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騙子
夏星池茫然而慌亂的腦袋徹底宕機, 已經完全無法理解黎乘淵在說什麽了。
眼睜睜看着他又吐出一口血,顯然是疼極了,渾身都在顫抖卻依舊一聲不吭, 夏星池的心仿佛也在跟着戰栗。
“別哭......”
黎乘淵聲音低啞艱澀,卻還是努力道:“銀行卡密碼是你生日......遺囑在抽屜裏......都是給你的。”
他本就呼吸困難,這話說的相當費力。
夏星池眼看着他說完後胸口險些沒了起伏, 登時震悚, 又對這明顯是遺言的話感到恐懼憤怒:
“別說了!閉嘴別說話!”
“你肯定沒事的, 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黎乘淵疲憊至極的笑了一下,緩緩閉上眼睛。
上次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既來不及說什麽,又沒有感受到此刻這麽強烈痛苦的瀕死感。
後背上的傷自然是疼極了,但相比心髒如刀絞一般的劇痛, 又似乎不算什麽了。
幸好急救中心的人緊跟在警察後面,也迅速到場。
救護車上,夏星池瞪大眼睛緊緊盯着黎乘淵,攥着他的手, 仿佛一走神他就會在眼前消失。
京城太大, 路程漫長難熬。
期間黎乘淵醒了片刻,見夏星池這幅過分驚恐、渾身炸起刺的樣子,似乎是想說兩句安慰的話。
可是氧氣面罩扣在臉上,加上他昏沉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用盡全力捏了捏夏星池的手, 無聲安撫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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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他這麽害怕,就不提遺産的事了。
黎乘淵一向缜密, 但凡有喪命的可能,他也想盡可能把身後事交代清楚, 避免給夏星池帶來沒必要的麻煩和混亂。
可這在夏星池眼中卻分外恐怖,或許是被各種影視作品給熏陶荼毒,潛意識中堅定認為一個人說了遺言就是要死了。
黎乘淵緩緩垂眸,無奈于現在無法再闡述解釋了,只好盡量用力的握住夏星池的手,可片刻後就又失去意識了。
。
直到坐在搶救室外,夏星池都是大腦空白的,即便不是第一次經歷這場景了,他也依舊心亂如麻。
腦海中滿是黎乘淵冰涼而無力垂下的手、唇角殷紅刺眼的鮮血,以及蒼白如紙仿佛随時都會消逝的臉色。
在救護車上時,因為他太過于緊張、如驚弓之鳥似的,醫生還主動安慰他說沒事,患者雖然狀況不容樂觀,但死亡率也并不是高的可怕。
夏星池麻木點頭,卻絲毫沒覺得放松。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死亡率,砸在黎乘淵身上的話對夏星池來說也是百分百的絕望。
更何況他先前心肌受損,本就沒完全恢複,正是最脆弱的恢複期,搶救失敗的概率并沒有這麽低。
此刻夏星池坐在椅子上,伸手捧住自己的臉用力搓了搓,心裏亂的發懵,各種想法層層疊疊擠滿他停擺的大腦。
對于夏喻和黎盛瑞這倆頂着主角光環的傻逼來說,或許哪怕是九死一生的概率他們也能幸存。
可黎乘淵身為原書反派,或許他的既定命運就是走向死亡、被惡毒主角給害死。
那麽上次的力挽狂瀾好不容易把他拽出鬼門關,萬一這只是僥幸,而根本不能改變結局呢?
或者一切都只是無能為力的徒勞掙紮呢?
此時警察走上前來,詢問夏星池現在能不能立刻把筆錄做了。
把一切盡早講得越清楚,就越利于盡早破案,避免兇手有時間去銷毀證據甚至畏罪潛逃。
夏星池聞言咬咬舌尖,又深吸一口氣,六神無主的混亂之中總算有了些許清醒。
雖然他不僅想時刻在這裏守着黎乘淵,更恨不得能鑽進搶救室裏看着他,但想到黎盛瑞就恨得咬牙切齒,自然不能再給他一點逃脫的機會。
由于這邊時刻可能需要家屬在場,警官們十分體恤周到的沒有讓夏星池去警局做筆錄,而只是在醫院準備的單間辦公室裏進行的。
夏星池接過紙杯喝了一口溫水,雖然回憶整個過程都覺得心在顫抖,但為了能把惡魔繩之以法,他還是必須得說清楚。
把那輛蓄意沖破栅欄升降門的車、以及突然開始下狠手殺人的歹徒等等一系列事情盡量描述仔細,夏星池深吸一口氣:
“對了。我在路上看到了黎盛瑞。他當時可能是想僞裝成黎乘淵引我過去,但我當時沒有跟上他。”
想到這裏,另一條令人發指的毒計和深深的後怕浮現在夏星池的腦海中——
如果我當時真的過去了呢?
