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要臉的事情有些人不會做, 但有些人做起來特別自然, 比如...某少爺。

某少爺在淩晨到達清潭洞‘追夢者’辦公樓的樓下, 打電話讓安文姝下來,安文姝讓他上去,少爺丢下一句他兩個小時後飛倫敦,三五年內都不打算回來,問安文姝下不下來。

安文姝拿着手機站在窗邊,看着樓下仰頭望着樓上也拿着手機的樸燦洲, 笑問他“你是被家裏送出去避難,等風波徹底沒人記得了再回來,還是自己想走?”

“一半一半,家裏确實要送我出國,我自己也想走。”樸燦洲望着樓上亮燈的窗戶,他隐約能看到窗戶邊有個人, 只憑一個影子,他就能肯定“既然你都看到我了, 下來吧, 你知道, 我不能上去, 上去了就真的解釋不清楚了。”

樸燦洲不能上樓,就像樸燦洲不得不出國。安文姝把他從龍山帶出來了沒錯,可關他的籠子并沒有因為他離開龍山而消失,反倒因為他離開了龍山,跟安文姝一起離開了龍山讓籠子卡的更嚴實了。因為他跟安文姝一起走的, 跟現在大肆往軍部潑髒水,擺明車馬同國會站在一起給軍部搞事情的安文姝一起走的,他不跟安文姝走,結局是軍事法庭一日游,他跟安文姝走了,他的立場,他們家的立場就變的很奇怪。

安文姝的籠子是讓樸燦洲不得不選擇跟她走之後,還得無條件站在她這邊,那麽多雙眼睛看到樸燦洲跟安文姝走了,樸燦洲就自動變成安文姝的同夥了,之後樸燦洲不管做什麽,他都跟安文姝捆綁。要是雙方利益一致還好,但像現在這樣利益沒辦法一致的時候樸燦洲也只能選安文姝,因為安文姝算是救了他,他不想被人唾罵忘恩負義,不想讓家裏背負罵名,他就必須選擇跟安文姝站在一起。

可這個籠子就真的破壞不了嗎?可以的,世上沒有破不了的局,這是永恒的道理。安文姝的局也能破,只要付出足夠大的代價,比如放棄韓國的一切,出國避難。三五年後,七八年後,大不了十年之後,總統都換兩屆了,國會議員也換了一批了,多少故事都被時光掩埋,樸燦洲就能回來了。

可樸燦洲願意走嗎?願意像現在這樣落荒而逃的方式走嗎?他不願意,他沒得選。

樸燦洲讓安文姝下去,說的是,我沒辦法站在你身邊;安文姝讓他上去,說的是,你只能選擇站在我身邊。

那麽驕傲的小少爺垂頭喪氣的說自己得跑路,安文姝笑眯眯的就下去了,下去看看都決定要跑路的小少爺還來做什麽。小少爺來做最後的努力,最後的試探,試探安文姝是不是真的能給他一盞全世界最亮的燈,讓他心甘情願的成為她的影子。

兩人在樓下咖啡館的陽傘下坐下,安文姝的身後不遠處站着兩個保镖,樸燦洲身後不遠處的車邊也站着兩個保镖。安文姝的保镖是真的保護她的,樸燦洲的保镖...是怕他跑路的。

咖啡店已經關門了,充當光線是高挂夜空的月色和路邊的街燈,還有咖啡店通宵亮着的招牌。這些加起來都不算明亮,可暗淡的光線反倒能增加安全感,尤其是對樸燦洲來說,能增加很多安全感,足夠讓他最後試探一把。安文姝卻沒那個心情,她最近賺了不少,生存時間按照每天都是一百小時往上升,不出意外,這件事結束,她起碼能得到一年半以上的生存時間。生死之外無大事,生死都搞定了,還擠不出時間來再給自己找個影子?

雖然沒了樸燦洲有點可惜,但...也就是有點可惜而已。

樸燦洲的試探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問的,如果我想要留下來你能做到麽,也沒有得到答案。一堆沒有答案的問題足以讓他清晰的了解到,安文姝早前說過的,我對你有興趣,但你試探的我不耐煩的時候,你就只是個可以替代的産物。

按照這個氣氛,樸燦洲應該走了,安文姝也覺得他應該走了,但樸燦洲沒走。

樸燦洲掏出手機點了幾下,調轉手機放在桌上推向坐在對面的安文姝,讓她看“你說的,只要點亮星星,就能實現願望。”說着話把手機又往前推“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做,但你特地做程序、拍照片,搞那麽多事情弄出一個許願的東西來,你就需要這個東西幫你也實現一些你想要實現的願望。”

歪在椅子上的安文姝直起身掃了眼桌上的手機,那是之前她搞出來的許願聖誕樹,星星已經點亮了,願望的內容是‘欠我一次。’這個願望內容還真是特別,擡頭望着樸燦洲“你想讓我還你什麽?”

