款擺的身影,眸中升起些許脈脈之意,笑笑收回視線,發現沈聽竹正看着自己,清朗的眉眼裏似乎有一閃而過的寒冽,他微一愣,細看去卻什麽也沒有發現。

謝淮虛擡手道:“世子請。”

沈聽竹淡然掀唇,“請。”

三人落座,沈聽竹自然的坐到了靠林輕染的那側,他身上攜着朔朔的寒意,僅是靠近就讓林輕染一個激靈。

她扶着身下的凳子,想悄悄挪遠一點,不妨手背上被一只冰涼的大手覆住,暗含警告般微微施力揉捏。

林輕染幾乎是僵硬着身子,一點點扭頭,沈聽竹正與謝淮說着話,抽空回頭看她,“怎麽了?”

謝淮也看過來。

兩個人,兩雙眼睛望着她,林輕染艱難的扯着笑,“沒事。”她使勁抽手,沈聽竹卻越握越緊,面上是不動聲色的笑,只有林輕染看到了他眼底隐約湧動的莫測。

她心裏慌急了,用餘光注意着謝淮,若他起身,或稍稍探過身,就能發現沈聽竹正在桌下握着她的手。

掙不脫,又不敢表現出異樣,林輕染只能拿堆疊的裙擺蓋住兩人的手。

謝淮命人上茶,沈聽竹閑閑道:“昨日謝大人說曾去過江寧,我就該想到大人或許與輕染表妹相熟。”

不僅如此,還瞞騙他。

握住林輕染的手不由得施力,可想起她最是細皮嫩肉還嬌氣,又放松了力道,改為慢慢的把玩,揉弄。

沈聽竹原只是想拉住她不許她躲,可如今卻放不開了,掌下的柔膩,讓他想起她沾水的身子,又是怎樣的玉軟花柔。

林輕染無錯的看着細微在動的裙擺,她的尾指被勾繞着,不住的發麻,她蜷緊指尖,很快又被撥開。

沈聽竹還是雲淡風輕的樣子,林輕染卻是心跳到了嗓子口,當着謝淮的面,他怎麽就這樣放肆!

沈聽竹微歪頭,“怎麽表妹也不告訴我。”

林輕染茫然揚起小臉,眸色怔懵局促,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上,根本沒聽見二人說了什麽。

謝淮明白女兒家在這方面自然是羞澀的,出言道:“是我先認出了林輕染。”

沈聽竹笑了笑,不稱姑娘,而是直呼其名,果真是老相識了。

他看林輕染的目光越發莫測,手下的動作卻相反更為輕柔,在看不見的地方暧昧狎呢。

林輕染竭力平穩着心緒,跟着點頭。

“我記得,令尊被調任江寧,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謝淮道:“是有十年。”

沈聽竹心裏再次郁堵,那時林輕染才多大,那就是青梅竹馬了。

他語氣淡淡,“十年,不認得也正常。”

謝淮隐約品出沈聽竹話語裏的鋒利,可他又極好的把握着那個度,林輕染也算是候府的人,沈聽竹雖為表兄,問上幾句也屬正常。

下人送來糕點瓜果,謝淮對林輕染說:“你惦記的牛乳菱粉香糕,嘗嘗還是不是那個味道。”

沈聽竹蹙眉,不過是碟牛乳菱粉香糕,平日裏也沒見小姑娘多愛吃。

林輕染卻驚訝道:“莫非還是那個廚子?”

謝淮也沒賣關子,“正是。”

林輕染不免感動,她剛才也是想到了才随口一提,沒成想謝淮都記得,還提前準備了。

謝淮對沈聽竹道:“世子也嘗嘗。”

沈聽竹優雅撚起一塊放入口中,他早已嘗不出滋味多年,卻破天慌覺得難吃至極,微笑說了句,“确實不錯。”

林輕染動了動手,才想起自己的右手還被沈聽竹捏在手裏,這樣她怎麽吃,她再次掙了掙,還是沒能掙脫,不禁着急。

謝淮已經看了過來,疑惑道:“怎麽不吃?”