一旦落入黎盛瑞手中,自己必然會成為拿捏和威脅黎乘淵的最大把柄。
放在事情發生之前,夏星池還不清楚自己在黎乘淵心中的重要性,只以為自己是個微不足道的雇傭替身。
但經歷了黎乘淵連命都不要的、拼死以血肉之軀護住他的瞬間,再沒有什麽比這更強有力的證明他的自我定位是錯的。
夏星池很難想象如果自己成為人質會怎麽樣。
往最簡單粗暴的方向去想,例如黎乘淵萬一被要挾站在路中間,等着那輛索命的疾馳汽車駛來......
又萬一他真的同意了......
夏星池不由得毛骨悚然,又恨得咬牙切齒。
假如不是黎盛瑞那個不得好死的混蛋,黎乘淵自然不會兩次命懸一線。
好不容易才把自家大貓的身體養的好了些許,前兩天發現黎乘淵的臉色總算有些淡淡的血色時,夏星池興奮無比,又頗有成就感的要繼續努力。
可短短時間內,他們竟然能這麽瘋狂這麽大膽的連續下手兩次。
方才那以打死黎乘淵為目的的惡狠狠幾鐵棍下去,夏星池幾乎不敢回憶當時鐵棍落在他脊背時的恐怖巨響。
稍一想起就心疼的發顫,恨不得自己能替他承受。
夏星池努力保持冷靜,咬着舌尖逼迫盡量仔細回想每一個細節,争取把前後所有能說的事情都說得清清楚楚。
如果這次黎乘淵能再逃離必死的命運,那麽最當務之急的事就是立刻把惡毒的主角攻受統統繩之以法,讓他們在監獄裏關上整整一輩子。
所謂解鈴換需系鈴人,把被害死的根源給徹底阻斷,或許就能改變命運了——
當然,前提黎乘淵能活下來。
夏星池終于說完,擡眼看着在場有這麽多可靠的、友善安慰着他的警官,卻也依舊覺得無助至極。
不知從何時起,黎乘淵就猶如他在這世界的避風港,無親無友的漂泊小船終于找到了願意為他擋住風雨的港灣。
此時忽然有人敲門,咚咚咚三聲仿佛扣在心頭。
夏星池當即猛站起身,知道此刻有人來找的話八成與搶救結果有關。
醫生推門進來說:“病人目前算是搶救過來了,只是生命體征還是不穩定,随時可能有突發心髒驟停的情況。”
“我看了之前的病歷,心髒的問題很大,舊傷疊新傷,能不能保住性命得看今晚的情況。”
夏星池聽完當即皺眉,許久抿唇不語,又頹然的坐回椅子上。
這個結果顯然不是個好消息,但又的确說不上壞。
因為重症監護室不能陪同,他甚至不能去看一眼他家的大貓怎麽樣了,只能焦急的坐在外面等待。
本想一直在監護室外守一夜,卻被聽聞消息後急匆匆趕來的趙因賀給制止住。
趙因賀拍拍他的肩膀:“別着急,守在這裏也沒什麽用對不對?回去好好睡一覺,或許明天就有好消息了呢?”
夏星池垂眸,卻忽然聽趙因賀又道:“等等,你的手受傷了!這麽深的口子怎麽沒包紮處理啊!”
聽了這話,他低頭一看才發覺自己的右手手心不知在混亂中被什麽給割的皮開肉綻。
直到現在血都已經凝固不流了,他竟然才發現,也才感覺到鑽心的疼。
“走走走!趕緊去處理傷口,我看着挺深的,一會我去問問要不要打一針破傷風——所以處理好了之後,趕緊好好休息!”
