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寒冬,涼夜。

朱紅的宮牆百尺巍峨,簌簌白雪一茬一茬鋪在陰暗狹窄的宮道上,宮婢內侍顫顫巍巍在大明宮外,跪了一大片。

寝殿內,茶盞摔碎的聲音,從裏頭清晰傳來,同時還伴着帝王暴怒的聲音。

“太子,朕聽聞你今日去長樂侯府上,就為了給慕家那和離女送一盞子溫牛乳?”

花鶴玉站在帝王榻前,沉沉目光卻落在恭敬站在一旁的花上章身上,他唇角微壓也不否認:“是。”

“大逆不道!”帝王神色陰沉得都能滴出水來。

他□□,心口上下起伏,渾濁眸中翻滾着猩紅怒意。

花上章眼底得意神色一閃而過,在這種時候更是不忘火上澆油道:“女子本就不如男子,何況是這種嫁人又和離名聲不清白的姑娘。”

“兒臣也未曾想到,二皇弟喜歡的偏偏就是這種類型,真是令兒臣驚訝。”

“啧啧,別的不說那慕家嫡女,的确是長了一張狐貍媚子的傾城容貌,難怪二皇弟能這般陷進去,恨不得在她身旁‘為奴為婢’,只是這般,是不是丢了我們皇家的顏面?”

花鶴玉冷冷看着花上章,在他話音落在的瞬間,緩緩邁步朝花上章那個方向走去,下一刻在花上章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雪白的袖擺在空氣中劃過冰冷弧度。

下一瞬間,緊握的拳頭,毫無停留揍在了花上章臉頰上,沒有絲毫手下留情的意思。

花上章應聲而到,摔在地上唇角流了血,竟然半晌也站不起來。

“你們!”

“你們反了嗎!”帝王也被花鶴玉的舉動吓到,他從未見過嫡子這般神色,那種偏執陰沉的眼神,像是地獄了走出來的一般,竟是令他膽寒的。

殿內死寂,落針可聞,花鶴玉面色沉的厲害,眼裏泛着涼涼的毫不掩飾的殺意。

他嗓音微涼:“還請皇兄自重!”

“下回皇兄若還是這般口出狂言,揍你的可不是拳頭這般簡單了。”

花鶴玉說完,漆黑烏眸寒意沉沉,甩袖離去。

大明宮寝殿,除了帝王粗重的喘息聲外,還有大皇子花上章咬牙切齒的聲音,許久躺在床榻上的帝王忽然捂着唇悶笑。

滿是譏諷神色:“你作為朕的長子,朕親自教養長大的,竟然是這般沉不住氣的東西!”

“廢物!”

花上章面色僵硬,後牙槽咬得死緊,他垂着眼藏着裏頭深深不甘。

半晌才站起來,站在帝王榻前恭恭敬敬道:“兒臣錯了,父皇息怒。”

夜色沉得似乎在下一秒都會掉下來,深沒腳踝的積雪,一腳踩下去鞋都能陷在裏頭,花鶴玉走得慢,一身涼薄白衣,烏發只用綢緞随意束了個結,襯得他身量高挑薄瘦。

西風站在花鶴玉身後,躬着身子,許久才出聲勸道:“殿下,夜涼回宮去吧,您身上的毒還未解,若慕姑娘知道你凍病了,是該心疼的。”

花鶴玉腳下步伐一頓,深深嘆口氣,語調前所未有的淡漠:“回去。”

東宮,偌大宮殿空曠的吓人,只有主殿一盞幽幽燭火,孤寂得令人發慌。

花鶴玉站在東宮寝殿前,推門的手忽而一僵,然後緩緩看向一個不起眼的位置,沉聲道:“出來!”

“喲~”

“太子殿下真是警覺,小趙公子我好不容易進宮一次,又被你發現了。”

趙夜清深深夜裏,一身奪目紅衣,輕飄飄從黑沉沉的樹叢間走出來。

他那張柔得如同女子般絕美的臉上帶着不抵眼底的笑,手裏搖着依舊的五彩斑斓的羽毛團扇。

花鶴玉沒有和趙夜清閑扯的功夫,他壓着眉眼間的冷意問:“小趙公子若無事,那就請回!”

“這是孤的東宮,你若真想死,孤也可以成全你!”

趙夜清笑眯眯往前走了幾步:“太子殿下怎麽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花鶴玉轉身,冷冷看着趙夜清:“柳妃來了?”

趙夜清點頭:“來了。”

“這會子正在大明宮寝殿中。”

花鶴玉想了想:“你想殺她,又下不了手?”

“所以像借孤的手殺她?”

趙夜清唇角譏諷一閃而過:“殿下不是一直派人盯着我們麽?柳妃的身體狀況如何你又不是不知,不過是一口氣垂着的女人。”

“太後死了,她也不見得能活多少日子。”

“這該死的人生。”趙夜清搖着羽毛團扇笑的凄涼,“小趙公子我這輩子真是無趣。”

花鶴玉沉默許久沒說話,他淡淡擡眼,并不想順了趙夜清的意把柳妃給殺了,畢竟這個人,讓她生不如死的活着,總比死來的令人解氣。

天蒙蒙亮十分,大明宮內忽然一片混亂。

花鶴玉一夜沒合眼,坐在書案前看着搖曳的燭火,終于在快要天色大亮時,西風匆匆回來:“殿下,大明宮傳出消息說陛下中風,偏癱了,雖不至于要命,但半邊身子已經動不得了。”

花鶴玉眸色平靜,似乎早就預料到一般,随即問道:“那柳妃呢?”