林輕染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了,她若是用左手,肯定會顯得奇怪,偏偏那人還沒折騰夠,林輕染惱得掐了一把他的掌心。

沈聽竹不怒反笑,“莫非是要我給你拿?”他說着無奈搖頭,拿了一塊牛乳菱粉香糕,放到林輕染面前的碟中,同時放開了手。

林輕染終于可以擡手,也習慣了沈聽竹給自己布菜,沒有多想便拿起香糕吃下。

謝淮看向沈聽竹的目光終于變了,這已經超出了表兄妹之間的尋常親昵。

林輕染咽下口中的香糕,贊道:”入口即化,甜度又适宜,香而不膩,果真還是比別處的好吃。”

謝淮并不動聲色,随和笑道:“改日我再讓人送些去府上。”

林輕染道:“這樣豈不是太麻煩你了。”

謝淮揶揄道:“你小時候可還沒那麽見外。”

沈聽竹面色沉了沉,他甚至不知道林輕染小時候生得如何模樣。

林輕染也不再推脫,“那我就先謝過了。”

沈聽竹沒了耐心再坐下去,林輕染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他對謝淮道:“還請謝大人讓船夫靠岸。”

謝淮也沒有猶豫,吩咐船只靠岸。

林輕染暗自慶幸,帶的是小姑姑院裏的丫鬟,沈聽竹應該不會硬要與她同乘一輛。

與謝淮道別,她率先上了馬車,吩咐回府。

謝淮看着馬車走遠,又對沈聽竹道:“世子請。”

沈聽竹笑:“我就不用謝大人送上馬車了。”

他轉身登上另一輛馬車,車夫揚鞭一揮,應聲前行。

馬車一前一後停在長興候府外,林輕染看到從後面馬車下來的沈聽竹,故意大聲對身旁的婢女道:“小姑姑想來是等急了,我們走快些。”

沈聽竹冷笑的看着從面前逃走的林輕染,淡聲莫辭吩咐:“往後只要是謝府來人,都先來遠松居禀報。”

莫辭應是。

沈聽竹道:“三妹與陳家的婚儀的日子可定下了?”

莫辭不明白世子怎麽突然問起三姑娘的婚事,答道:“回世子,還未。”

沈聽竹目視前方,不再言語。

林輕染只要睜眼就去林氏那裏,一直到入夜才回青玉閣,還特意向林氏讨了個婢女在青玉閣服侍,就這樣避了沈聽竹兩日。

第三天的時候,還是沈曦和沈纾拖着,林輕染才去花園的水榭與兩人下棋。

沈纾面頰微紅,“叫你出來,是有事與你說。”

林輕染心不在焉的落子,聽她這麽說,擡眸問:“是何事?”

沈纾低垂下眼簾,兩腮愈紅,林輕染心裏浮起了猜測,催促道:“快說呀。”

沈纾抿了抿唇,淺聲道:“母親方才與我說,親事已經定下了。”

林輕染眼裏浮起兩團濃濃的笑:“還真讓我猜準了。”

沈曦是最歡喜的,嘴角翹的老高,随即又垮下來,“三姐嫁人,就更沒人與我做伴了。”

她撅着嘴道:“幹脆我也嫁了。”

林輕染笑她不知羞,“你都還未及笄,胡想什麽。”

沈曦羞赧的用手貼了貼臉,“你只當沒聽見,我無言亂語的!”

沈纾也被逗趣的直笑:“婚儀就訂在二月初八,正是開春的時候。”

林輕染算了一下,只剩不到兩個月了。

沈纾道:“我想讓你喝過我的喜酒再走。”

沈曦連忙點頭,“對呀,表姐可不能走了。”

林輕染自然也想參加沈纾的喜宴,畢竟下一次再見……或許都不會有下一次,可想到沈聽竹,她就又猶豫了。

見她遲疑着不答應,沈曦第一個不樂意了,“表姐還在猶豫什麽呢。”

林輕染抿着唇,“讓我再想想。”

沈曦扭過身,嘴撅的老高,沈纾拉了拉她,正要說話,就看見了沿着河面上曲折長廊走來的沈祁和沈聽竹。

“大哥,二哥。”

林輕染驀然一僵,頓頓轉過身,怎麽她才出來就好巧不巧的碰見沈聽竹。

沈祁率先道:“三妹,五妹,林表妹都在。”

“大表哥,二表哥。”林輕染說完就不再開口,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可不知為何,沈聽竹明明沒在看她,可她總覺得自己被他籠罩在視線裏。

沈聽竹柔聲對沈纾道:“還未恭喜三妹。”

沈纾唇邊抿了個恬靜帶羞的笑:“二哥知道了。”

沈聽竹道:“也是剛知道。”

林輕染坐立難安,沒一會兒就道:“我還要去姑母那裏,就不陪你們了。”

沈聽竹看着又要逃走的小姑娘,忍不住輕笑出聲,每回都是這個借口,也不想些新鮮的。

背後傳來短促的笑聲,緊接着是沈聽竹與幾人話別的聲音——

“父親在等我過去,你們慢坐。”

怎麽她一走,他也要走,一定又是要來找她的,林輕染焦急之下,反而冷靜了下來,她站在原地等着沈聽竹過來。

這回輪到沈聽竹詫異了,他慢慢走過去,林輕染朝他挽唇一笑,“表哥請先行,我想起姑母那裏也不急,就先不顧去了。”

沈聽竹挑眉,用壓低道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當真還要躲?”