趙因賀最清楚黎乘淵多麽寶貝夏星池這個心尖尖了,別說這麽深的口子了,哪怕是稍微劃破一點皮,黎乘淵都不能忍。
夏星池一晚上之內遭遇的事情太多,還是有些緩不過勁的持續懵逼。
于是乎就連用沾了酒精的棉棒生生在傷口中擦幹淨灰塵土屑、又挨了一針破傷風,他竟然都忘了覺得疼。
護士小姐立即鼓勵道:“咱們小夏老師真棒!”
又主動去拿了員工餐盒飯給夏星池,讓他吃點晚飯。
夏星池看着飯盒,卻忽然想起了方才還答應要請客,要帶黎乘淵去吃頓豪華大餐。
——可這人倒是會給他省錢。
。
勉強吃了點晚飯又喝了點水,夏星池躺在床上無法入眠。
本來就緊張忐忑,夜深人靜時倏忽想起黎乘淵那句“以愛人的身份”。
先前太過于混亂了,以至于沒顧得上想這暧昧又暗含露骨的意味,此時又想起這句,夏星池登時震驚。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想的那樣嗎?!
這話說的模棱兩可又隐約帶着歧義,畢竟雇傭關系也是“愛人”。
兩人都天天秀恩愛了,夏星池自然也是有個情侶的身份。
但這麽想又似乎不對,黎乘淵當時疼的渾身顫抖,卻還強撐着去執着于說出這句話。
如果真的只是為了強調雇傭關系,這老板未免太敬業。
可是......
夏星池登時心如擂鼓,一面是為他家大貓生死未蔔的危機狀況而忐忑,一面又為這突如其來的暧昧所悸動不已。
心跳在耳邊砰砰作響,震得他睡不着,依舊是直到天快要亮了的時候,才總算是睡了一會。
睡着了也不算安穩,短短幾個小時之後又醒了過來。
他期盼着能收到黎乘淵脫離危險的好消息,又緊張不安祈禱着命運的齒輪能改變轉動的方向,放過他家這個還并沒有做過壞事的“大反派”。
然後親口去問問,黎乘淵那句話的意思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樣。
焦慮恐懼與絲絲縷縷的暧昧甜意相互融合,滋味十分詭異,夏星池醒了就愈發睡不着了,睜着眼睛躺在床上期盼好消息。
正伸出手凝視着指尖的訂婚鑽戒,思考着和黎乘淵過一輩子好像也不是不行,就忽然聽到門口有腳步聲響起。
整個頂層就只有這一間VIP病房,這腳步聲自然是找他的。
夏星池立即跳起身,心跳的更快了,瞪大眼睛盯着門口。
敲門聲響起,可令人失望的是,這次他的大貓卻并沒有被送回病房。
一個醫生走了進來,表情有些許嚴肅。
他緩緩摘下眼鏡,語氣沉靜道:“家屬,再去好好看一眼病人吧。”
夏星池聞言一怔,繼而腦子“轟隆!”一聲巨響,讓他幾乎瞬間顫抖。
“什麽意思......?醫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夏星池覺得自己可能在做一個恐怖無比的噩夢,卻又偏偏分外清醒。
他驟然跳起身披上外套去穿鞋,然後一路沖下樓去。
——黎乘淵怎麽會沒能度過危險期?
——可是我還沒問他那句話到底是不是那個意思!
夏星池咬牙,一路順着指引推開一間房門。
黎乘淵已經從重症監護室被轉出來了,或許是彌留之際一切已經沒必要了,他身上甚至連檢測體征的儀器都沒有連接。
他已經蘇醒,見夏星池匆匆忙忙推門進來,于是虛弱艱難的轉頭看過來。
“怎麽會這樣......”夏星池直接上前攥住他的手,眼淚幾乎在眼眶中打轉。
黎乘淵嘴唇動了動,低聲道:
“昨晚我說的,都聽清了吧......你不是喜歡錢麽,我的遺産都給你。”
夏星池的眼淚當即被說得掉下來了。
明明自己一直等待的就是這一時刻,打算快樂繼承短命大反派的巨額遺産,然後逍遙快活吃喝玩樂。
但現在一切都在眼前了,他卻絲毫也感受不到一點點開心,向來最喜歡錢的小財迷哽咽道:
“我不要錢了——求你別這樣吓我,求你別死好不好?”
