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古嬷嬷一口氣順不過來,很艱難地咳嗽了兩聲:“這個要看緣份。”

“身子調理好了也不行?”藹哥兒知道古嬷嬷的能耐。

古嬷嬷這一口氣到底還是嘆了出來:“太太進得飲食,多活動,少思慮,不喝那些補藥就好了。”雖未明言,藹哥兒也知道古嬷嬷嘴裏的補藥,還是因為自己年紀太小,不好直說是賈敏喝的是求子秘方。

就前三樣也都是難事:進飲食,這個時候的夫人小姐們人人吃的是貓食,不為減肥也為了沒有活動量沒胃口;平日出門軟轎進門有人攙扶,又不能直接讓賈敏圍着院子跑圈子,哪兒來得活動量?想少思慮,那榮國府時時指手劃腳的賈母也不肯讓賈敏不思慮。

看原著的時候,藹哥兒對一筆帶過的賈敏沒什麽感覺,現在為了讓黛玉有個好心情也得讓賈敏好起來。再一次恨自己穿越沒有金手指、不符合穿越定律的藹哥兒,還得自己想主意。

“太太明天去看奶奶嗎?”藹哥兒上前拉賈敏的手,臉上帶着期盼。

賈敏剛從黛玉房裏叫藹哥兒出來,被溫熱的小手一拉,心裏軟了一下,有些舍不得放開,跟着他的步子往二門上去:“怎麽想着讓我去看你奶奶?”

藹哥兒帶出一些小狡黠:“太太要去,妹妹也能跟着。我有好些玩器想給妹妹,奶奶卻說是我自己想玩,不肯讓我玩物喪志。”

賈敏就是一笑:“你家奶奶剛有了身子,不好上門打擾勞動她。”

藹哥兒沒想到這個,有些小沮喪,看在賈敏眼裏就是小孩子的計謀沒有得逞,安慰他道:“妹妹還小呢,也不會玩太多東西。”

藹哥兒繼續做出喪氣的樣子:“聽說我小時候詠哥哥總和我玩,我就比別的孩子懂事得早。”

賈敏不由得抿嘴:“是,你很懂事。”說話間已經到了二門,藹哥兒還做戀戀不舍狀:“太太明日跟着我和妹妹一起玩,我陪着妹妹,好讓她将來也懂事。”

不知不覺走了一大段路的賈敏,沒覺得自己上了小孩子的當,也沒覺得累,只覺得藹哥兒對自己的依賴,臉上笑容又多了三分:“好,你好生跟着老爺讀書,老爺要是誇你,明日我與我一起陪妹妹。”

林如海教的,與沈任又不一樣,問過藹哥兒可以認一般的字,除了讓他練字外,就是教他讀史,先不讀正史,只讀《史記》中各世家、列傳。他的理由很簡單:“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知道先賢之功,更應知先賢何以為功。”這樣的方法藹哥兒覺得有趣,那些原來只聽過名字的人物,一點兒點兒在自己腦子裏生動起來。

就是沈任聽到了,覺得有些拔苗助長。不好說林如海教得不對,只能在藹哥兒回家後自己再教四書五經。可憐的藹哥兒本以為自己表明不學為官之道,可以免去學寫八股文之苦,誰知沈學士不許自己家中出白丁。沈家子弟不做官可以,但必須有功名。

房氏自己養胎,也要嘆一聲藹哥兒辛苦,才五歲的小人,要被兩個老學究輪番搓磨,還要均出時間在自己跟前承歡,又要時時把自己家裏的東西搬到林府。房氏覺得,這樣下去兒子要瘦,可兒子臉上還是有些肉的好看。

“奶奶,這個滋味如何?”藹哥兒要笑不笑地從糕點上擡起頭,邀功地問。

房氏也覺得廚房做出的新點心,酸酸甜甜的正對胃口,好笑地問:“是不是明日還要廚房做了,送給你林妹妹?”