他是真不想吓唬她,可小姑娘躲他躲的都快沒影了。

隐含着危險的話,林輕染自然是怕的,唇瓣反複的怯怯抿緊,餘光撇見朝他們走來的沈祁,她靈機一動,道:“大表哥,你上回說有什麽要給我的,我現在空,随你去拿吧。”

沈祁對上她求救般的目光,于心不忍的點頭:“表妹跟我來。”

林輕染挺直着背脊跟着沈祁一道離開。

沈聽竹在她身後看了許久,謝淮對她什麽心思他很清楚,大哥也偏愛她,小姑娘那麽能招人眼,可不行。

确認沈聽竹沒有追上來,林輕染才放松了緊繃的身體。

沈祁注意到她不時向身後看,“表妹怎麽好想很害怕二弟?”

突如其來的一句,吓得林輕染以為沈祁是看出了什麽,轉過頭的同時,沈祁也看向他,眸中帶着善意的笑。

林輕染掩飾的笑笑:“怎麽會,我只是與二表哥不太熟絡,所以有些拘束。”

沈祁見她不願說,也不勉強,“表妹大可放心,你若了解了他,會發現二弟其實很好相處。”

林輕染不予置評,只點頭笑笑,她覺得自己對他已經足夠了解了。

從沈祁的書閣離開,林輕染就回了青玉閣。

夜裏,沐浴過後,林輕染屏退了下人,煩愁的拿着巾帕,坐在床邊的軟榻上擦拭長發。

她實在難以決定,要不要留下來吃沈纾的喜酒,兩個月說長不出長,說短不短。

煩悶之下,擦發的動作也重了起來,“嘶——”林輕染吃痛抽氣,看着巾帕上被拽落的幾根發絲,更加惱了。

正想喚人進來伺候,就聽見“吱呀——”一聲,門被推開的聲音。

林輕染只當丫鬟,“過來幫我絞發。”

她側過身坐,将後背對着打簾處。

布簾被挑起,來人似在簾下停頓了一瞬,才繼續邁步走近,輕緩的步履停在林輕染身後。

林輕染将手裏的巾帕往後一遞,纖手撥了撥發絲,不時有水珠滴落在單薄的寢衣上,透出一圈圈水暈。

瘦削白皙的手接過巾帕,慢慢替她擦拭,每一下都極盡溫柔。

發絲被一縷一縷的勾着,發根酥酥麻麻,林輕染不由的昏昏欲睡,可又覺得哪裏不對。

太安靜了,丫鬟怎麽自進來就不曾說過話,林輕染撐起朦胧的睡眼,正要開口,她嗅到自身後,慢慢繞至她鼻端的藥材清苦味道。

眼裏的倦意褪去,除了藥味還有茶香,林輕染驚的要轉身,頭頂适時的傳來一道清清淡淡的聲音——

“別動,小心扯着頭發。”

是沈聽竹,他怎麽進來的!

明明不冷,林輕染卻仍是瑟縮了一下,“二表哥……你怎麽來了。”

柔若無骨的綿軟身子瞬間崩緊,沈聽竹慢慢理着她的發,有一縷發貼在林輕染細膩皎白的脖頸上,沈聽竹居高臨下,恰好能看見發絲蜿蜒落在了哪裏,他喉肩微哽,別開眼道:“表妹總是喜歡躲着我,我只有來找你了。”

冰涼的指節貼着她的脖子,勾起一縷發絲,林輕染垂着眼簾,看到潮濕的發絲從松垮垮的寢衣內被勾出。

她忍不住又是一陣顫,無所适從道:“……我沒有躲。”

沈聽竹凝着她逐漸泛紅的耳廓,在雪白的肌膚上紅的尤為嬌憐勾人。

勾的沈聽竹如同魔怔般俯身靠近,看到她極細膩的肌膚顫顫出一層小疙瘩,漆黑的瞳眸中才恢複幾分清明,卻仍貼的極近,如耳語般低言。

“撒謊。”

作者有話說:

感謝送出營養液的小天使:Jisoo的妹妹、絕緣體、粉巷有只貓、轉身、離開。梁大花1瓶,一隅晨穎10瓶。

感謝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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