黎乘淵卻忽然一陣陣咳嗽起來。
夏星池見狀連忙上前把他扶起一點,免得他萬一咳血了會被嗆到。
“夏星池,能不能答應我......咳咳......”
他話沒說完就又開始咳嗽起來,夏星池見他要說遺願了,擦擦眼淚小聲卻堅定道:
“你說,你說什麽我都答應!”
黎乘淵艱難平複咳意,臉色蒼白道:“咱們早就訂婚了,但你一直不願領證。”
夏星池聞言一愣。
本以為自己對此逃避和拖延的心理只是一件小事,萬萬想不到這竟然會成了黎乘淵的遺憾。
早知道他要死了,又何必去想這麽多,為什麽不能稍微遷就一下他,去領一對紅本本呢?
夏星池低下頭,心中又忍不住想——
更何況,我可能真的愛上黎乘淵了。
“好,咱們這就結婚,”夏星池對上黎乘淵的目光,“我現在願意了好不好?你再撐一下好不好,你活着咱們才結婚。”
黎乘淵聽罷,卻只是嘆氣般說:
“我如果活下來,你就和我結婚?”
“對!我保證和你結婚。”夏星池認真承諾,擦了擦眼淚堅定無比。
黎乘淵又問:“可是,你真的愛我麽。”
“我......”
這個問題的确是把夏星池難住了。
他從沒想過這事,心中剛有一絲絲悸動與萌芽,竟然就被對方直接問在明面上。
他自己都沒搞清楚這到底是什麽感情,又該如何去回答?
見他遲疑不語,黎乘淵淡淡一笑。
夏星池當即從中腦補出了無限的失望,又忍不住愧疚于自己怎麽能這麽對将死之人,哄他開心一下、給個肯定答複多好?
可不等開口,黎乘淵平靜道:“親我一下,好麽。”
夏星池瞪大眼睛,心中悸動更甚。
他自然知道當前語境中,這個吻所包含的暧昧含義,與兩人剛見面時情急之下的亂親完全不一樣。
“可是......”
這次只踟蹰了半秒,想到餘生都再也不能再親吻再觸碰眼前的人,他立即不再猶豫。
甚至前所未有的分外主動。
他先是如試探似的輕輕一吻黎乘淵的額頭,然後又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黎乘淵身上熟悉好聞的淡香味萦繞在夏星池鼻尖,他忽然覺得自己能回答方才的問題了——
他好像确實愛上黎乘淵了。
黎乘淵被親得微微眯眼,無人發覺他此刻的樣子如同一只餍足而愉快的大貓。
他的耳尖微微發紅,正想着既然結婚許諾的目的達到了,顯然是該攤牌,不能再繼續招惹他的小刺猬了——
卻見夏星池毫無征兆的突然再次俯下身,直接親在黎乘淵的薄唇上!
吻技生澀無比,卻前所未有的激烈和主動。
黎乘淵當即一愣,被這“意外之喜”給砸的半天沒能回神。
許久後他才伸手摟住夏星池,重新反客為主,引導着這個莽撞而熱烈的吻,一時間理智徹底消散。
……
不知過了多久,夏星池終于再次缺氧的推開黎乘淵,卻倏忽發覺這姿勢怎麽不對了——
原本“虛弱”到說話都費力的某人此刻竟然垂死病中驚坐起,起身把他撈入懷中摟緊。
被主導之後的吻更是相當激烈,夏星池自己都要撐不住缺氧了,某人居然面不改色,甚至似乎沒親夠。
夏星池:“.........”
黎乘淵見他表情倏忽變化,這才想起似乎有什麽劇本被濃郁的情意給沖散忘記,竟然完全忘了繼續僞裝。
場面随機凝固,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許久後,夏星池終于回過神來,當即震聲怒吼:“黎乘淵!你竟然敢騙我?!”
作者有話要說:黎總:結婚許諾到手(下一秒直接芭比Q)
吃瓜群衆:玩脫了小心追妻火葬場噢,哄不好那種_(:з)∠)_
小騙子不一定是騙子,但大騙子确實是騙子
原書主角牢底坐穿倒計時~
老規矩,評論區掉落紅包!
感謝在2022-04-27 01:46:50~2022-04-28 01:29: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kotooo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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