“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如果我想留下,想要完整的,不違背家裏的意願,也不會傷害家裏的立場。”樸燦洲看着安文姝“在這些前提下,我要怎麽留下?”

安文姝笑了“這個問題,你沒有答案?”

樸燦洲沉默幾秒“我有,但我的答案沒辦法完善,缺一個關鍵點。”

“願聞其詳。”安文姝拿起桌上的手機,看看她的願望樹‘長’的怎麽樣了,耳邊是樸燦洲想出來的,缺一個關鍵點的方法。

方法很簡單,找個大佬站隊就行。國會和軍部掐又不是一兩天一兩年的事情了,每年吵軍費是吵一次大的,平時吵什麽是民用什麽是軍用,什麽是軍用民用都可以,吵N次小的。這次鬧的确實有點過了,軍部也确實被打臉了,但真正讓雙方撕破臉也是不可能的,之後總歸能和好。

和好的方式往年就有例子,有總統的時候總統當和事老,沒總統的時候總理當和事老。這兩人是全國唯一有資格擺酒讓國會和軍方的大佬坐在酒桌上,三五杯酒下肚,你說小孩子胡鬧我說孩子還小沒規矩,幾句一聊,推杯換盞,事情就結束了。

既然是能結束的事情,樸燦洲就不用非得出國三四五六七八年那麽複雜,問題就在于,目前總統正在選,總理更是一推二五六什麽事都不摻和,就等着新總統上臺他光榮交托總理的職位。沒有大佬出來擡轎子,樸家作為軍方的人也不好随便押寶到哪一位候選人的身上。

軍方和政客不一樣,他們是總統直屬,總統和國會的關系即是合作者也是監督者,雙方勉強平等。但軍方由于當初第一位總統就是軍方大佬,還利用軍隊獨|裁了十幾年,總統對軍隊的管轄力度非常大。政客壓錯寶周旋一下大不了降職,周旋的好,降職都不用,再等四年押一輪新的。軍人壓錯寶,總統上位他們就直接下臺了。

比起政客每年在大選時到處游走,軍方的人很少或者說幾乎不摻和總統大選的原因就是這個。他們是刀劍,需要主人但不能自己挑選主人,一旦軍方有人下場為總統候選人做事,那國會和總理會聯合出手,彈劾軍方的人直接上法庭裁決。這是三權分立的國家最基礎的規矩,軍權和政權都是不能踩線的。

樸燦洲望着看手機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他說話的安文姝“以我目前得到的消息,你玩的這一局少說可以送安文昊一個最年輕的國會議員的位置,往大去推演,是你會調你母親回首爾,在下屆可能會推舉她參與首爾市市長的選舉,這件事是他們最大的政治資本。再大一點,誇張一點,值得你拿命去賭,那就是你想把李落淵推回首爾,讓他進國會選議長,甚至...是總理。”

“為什麽總理?”安文姝好奇道“為什麽不是總統?”

屈指敲了敲桌子的樸燦洲讓安文姝別看手機了,他坐在對面呢“你們家不可能有人會去選總理,國內成型的家族都不會有人願意登上那個位置。現在不是幾十年前,王位世襲,那個王冠只有四年時效,我們這樣的人家要那四年時效做什麽,四年後家族還在,位置卻沒了,反倒要有四年被全國上下盯着,束手束腳的反倒不好做事。”

“總理不一樣,名氣大,實權沒有。沒多少人在意,但也值得拼一把,為的不是總理這個位置在任時能做什麽,而是卸任時擔當過總理的履歷帶入黨內競争黨首。我對政局了解不多,但這些常識我還是有的。我可以留下,我來是想問你,你,要不要我留下。”

“你花力氣做這個局,我頂多算是你順手而為。但我這個順手丢進坑裏的家夥,也不是沒有價值的。你留了破局的方法讓我走,你給了我選擇,讓我自己選,留下還是走。我走了,你少了一個知道你骨子裏是什麽人,防備你的人。我留下,你多一個玩具。對你來說,我走還是留,都無所謂。那我現在把問題丢給你,你是否還覺得,我有價值。”

安文姝低頭笑笑,手機丢回桌上,雙手交疊搭在小腹,望着樸燦洲“那你想好了,留下來的你,對我有什麽價值了嗎?關于影子到底要做什麽答案,你想到了嗎?”

