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再接再厲(3)
蔡崇志發現,喬盈盈身上有一個難能可貴的稀缺品質:守時。說了很快就是很快——她很快談定生意,拎着兩大簍枇杷往回走。
蔡崇志一根煙都沒抽完,急忙丢掉煙蒂過去接應。兩人在小街中間碰上,蔡崇志把兩簍子枇杷全接在手上。
“怎麽買這麽多?”
喬盈盈拍拍手,“多嗎?你一簍我一簍而已。”
“這一簍得五六斤吧?我吃不了那麽多。”
“我都吃得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麽會吃不了?”
“我胃口沒你好。”
喬盈盈朝他一瞥,不耐煩的氣色又露出來了,“別整得那麽嬌貴,吃點東西都禁不住!讨債是讨債,生活是生活,得分開看!就算窮得要睡大街,該吃還得吃!”
蔡崇志被她的豪爽感染,笑道:“行吧!我吃!”
“這就對了!哎,我聽果農說往前走還有一片荷花池,有蓮蓬賣,咱們去看看怎麽樣?”
“現在幾點?”
“兩點半。”
蔡崇志算了算時間,來得及。他把枇杷放進後備箱,然後和喬盈盈一塊兒往荷花池走。
沒想到這片荷花規模不小,放眼望去有浩蕩之感,來得早,還沒到盛花期,不過蔥郁之中點綴的粉色花苞已足夠令人驚喜。
喬盈盈發出尖叫,撒丫子就往花池邊跑去。
蔡崇志不得不提醒她,“別跑遠,咱們很快就得走。”
“知道!馬上回來!”
蔡崇志腳傷未愈,慢條斯理在路上晃蕩着,時不時看一眼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景色,也覺得心曠神怡。
沒多會兒,喬盈盈就舉着三個碧綠的蓮蓬朝他跑來,滿臉小女孩得着糖果的喜悅。
“能買着蓮蓬不容易啊!”蔡崇志說,“荷花都還沒大開呢!”
“所以很貴啊!一個二十。再過倆月五塊就能搞定。”
兩人并肩往回走,喬盈盈把兩個蓮蓬塞蔡崇志手上,囑他拿着,自己手上就留一個,喜滋滋地開剝。
“小時候這種季節,外公會帶我去趕集,我忘了是什麽集市了,反正有好多賣蓮蓬的,外公每次必定會買兩個給我玩兒。”
她挖出一顆蓮子,去皮後扔嘴裏嚼,“有點老。真該聽我外公的,不能挑個兒大的……哎,想外公了。”
“給你外公打個電話。”
“他過世了。”
“對不起。”
“沒事……其實就算能見到也沒多少話講了,他們總當我三歲,怕我冷怕我熱,怕我不肯好好吃飯。”
蔡崇志也有些感慨,“是啊!也不光是和老人沒話講,現在要找個能一起說說話的人都不容易。”
“所以我很珍惜和瑞茜的友情,我們從小到大什麽都能聊……”喬盈盈突然嘆了口氣,“不過現在我們也不是什麽都能聊了,有時候她說的東西我都聽不懂。”
“比如什麽?”
“文學啊,藝術啊,哦,還有歌劇,我陪她去聽過一次歌劇,太恐怖了!她居然聽得津津有味兒。”
蔡崇志笑,“我也不聽不得歌劇,我就一大俗人。”
“你這麽一說,我心裏好受多了。不過,”喬盈盈頓一下,仿佛心有不甘,“如果我上學那會兒沒想着偷懶,咬牙熬一熬,跟她一樣考上一所像樣的大學就好了。”
“人生沒有反悔鍵。”
“唉,誰說不是呢!”
