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部電影,不是緣分

宋清然到的時候,向茉跟何以随已經聊上了,她一向是個活潑開朗的主兒,什麽場子都能玩得開。

不像她,遇到不熟的人就喜歡自動屏蔽,把自己包裹成蠶蛹,跟個悶葫蘆似的躲在角落裏不說話。

這家餐廳挺有名的,宋清然聽朋友聽起過,但她一次也沒來過,也不清楚他家的特色菜和主食是什麽。

餐廳外面的玻璃被擦得亮堂堂的,透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向茉穿了一條明黃色的裙子,用同色系的發帶紮了個麻花辮,柔順的垂在胸前,整個人看起來俏皮可愛。

鬼使神差的,宋清然走到背對他們的地方悄悄地照了一下自己,寬松的舞蹈褲和緊身衣,一身的黑色,跟參加葬禮似的。

頭發被她胡亂盤了個丸子頭,額前還有幾绺頭發不聽話地擋在眼前。

她剛從舞蹈室裏出來,只想着不遲到就好,哪裏還有時間再回家重新收拾打扮。

園裏今早突然通知下周有個演出,市裏每個幼兒園都要參加,宋清然算是他們園裏的舞蹈擔當。

這種事,園長自然是要找她的。

排了一整天的舞蹈,到現在也沒排完,等會兒吃完飯還得回舞蹈室繼續排。

早上出門前花了将近兩小時化的妝容也早已不複存在,哪還有半分精致可言。

宋清然來之前索性在衛生間裏直接把妝卸了,只塗了個口紅就急匆匆地趕來赴約。

她看着坐在向茉對面的何以随,他應該也是從醫院趕過來的,旁邊的座位上還放着來不及拿回家清洗的白大褂。

宋清然胡亂地搖了下頭,理了下額前的碎發,推開門走了進去。

“不好意思,我有點事情耽擱了。”

何以随看着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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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也才到不久。”

向茉拉開椅子拉宋清然坐下,“清然姐,我跟何醫生說過啦,你要代表園裏去參加演出,所以去舞蹈室排練了。”

向茉說的時候,何以随已經把菜單遞給宋清然了,示意她點菜。

宋清然笑着接過,在看到菜單的那一瞬間,心裏有一萬只烏鴉在頭頂飛過。

誰來救救她。

為什麽沒有人告訴過她這是一家牛肉館?

他家的特色菜就是牛肉,不,應該說他家只賣牛肉。

可問題是,她不吃牛肉。

連牛肉幹都不吃。

她忌口太多,平時和朋友出去外面吃飯都要再三問清楚才出去,但何以随中午問她的時候。

她說了随便,都可以。

宋清然在心裏默默吐槽自己的狗屎運,難得正兒八經地跟自己的夢中情人吃頓飯,沒化妝就算了,居然在選菜上都不放過她。

一本菜單上,全是牛。

讓她怎麽點?

翻到最後一頁,終于在右下角處看到一個配菜涼拌黃瓜,宋清然仿佛看到了救星。

她思考了一下,看着對面的何以随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我等會還得去跳舞,不能吃太多,我要個涼拌黃瓜就好。”

說着又把菜單遞了過去,“你們點吧,我随便吃點就好。”

何以随接過随即又遞給向茉。

小姑娘估計是不太好意思,宋清然沒點,她也不好意思,象征性地點了兩樣就又遞給了何以随。

何以随拿過去啪啪啪地點了一堆。

具體點了什麽宋清然不太清楚,只知道是點了一堆的牛——的各種部位。

等菜的過程對于宋清然來說無疑是開心的,她第一次希望菜可以上得慢一點,哪怕她今晚還有事情要忙。

向茉一直在問何以随各種問題,工作,生活,愛好,家庭,甚至是情感問題。

凡是她能想到的,她都問了個遍。

而紳士如何以随,也一一回答了。盡管答得可能并不走心,但惜字如金,寡言少語本就是何以随的标簽。

“何醫生,當醫生是不是很辛苦?”向茉問道。

何以随看着她,低聲說:“還好。”

“那你當初為什麽選擇了醫生這個職業?”向茉又問。

何以随神色如舊,“我沒想過這件事。”

“那你平時是不是都很忙啊,醫生的休息時間是不是都挺少的?”向茉繼續問道。

“還行。”

“那你平時都做些什麽?”

“看病例。”

向茉搖頭,繼續追問道:“不是不是,我說的是你不忙的時候,就是不工作的時候。”

何以随看着她,表情和最初沒太大變化,可宋清然看出來了,他這是有些無奈的表情。

“就是看看病例,忙的時候看病人。”

向茉呵呵幹笑了兩聲,看向宋清然,滿臉問號。

這是新型冷笑話?????

宋清然坐在旁邊,一句話都沒有說。

可心裏的某個地方,悄悄地,放了場煙花。

向茉還在追問着何以随各種問題,宋清然看出了他的不耐,卻也沒有制止向茉,而是任由着她繼續問着。

其實她知道,她問不出來什麽的。

何以随并非輕易交心之人。

但她,只是想聽他說話。

說‘嗯’也好,說‘不是’也行。

只要,是他的聲音就好。

服務員上菜後,宋清然看見何以随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仿佛聽到了他心裏的嘆息。

她知道,他其實有點嫌煩了。

宋清然看着他如釋重負的模樣,忍不住低頭笑出了聲。

向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有些疑惑地問道:“你笑什麽?”