這樣的打趣,藹哥兒完全不當回事:“這個方子是我從師母那裏得來的。妹妹已經吃過了。”

房氏一噎,不知道眼前的還算不算是自己的兒子。藹哥兒就如知道她所想一樣:“外祖母來信了,我把方子給外祖母也抄一份,說是妹妹孝敬外祖母的。”

房氏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兒子,又是這樣先讓自己堵一下再給點兒甜頭,鬧得這甜頭感覺太一般。幸虧二爺不是這樣的性子,要不自己被賣了還得幫着數錢。不過林家的小丫頭,将來會不會被兒子……房氏臉上露出了笑意,竟然有些期待黛玉快些長大,好看看到時誰治得住誰——看着自己兒子吃癟,好象也不錯?

安撫好了房氏,藹哥兒又絮絮叨叨地吩咐丫頭婆子一車的話,才帶了新挑出來的玩意坐車往林府。再過幾日就要進臘月,小年之後他的功課也可以放一放,這幾日林如海卻是加緊了他的功課,怕他自己生出懈怠之心。

前幾日房氏胎略穩,已經擇吉日納過采,兩家親事算是過了明路,因此藹哥兒才到府門,門房颠颠地跑來巴結:“太太早讓人看公子來了沒有,說是姑娘鬧着找公子呢。”

藹哥兒輕彈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塵,來福已經上前要抱也被他推開:“姑娘的事兒也是你該說的?”眼睛裏隐隐有寒光,讓門房身子都快彎成對折,自己抽嘴巴:“小的該死,小的胡沁,請公子饒了小的這一回,小的再不敢了。”

“你敢得很。”藹哥兒的話如有冰澆:“昨日你說姑娘要新鮮拔啷鼓,前日你說姑娘愛花,讓我想想,大前日你說什麽來?”

沒等他說完,門房已經立身不住,撲通跪在地上,頭磕得砰砰響:“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該死的不是你,是從二門裏傳話出來的人。藹哥兒一點不放松地盯着眼前的人,原著裏榮國府有不少這樣嚼說主子的人,開始也可能當好話傳來傳去,到後頭就變了味。林妹妹那時受了多少委曲,聽了多少奴才尖刻,不想這世還沒到榮國府,在自己府上竟要先聽上了。

“這是怎麽了?”林如海的官轎停在面前,越到年底,衙門裏事兒越忙碌,所以今日他回家的晚。遠遠見藹哥兒不進府門,又見門房忽然跪下,便知裏頭的緣故。這兩個月來,足夠林如海看清,藹哥兒面上看着冷清些,內裏并不是小心眼的人。

門房聽到林如海的聲音,更吓得魂不附體。藹哥兒不願意在大門口讓他再把黛玉說上一回,向林如海行禮後,冷聲道:“這個奴才不大規矩,還請先生回書房處置吧。”

林如海鼻子裏哼一聲,帶頭向書房而去。門房還不知道自己怎麽馬屁就拍在了馬蹄上,心驚膽戰地跟在後頭,跟藹哥兒出門的幾人倒覺得平常。

等聽了藹哥兒說自己發作門房的原因,林如海也是大怒。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将規矩改過,這些奴才就該按部就班照行。誰知道竟然把內宅的姑娘也拿到門口說,就算姑娘還小,也不能忍。

藹哥兒不管他如何處置這個奴才,自己向後院看黛玉。賈敏已經聽到了消息,有些不安地問:“你先生可是生氣了?”臉上帶着些焦急。

那門房的媳婦原是她的一等丫頭,到年紀放出去才配了門房,現在還管着她房裏漿洗上的事兒,剛才已經哭着向她讨情。

賈敏也覺得為難。

這兩月她行起事來順手,就是老爺與自己的隔閡也少了些,讓她的愁緒去了不少。往年冬季收租忙年,總要躺上幾日,今年竟然還沒倒下,想來是古嬷嬷替她調理身子之功。本覺得現在事事都算順意,不想又出了這樣的事兒。

藹哥兒真心為岳母大人着急,這位治家的本事還真一般:“先生很生氣。”賈敏“哦”了一聲後神情有些黯然。

其實是藹哥兒不知道那門房與賈敏前丫頭的關系,更不知道賈敏與林如海之間并不如表現得那麽相敬如賓,要不就不會這樣顧不得自己高冷表情,七情上面地替賈敏出主意:“妹妹縱是還小,也是姑娘家。再妹妹是主子,沒有讓奴才議論的理兒。先生很該生氣。師母別等先生問,自己從後宅查起,看是誰與那門房說閑話,一并交給先生處置。先生省了事,自然高興了。”