“趙夜清出宮了,但柳妃被陛下的人攔下,扣在偏殿中,大皇子一直在大明宮呆着,據說陛下怒急攻心,似乎與大皇子的身世有關。”

等天色大亮十分,宮內宮為都知曉了帝王偏癱的消息,只不過如今臨近年關,又休朝封筆,衆人也不敢大肆讨論。

但這一時間,宮中成年的三個皇子,又被反複提起。

花三皇子因為名聲的原因,并沒有得衆人支持,宋貴妃氣得垂淚。

大皇子因為年歲和多年布置的原因,朝中倒是支持聲極多,而太子花鶴玉平日為人低調,許多與他有關的事跡也都是傳言,只不過朝中支持他的更多的是清流一脈。

至于武将那排,以宣威大将軍和鎮北王為首的,卻難得安靜沒有任何表态。

大明宮從冬末開始,無論白日黑夜都是燈火通明,來往的禦醫宮婢更是不敢有半刻擔當。

花上章冷冷看着外頭沉得令人喘不上氣的陰天,朝身後跪着的禦醫問:“陛下還能活多久?”

那禦醫面色青白,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喘,壓着聲音道:“陛下、陛下的身子骨雖、雖是中風偏癱,但……但只要好好養着,還是可以活個一兩年的!”

“這般久?”花上章呢喃自語,神色陰沉。

禦醫聞言面色大變,身子抖如篩子。

三日後,臨近新年。

據宮中消息,陛下是身子骨似忽有了起色,然後宮中傳出想讓太子和三皇子同時成婚的謠言。

據說是要給病重的帝王沖喜。

至于正妃人選,自然是從世家貴女名單中篩選而出,這消息一出,堰都勳貴更是重金往宮中打探消息,不求其他的,就算是嫁給太子當側妃也是好的。

永安侯府。

寝居內,慕時漪看着手中,堰都勳貴往宮中送進去的家中女兒名單,她心頭冷笑,鳳眸壓着冷色,她倒是不知這一個個的都藏着這等心思,都在惦記着她的丈夫。

當即,慕時漪朝寶簪吩咐:“你去外頭和崔二嬸娘說一聲,我們府上也許久不辦宴會了。”

然後慕時漪抖了抖手上的那張薄薄的紙張:“就按着上頭名單去下請柬,但凡打太子主意的,都請到府中來,本姑娘倒要瞧一瞧,是誰這般大的膽子,敢惦記我的男人。”

寶簪呼吸一頓,她家姑娘的性子是極好的,這般大的火氣,必然這件事令她極怒!

她心下一凜,趕忙下去。

深夜,慕時漪側卧在榻上,屋中燒着極暖的地龍,屋外一聲輕響,雪色彌漫的夜裏,花鶴玉骨節分明的指尖推開屋門,緩步走了進來。

昏黃燭火映在他極俊美的側顏上,淩厲和溫和交織的面部線條,漆黑眉眼一瞬不瞬落在慕時漪身上。

薄薄紗帳被人從外頭挑起,下一瞬間慕時漪暖暖的身體,落進一個冰冷的懷抱。

花鶴玉埋在她頸間深深吸口氣:“時漪,孤想你想得快瘋了。”

慕時漪伸手攀上男人雪白後頸,聲音嬌暖,透着啞色:“殿下怎麽來了?”

“不過是幾日不見,妾身又聽得宮中要給殿下納妃的消息,殿下真是好豔福……”

她聲音中帶着濃濃醋意,想着這些不知所謂的脂粉桃花,她就氣急,雪白指尖撩開花鶴玉衣襟,張口就狠狠的一口咬着他肩頭,是用了極大力氣的,非要咬出血的那種。

“殿下,我是氣的!”

花鶴玉出聲,輕輕哄着:“孤不可能娶的,這一生都不可能,絕無她人,不氣了好不好,時漪。”

慕時漪卻是不為所動,她做起神來,伸出勾人指尖,一寸寸翻過他衣襟,然後落在男人滾燙的胸膛上,這般若有若無的撩撥着,偏偏又不更近一步。

壞心思的摩挲着,卻又不給個痛快。

“殿下,真的如此想我?”慕時漪眼角眉梢都帶着如牡丹花嬌豔的靡色。

“時漪。”花鶴玉聲音不禁啞了。

他們分別許久,在府中也不敢過于放肆,所以已經許久沒做。

這天寒地凍的天氣,兩人就像被火星點着的枝葉,燒着熊熊烈火,相□□着。

壓抑的喘息,還有帳幔晃動。

慕時漪低低哼了聲:“殿下……”

然後她最後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有屋外枝頭簌簌白雪往下落,落雪聲藏着令人眼紅心跳的別種聲音。

守夜的寶簪被山栀拉着站得極遠的位置,西風也站在不遠處的檐廊下,三人相對無言,寶簪年歲小,雙頰通紅,半晌道,我……我去小廚房給姑娘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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