樸燦洲垂頭撥弄手指“影子還能做什麽,你的替身呗。做所有會弄髒你的手,弄髒你的名聲,弄髒你們安家的名聲,弄髒你安文姝的事情,都由我這個影子去做。你永遠是光鮮亮麗的安文姝,現在外面說的有正義感,有良知,有一切美好詞彙都可以堆疊在你身上的社會精英。而我,将成為一個垃圾,活在幽暗潮濕的角落,在光下連自己的臉都沒有的垃圾。”

“聽着有點可憐。”安文姝笑道“但是太籠統了,別玩文藝中二的戲碼,做事我講求實際,講清楚,你需要做什麽。”

樸燦洲往椅背上一倒,翹起腿擡頭望着安文姝“你想要什麽實際?我都想不明白你搞這些幹什麽。軍部的局可以理解,那麽多理事是幹嘛的?許願樹又是幹嘛的?這些問題你都不告訴我答案,我能給你什麽實際?我能說什麽實際的東西?”

“如果你必須要有答案才能做事,那我何必要找一個聰明人呢,小少爺~”安文姝笑看他“你觀察過影子嗎,影子是沒辦法問問題的,影子也不知道它的身體會做什麽,影子能做的,應該做的,是在光線的變動下跟着變動。光怎麽變,影子就怎麽變,至于光為什麽要變,影子不需要知道。”

“這才是我需要的影子,你很聰明,但你的聰明剛好夠用就行,夠明白我想要做什麽就行,你不需要知道我為什麽要那麽做。我不是你翻開來就知道答案的書,也不會是你的老師負責給你答疑解惑,更不是你的教導者,我沒那個心情,你也出不起價錢。如果我費心費力關起來的人,還需要我跟他解釋為什麽關他,那我不是很無聊嗎。”

“你的好奇心旺盛,我們的好奇心都很旺盛,但你別忘了,你就是因為旺盛的好奇心才自己鑽進我的籠子裏的。那個籠子不是用來困你的,是用來警告你,以後別那麽多好奇心,我沒什麽興趣回答。但凡你讓我厭煩了,那麽這個籠子就是你的前車之鑒。這次我們剛相識,所以籠子的門沒關,你随時可以跑。但下一次,籠子就不會有門,會困住你的四肢讓你無處可逃。”

安文姝把手機給他推回去“我說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你的願望是我欠你一次,我現在還你。回答我,作為影子,在我這個本體已經把事情做到這一步的時候,你這個影子應該為我做什麽?這個問題決定了,你是否值得留下,以及,你到底有多少價值。”

微風拂過,烏雲蓋住了月牙,咖啡店的招牌在地上倒映着,樸燦洲沉默了,安文姝支着下巴等着他思考,希望這個人值得她浪費那麽長時間。

過了許久,樸燦洲再次開口,難得的不自信,半悶半猜的開口“你需要名聲?好名聲。目前你的名聲已經足夠好,你不需要我為你的名聲在添磚加瓦,那些也不需要我去做。國會已經讓檢方介入,軍方...”頓了頓,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來,或者從她的身體語言察覺出什麽來,就像他之前自言自語的跟金明浩玩的那個游戲一樣,很多問題對他們來說是不需要對方直接開口的,有一雙眼睛就能判斷。

安文姝是笑着的,嘴角微微翹起的淺笑,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至少樸燦洲看不出來。

既然看不出來,樸燦洲就換一個話題,不說軍方的事情,只說在安文姝需要名聲的情況下,自己能給她什麽“你如果想要讓自己的名聲不停的被民衆所熟知,那麽孫石西的路子是适合你的,不斷的揭露社會的陰暗面...”頓住,看她眼球向下知道自己說的不對“這對名聲很好,但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你想要我做的。”

軍方不對,名聲也不對,世上只有三樣東西,權不在意,名也不在意,那就是......

“你缺錢?!”樸燦洲很驚訝,真心的,超級驚訝“你居然會缺錢?”

安文姝笑而不語。

樸燦洲知道自己猜對了,可他覺得還不如沒猜對呢“你怎麽可能缺錢?”不說那一堆理事的名頭,他們坐的這塊地就是安文姝的,再加上正在鬧的舉國沸騰的事情,李家和安家都不可能讓安文姝缺錢,她什麽都缺也不可能缺錢!