她嘴裏還嚼着塊牛肉,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但

宋清然還是聽了個真切。

宋清然搖搖頭,“沒什麽,就是想到今天我們班裏的一個小男孩被一個小女孩紮了個小辮子,小男孩氣不過又不能打她,最後哭了。”

向茉放下碗筷,一本正經地開始批評宋清然。

“宋老師怎麽能這樣呢?人家小男孩都哭了,你怎麽還笑人家?”

宋清然笑着看她不說話。

向茉攤開雙手,“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宋清然順手夾了塊牛肉涼片塞進她嘴裏,“你還沒開竅呢?”

向茉皺着眉頭嚼了幾下,聳了聳肩。算了,和這群九零後的人聊天可真累啊。

一個高冷,問什麽答什麽,答非所問就算了,還漫不經心。

另一個更甚,坐下來後就沒開過口,開了口也是說些讓人有些聽不太懂的話。

可能,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

等會,她也成年了。

所以,應該說可能就是大齡剩男剩女的世界吧?

剩男,剩女?

向茉眼珠子一轉,有了。

何醫生這人吧,雖然說話挺欠的,長了張嘴完全是為了給五官湊個整數。

但是吧,有一說一,其他各個方面都還堪稱完美的。

人啊,總是要有那麽一丢丢缺點的。

他這個已經叫那什麽,哦,高質量男性了。

再說了,清然姐對她不薄。

腦海裏一旦産生了某個念頭之後,她咬着筷子看着專注于吃飯的倆人,越發堅定了心裏的某個想法。

這倆人,一樣的清心寡欲,一樣的寡言少語,一樣的精明能幹,還是高中校友,簡直絕配,火腿腸和泡面都沒他倆般配。

這個紅娘,她當定了。

向茉清了清嗓子,“那什麽,最近不是新出了部電影嗎?”

糟了,關鍵時刻把電影名忘了,她連忙掏出手機來看。

此話一出,宋清然感覺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她在心裏默默祈禱,可千萬別是她心裏想的那樣,不要不要。

真的不要。

事實證明有些事情不會如你想的一樣糟,它往往會比你想象的還要糟。

還沒等向茉翻出電影名字,何以随本人就開了口。

“《那段不為人知的暗戀》。”

向茉指着何以随,恍然大悟。

呵呵,她還沒翻到呢。

“對對對,就是那部,你看你倆這緣分千年難得一遇的好嗎?男女主的名字居然同時跟你倆撞號了,你說導演咋不直接讓你倆去演得了。”

何以随點了下頭,看向宋清然,出聲說道:“是挺有緣分的。”

宋清然笑笑不說話。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

那部電影,不是緣分。

是高中三年的青春。

是大學四年的回憶。

是畢業後的假裝放棄。

是趴在電腦前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

是千千萬萬次午夜夢回。

是劇組裏一次次的喊卡。

她那麽多的努力,最後換來他和他人的一句,你們真有緣分。

宋清然一時之間,竟不知悲喜。

拿起筷子又夾了盤子裏最後一塊黃瓜,好辣,辣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也好難受啊,像錯吃了一塊牛肉一樣難受。

好奇怪,她明明只吃了黃瓜,明明也只有她吃了黃瓜。

關于電影的話題,向茉沒再繼續,許是察覺到了宋清然的不自在。

她不繼續,何以随更不會再多嘴半句。

吃完飯後,向茉的男朋友來接她,和所有大學情侶一樣,他們很是恩愛。

宋清然隔着玻璃都感受到了他們的甜蜜,他為她重新編被風吹亂的馬尾;給她買她愛喝的玫瑰花茶,然後牽着她的手一起過馬路。

看着看着,竟一時失了神。

何以随結完賬回來叫了她好多遍,宋清然都沒有反應。

她眼睛望着窗外,直到何以随拿着車鑰匙在她眼前晃了下她才回過神來。

“不好意思,我剛沒聽到。”宋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何以随擺了下手,“沒事。”

“去哪?我送你。”

宋清然伸手去拿挂在椅背上的白色帆布包,拉鏈處的小挂墜卡在椅子中間,她沒注意,用力拽了一下,拉鏈被拉開,包裏面的舞鞋掉了出來。

何以随見狀彎腰撿起來,用手輕輕拍了拍才遞給她,“走吧,我送你去舞蹈室。”

宋清然看着何以随,再推辭,好像顯得挺矯情的。

“嗯,那麻煩你了。”

不同于之前的兩次,這一次宋清然沒再睡覺,可她也沒尬聊。

她不說話,何以随也沒刻意找話題。

一路無話,直到下車前宋清然才開口道謝。

這一次,應該真的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抱着這樣的想法,宋清然特意在解開安全帶的時候多看了何以随兩眼。

走進舞蹈室,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碎發散亂,養長的劉海也掉落下來,垂在脖頸上。

原來,那陣風吹亂的不僅只是向茉的麻花辮,還有她的丸子頭。

只是她旁邊有愛她的人。

手機震動,她拿出來一看。

居然是何以随。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不吃牛肉,這次不算。】

何以随特意說的是她不吃牛肉,而不是她牛肉過敏。

因為他看到了她用自己的筷子給向茉夾了牛肉,所以她肯定是不過敏的,可他也注意到了她只吃了一道菜,就是涼拌黃瓜。

因為其他菜全是牛肉,她吃了一整盤黃瓜,最後的時候想用吃東西來掩飾自己的尴尬,也還是夾了最後一塊黃瓜。

何以随發完信息後也沒等她回複,将手機放到副駕上就驅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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