賈敏苦笑一下,這個人不交還好,一交林如海發現又是自己身邊人所為,怕是會覺得自己不長教訓對下人太寬,剛與自己和順些,又要生嫌隙。摸了一下藹哥兒的頭,手是冰涼的:“去找玉兒玩吧,一大早就找你呢。”

勸說過,就是盡了自己的心,藹哥兒放下此事,拿起東西向東廂房來。門口丫頭打起簾子,還似模似樣地通報一聲:“公子來了。”

這也是藹哥兒要求的,一定要在林府就讓黛玉養成誰進她的屋子,都得有人通報的習慣,誰也別想再有機會沒等林妹妹起床就闖進屋子。

古嬷嬷笑意滿滿的聲音就從裏頭傳來:“姑娘請公子。”自己的主子實在古怪,本該叫“藹大爺”,避諱着二爺也該稱一聲“小藹大爺”。誰知道他偏說是人人叫他二大爺,把自己叫老了,讓人言必稱公子。

一進屋,熱氣已經撲面,淡淡香氣裏,各色擺設都換了喜慶顏色,古嬷嬷帶着丫頭們站着迎自己,床上是已經長了三顆潔白小牙的黛玉甜甜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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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大家都覺得作者在黑賈敏,在這裏說說作者自己的感覺,不一一回複評論了:

講真,對原著中的賈敏作者同情居多。遠嫁,多年沒有生兒子,自己身子羸弱,生下的女兒也是會吃飯便吃藥,樣樣說明她也是千紅一悲中的一位。可是同情歸同情,作者卻不認為賈敏是一個好母親。還記得黛玉初進京時帶的那兩個人吧:王嬷嬷與雪雁,用賈母所說老的太老、小的太小。可能會有人說那時賈敏已經死了,是林如海讓黛玉帶的。可是大家不要忘記,那時黛玉已經六歲,她身邊的人按說賈敏早應該給挑好了,這是賈敏身為人母的責任。注意,在第三回 《林黛玉抛父進京都》中,特意點出“黛玉只帶了兩個人來:一個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個是十歲的小丫頭,也是自幼随身的”而黛玉自幼身邊使喚的就是這樣兩個人,作者真不覺得賈敏很會識人:王嬷嬷一進榮國府就一言不發,除了高鹗續書第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斷癡情》出過場外,曹公前八十回幾乎未着一墨。有書友提出賈敏應該掙紮着不死,免得黛玉婚事被人诟病“喪母長女”,哈哈,這個有點強人所難了。不過從給黛玉挑選的服侍人來說,作為母親的賈敏,真的是一位好母親?

還有一個疑問,按着原著推論,那就是賈敏是應該有陪嫁丫頭與陪房的,這個只要看邢夫人身邊的王善保家的和王夫人身邊的周瑞家的就知道了。遠嫁的賈敏,挑選服侍黛玉的人,她的陪房或是陪嫁是不是最優先的選擇?因為愚頑如邢夫人也有王善保家的,面善心苦如王夫人也有周瑞家的跟着出門。如果王嬷嬷是賈敏的陪房,前面的問題又來了,看不出忠心何在。如果不是陪房,那麽就有個疑問:如此重要的事情上陪房們都不出現,賈敏的陪房們忠心嗎?又哪兒去了?是誰不用賈敏的陪房服侍黛玉的?

林家能做主的只有林如海和賈敏兩人,畢竟那時黛玉還小。如果是林如海不讓用賈敏的陪房,那天使們想想,為什麽?如果是賈敏自己都不願意用自己的陪房,天使們再想想,又是因為什麽?

所以不是作者黑賈敏,只是順應自己讀原著的一些感受,進而希望自己心疼的角色,能有一個好的成長環境。

還是那句話,人人對原著都有不同的解讀,人人對原著裏的人物都有不同的理解,求同存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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