遺忘好奇心害死貓的樸燦洲無敵好奇“你為什麽會缺錢?不是,你缺的錢數字得有多大,值得你跟我玩,數字又有多小,值得你跟我見面?”他沒錢的好不好,他搞不好都沒有李明正有錢,跟安文姝就更不能比了。軍人跟政客的工資都是國家給,但軍人的外快遠比政客少,他們能參與的都是軍工産業,高精尖的不好做手腳,低端的沒多少手腳好做,他們家不算窮吧,但跟李家比不了的,要錢找誰不好,找他幹嘛!

再說了“你缺錢為什麽不同意訂婚,知道我們訂婚光是訂婚酒宴我們就能收多少禮物嗎!”樸燦洲從龍山之後第一次想鄙視安文姝傻“不說多,清潭洞一棟樓我給不起,但我媽給得起啊!不止我媽給得起,你媽,你舅舅,誰都給得起,訂婚了家裏給我們處理的産業就會到我們手上了,每年分紅都有多少,安家有繼承基金的,你是不是....”

安文姝讓有嚣張起來的小少爺回神“你确定現在要跟我聊這個?”

樸燦洲被噎住,咳嗽一聲,氣場到底變了,身體坐直展開肩膀,下巴微擡“說吧,要多少。”不就是錢麽,能用錢解決的都是小事!

同樣認同這個道理的安文姝摸了摸下巴,丢了個數字出來“一兆億美金。”

樸燦洲:“......”

安文姝:“?”

空氣安靜長達一分多鐘,只有風帶起樹葉在空中旋轉,慢悠悠的飄落在地。

“對不起,我沒聽清,多少?”

“一兆億。”

“越南盾?”

“美金。”

樸燦洲:“......”

安文姝:“?”

樸燦洲:“哦。”

點了兩次頭表示自己聽見了,聽的很清楚的樸燦洲彎腰拿起桌上的手機,起身沖安文姝笑笑“我要趕飛機,以後有機會再見。”

安文姝擺擺手“一路順風。”說着也跟着起身。

兩人一左一右的往前走,安文姝回樓裏,樸燦洲去車上,回樓裏比較近的安文姝先走到門廳處,離車比較遠的樸燦洲在她一腳踩在門廳內時,遠遠的沖她大吼一句‘安文姝!’說着飛速沖過來,拽着的她的手腕猛地一用力,讓她轉身,按着她的肩膀沖她吼。

“你不想說就不說,我難道是弱智嗎,還是你以為我真的好欺負?你......”

“幹嗎,一兆億。”

“你是真有病吧!”

“幹不幹?”

“幹你個腦袋!”

“那...再見?”

“呀!!!”

三分鐘後,樸燦洲帶着他的跟班們上了樓進了‘追夢者’看到的是睡的橫七豎八的一幫人,那是徹夜通宵都等着新消息過來好随時開工的人。這些人要跑兩個節目,JTBC那邊孫石西的節目也沒有停,但那邊沒有播兵役的事情。不播的原因一方面是JTBC确實擔心惹麻煩,另一方面是孫石西覺得他需要一個真正的新聞自由的地盤。

安文姝給孫石西畫了一個大餅,不管他在哪家電視臺,都有不能播的東西,硬播是可以,但得罪的人就是得罪了。但網絡頻道不一樣,韓國封不了推特,就沒辦法對孫石西的節目做什麽。這檔節目才是真正屬于孫石西的,只要他想要報,只要他想要告訴公衆的新聞,都可以在這裏播出。一個JTBC能成就他在一定範圍內的新聞自由,但這裏才是真正能實現他作為一個媒體人追求的自由的地方,完整的,沒有任何顧慮的自由。至于其他的,有她在,不用孫石西操心。

順便一提,安文姝忽悠了孫石西,孫石西忽悠了他的團隊,這裏就變成了孫石西的據點之一了,有服役事件的加持,追夢者多了一個還不太出名,只在跑時事新聞的記者中流傳的‘海島電臺’的別號。這是業內初次肯定了追夢者跟他們是一國的,也是在肯定發起追夢者的安文姝,跟他們是一國的。

所謂海島電臺在韓國特指,當年樸先生的獨|裁政府壓制民衆輿論自由年代,有志青年自己創立的獨立電臺。也被稱之為海盜電臺和自由電臺,前者不太和諧後者反諷意味也太重了。那時候弄獨立電臺被抓到直接進監獄,所以就變成很和諧的海島電臺。海島電臺代表的是韓國一代有志青年的熱血,是他們想要對被迫害的兄弟姐妹們說,我們沒有人是孤島,我們終将變成大陸的海島電臺。

這個海島電臺也是樸燦洲真正進入安文姝的地盤的代表,他作為一個最輝煌的影子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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