喬盈盈悵悵地又往嘴裏塞了顆蓮子,這回她什麽都沒抱怨,使勁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手機叮鈴一聲響,是喬盈盈的,她把被自己撕得慘不忍睹的半個蓮蓬也丢給蔡崇志,掏出手機查看。
是鄧瑞茜發來的微信消息,問她是不是在旅行。五分鐘前,喬盈盈給她發了張荷花池盛況的照片。
她給鄧瑞茜發語音,“我們跑獨月山來了,買了枇杷,味道真不錯!你饞不饞?饞的話我去問問果農能不能快遞……”
她和鄧瑞茜語音了幾個來回後,扭頭告訴蔡崇志,“我得給瑞茜發兩簍子過去,這玩意兒得用冷鏈發,我怕開車帶回去半路就壞了——你等我,很快的!”
蔡崇志眼看喬盈盈像只蜜蜂似的為了點吃的忙得團團轉,他也不催她,回到停車場,挑了棵老槐樹,站樹下耐心等着。
喬盈盈在路對面,和同一個賣主聊着差不多的話題,簡直就像畫面回放。蔡崇志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把剛剛的胡思亂想又給續上。
倒不是說他現在對喬盈盈這樣的女孩開始産生好感了,但至少沒以前那樣有很深的成見了,她并不是自己想象得那麽刁蠻膚淺,脾氣是大了點兒,但也有理智也會反省,心情好的時候也能講得通道理……
不過,他弄明白這些有什麽用呢?說來說去,她對他的誤會還沒解除,在她眼裏,自己仍然是個嫌疑分子,一個有污點的人。
蔡崇志越想越分裂,什麽結論都沒得出來,喬盈盈就辦完事往回走了,隔着一條馬路,她向蔡崇志綻放出滿足的笑容,并大聲告訴他,“我發了兩簍給瑞茜!用的特快專遞!今天晚上七點前就能送到,這地方的商業好成熟……”
蔡崇志并沒怎麽認真聽,思緒還陷在淩亂之中,目光從喬盈盈的笑臉往上移,她那一頭毛茸茸的短發像一朵形狀完美的蒲公英,随着她說話的動靜微微搖晃,攪得他心裏莫名發癢,很想伸手去揉一揉,他眼前逐漸現出蒲公英被吹散時的空靈景象,天空藍的背景之下,小傘兵四處飛揚,有些落在了草地上,有些落在了他肩膀上……
他的肩膀驟然一沉,回過神時,發現喬盈盈居然挂在自己身上,兩條胳膊緊摟着他的脖子,兩只腳也縮在他腰間,動作之親密,徹底把蔡崇志驚呆,莫非自己剛才那點不太正經的念頭被喬盈盈捕捉到了?
而喬盈盈驚恐的尖叫讓他明白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狗!有狗!”
蔡崇志摟着她轉身,只見一條大黃狗不知從哪裏蹿到了馬路上,正朝他們飛奔而來,邊跑還邊吠,一副氣勢洶洶讨伐的模樣。
喬盈盈兩條腿牢牢勾住蔡崇志的腰,目光死死瞪住狗,而蔡崇志一動不敢動,鼻息間嗅到一種特殊的氣息,是果木香水和年輕女孩那種清甜的體香交織在一起的味道,攪得他一陣眩暈,血往上湧,差點沒暈過去。
他趕緊定了定神,同仇敵忾望着大黃狗,低聲問喬盈盈,“你怎麽惹到它了?”
喬盈盈語氣無辜,“我沒惹它啊!跟狗能講道理嗎?哎呀!它,它來了!你挺住!”
蔡崇志低頭一看,叫他挺住的姑娘自己已經閉上了眼睛,十足一副鴕鳥相。而那只被她視作大敵的黃狗一瞬間就從兩人身邊飛奔過去,連正眼都沒朝他倆瞟一下——它的目标是遠處的一只小黑狗。
等周圍安靜了,喬盈盈才睜開眼睛,四下看看,狗早跑得沒蹤影了。她麻溜利索地從蔡崇志身上下來,發出讪讪的幹笑。
蔡崇志也很尴尬,掩飾着說:“想不到你居然怕狗。”
“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野狗,還有我媽!”
“不知道你媽聽到這話會作何感想?”
喬盈盈笑,“将來你見了我媽可別打小報告啊!”
“我是那種人嗎?”
“我小時候被狗吓過。”喬盈盈解釋,“五歲吧,一個人走夜路,被一只大野狗跟着追了半條街,我到現在都很讨厭走路的時候有人跟在我後面。”
蔡崇志也不知該怎麽回應,用食指撓撓額頭,“呃,你還有什麽要買的嗎?沒了的話咱們接着趕路?”
“沒了!走吧。”喬盈盈擡眸一掃,發現蔡崇志腦門上全是汗,“你怎麽熱成這樣?”
“咳,不是熱的,是……疼的。”
“哪裏疼?”
“你剛才又踩了我一腳。”
“什麽時候?”
“咳,你從我身上下來的時候。”
這話怎麽聽怎麽別扭,喬盈盈只能當沒聽懂,“那你怎麽沒喊疼?”
“忘了。”
喬盈盈無語,“脫出來我看看。”
蔡崇志這回沒反對,“上車再說。”
上車後,蔡崇志把鞋襪都脫了,新踩的那一腳沒什麽影響,但老傷還在,右腳大腳趾像受過酷刑似的,都腫得???有些發紫了。
喬盈盈很愧疚,“你真是,都不知道躲一躲嗎?”
蔡崇志語結,“你也沒提前通知我要踩呀!”
喬盈盈想了想說:“要不我來開車吧!”
“也行。我歇會兒。”蔡崇志正要跟喬盈盈換位子,想起來多問一句,“你駕照帶了吧?”
“呀!沒帶!我放車上了,車子開去保養了。”
“那算了,還是我開吧!必須遵守交通規則。”
喬盈盈笑道:“看你這樣,真不像有膽子逃逸的。”
“都說了不是我!”
“那不一定,也許是你在我面前僞裝呢!”
“呵呵,随你怎麽說!”
出島途中經過一家便利藥店,喬盈盈囑蔡崇志停車,“我去買點東西,很快出來!”
蔡崇志知道她的雷霆之速,很放心地把車停在街邊等她。
喬盈盈買的是治蔡崇志腳傷的藥,先用碘伏消毒,然後抹上扶他林軟膏。
“賣藥的告訴我這麽弄,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快一點兒。”
蔡崇志說:“感覺舒服多了……想不到你還挺細心的。”
“我造的孽,我怎麽能不管呢!哈哈!”
半小時後,他們趕至客戶公司,蔡崇志忙着把車停進車位時,喬盈盈看了看時間,差五分鐘到三點半。
她誇蔡崇志,“你掐點兒有一手啊!”
“雕蟲小技。”
喬盈盈先下車,眼前是一片碧綠的草坪,草坪中間蓋着四四方方的行政樓,鐵鏽色外牆,造型類似古羅馬建築,門頭印着金光閃閃的“XX 機械有限公司”的字樣,像是強行把中西元素揉捏在一塊兒堆砌而成的,違和感十足。
喬盈盈笑道:“這公司一看就是暴發戶開的。土不土洋不洋。希望不要再有個腳丫子味兒之類的驚喜等着咱們!”
蔡崇志提醒她,“等會兒進去不要亂說話,尤其不能說髒話……”
喬盈盈沖他白了眼,“你又來!我傻的嗎?”
“也不能發脾氣。”
“對方好好說話我發什麽脾氣啊?還不都是被逼的。”
“要發也該我來發吧?我是公司的 CEO,你一個小助理對着客戶發脾氣,顯得特別假……”
“那行!一會兒看你的,你要敢慫我這個小助理就不認你是 CEO!”
兩人上臺階,推玻璃門入內,空調風迎面吹來,清爽幹淨,沒有任何臭味。喬盈盈好心情拉滿,剛想再開句玩笑,轉眸一瞥,蔡崇志一本正經看看她,眼裏滿是警告的意味。喬盈盈在心裏“切”一聲,到底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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