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1)

“哦……”林正卿長長一應,又笑嘻嘻道:“秦将軍與汾陽王爺關系親近,因而得以認識郡主的?”

“不錯。”柳長妤點點頭,她唇角的笑意化開很是嬌美,“秦将軍曾去過王府幾回,與父王一道,本郡主因而與将軍大人識得。”

這笑容看在林正卿眼裏,便是确定了兩人不但是相識,且關系亦然走得很近。那一日,他望見祈陽郡主坐于秦越的馬車之中,想來也是因着兩人私下的交情很深。

至于這深到何程度,林正卿只能說,這些年下來,他僅僅知曉秦越與祈陽郡主這麽一位姑娘走得近,再未有第二人。

再想想早前秦越手背上的那道牙齒印,以祈陽郡主那素來嬌縱的性子,是個會咬人的。

林正卿毫不懷疑,秦越心中的姑娘……是這位京城內傳聞“霸道潑辣”的嬌嬌郡主。

“那郡主平日……”

林正卿還想問話,卻得了秦越一記冷眼,“林正卿,你再問一句,我不介意封了你的嘴巴。”問東問西的,他好奇心未免也太重了。

“別別別,你不介意,我可介意了。”

林正卿眼珠子一轉,一笑過後便閉口不談了。

秦越護着柳長妤的心思太重,明眼人一看就是百般護犢子的那種。對秦越,林正卿可沒膽子挑戰,若得了一頓胖揍,可真是得不償失。

行至宮門口,林正卿便與兩人打招呼先離開,在與秦越擦肩而過時,他小聲探道:“兄弟,你可要多加把勁兒!”

他暗道,秦越争取在祈陽郡主定下婚事之前,早日把美人拿下啊。

秦越拿冷眼瞪他,催促道:“你快去吧。”心裏是半分不願林正卿在自己與柳長妤之間,攪合來攪合去,耽誤到兩人獨處的。

林正卿走了三步又回頭嘿嘿一笑,這便轉身跑走了。

終于只剩下柳長妤與秦越兩個人。

秦越大步向柳長妤走來,他高大的身影罩在了她之上,唇角微微勾道:“長妤,我們也走吧。”

有那麽一剎那,柳長妤以為他要牽起自己的手,但礙着在宮門前,光天化日之下,會被人瞧見,她想,他定是忍住了。

“好。”

柳長妤剛應下,便覺着自己的小指尖被秦越的末指勾住了。

秦越拉着自己的小拇指勾向于他,柳長妤臉紅紅的,再不信什麽秦越會心虛被人發覺,從來擔心會被發現兩人私交的,只有她。

秦越纏着她手愈發緊了,柳長妤心跳都變為飛快。

兩人隐在衣袖下的手,緊緊地纏在一起。

就見秦越腳步未動,他問道:“長妤,王府的馬車離這兒可是還有幾步路?”

他畫中意思很明顯,是想多與柳長妤多待片刻了。

“不太遠。”

秦越別扭道:“不太遠究竟是遠,還是近?”

“不太遠便就是離得有些近了。”

柳長妤嗤笑出聲,見他臉部繃起的線條,當下不懷好意道:“嗯,僅五步之遠。你自己瞧,丹胭就守在那兒等我呢。”

柳長妤說着,手指向一處便邁步要走,卻被秦越指尖一勾,又将身帶了回來。

他聲量低沉,“長妤,那先等等。”

他是察覺到兩人若再前走,便要即刻道別,心中因不舍而又纏住了她。

柳長妤又是一笑,站立不動,應了聲“好。”

這時有微風吹拂起她的發絲,柳長妤的鳳眸微微眯起,她唇角的笑很靜谧,也很美,還有那面容上吹不去的紅暈,粉嫩的唇瓣輕而翹起,這般看去可真是誘人極了。

柳長妤的眉,眼,與唇無一不引得秦越移不開目光。

他喉結一動,勾緊了柳長妤的手指,有一沖動沒忍住便說出口道:“長妤,我昨夜做了個夢,夢到了你……”

說到這兒,話便止住了。

秦越驚覺自己在無意識間,貿然開了口,可真是将自己壓在心底許久的話都說了出來。

偏偏這話裏還又含了暧昧與旖旎,惹得他是滿心的窩火與後悔。

“你說昨夜夢見我了。嗯?”

柳長妤卻不明白,側首凝在他面上,勾起他拇指反問道:“夢見我什麽了?”

她眉眼都歡喜開了。

這個呆子,竟然做夢夢裏都會有她,他心裏定是太過念着自己了,無時無刻地在腦海裏想她,才會有她的身影在夜晚入夢。

他是真的對自己意切。

這認知一出,柳長妤心窩都暖了。

這世間大抵沒有什麽,能比得知自己心上人,每時都無比牽挂自己,來得更喜悅了。

然而她這問話卻令秦越窘迫難堪。

殊不知那話自秦越一說出口,便後悔不已了。可潑出去的水又如何能收回來,他瞥開臉,耳根紅起,“其實也不是何事,只是夢見了你而已。”

“只是夢見,又有何。”柳長妤不以為然,因念着秦越她也常會做夢,于是她笑道:“我同樣常常夢見你呢。”

語畢,她又癡癡一笑,“阿越,我夢裏常有你呢。”

不論是前世的,今生的,還是她自己幻想的,裏面都會有他存在。

“你夢裏有我。”秦越低聲自語。

這小聲柳長妤可聽見了,若可令他歡喜,她從不吝啬表露自己的情意。指尖勾着他的,晃了又晃,“是呀,有你,如你夢裏有我一般。”

柳長妤只以為自己夢裏與秦越相會,是與秦越那夢境一模一樣的。

秦越耳根更紅,他因柳長妤的話而抿唇,他手指又勾緊了她,“長妤,這不一樣。”

秦越知曉柳長妤未想到那面上去,他所做的夢,可與她的,完全不一般。

“為何不一樣了,這不都為夢嗎?”

秦越一噎,差點咬了自己舌頭,“因為……”

他雖心底竊喜柳長妤夢見了自己,可同時又有一股罪惡感徒生而出。

他如何能向柳長妤說,自己夢見的她究竟是如何的磨人。

那種浴着張揚明豔的纏人。

厮磨着他,無論說何話都不肯撒手。

“嗯……”秦越喉嚨發出一聲低音,他偏過頭複而沉沉道:“是并未有不同,我……只是我想見你了。”

“嗯。”

柳長妤壓根不知道他所想,只當是他平白生了個夢,向自己表達思念之情呢。

她最怕秦越直白的說出他想她,這會讓她無比害羞。這時的她含羞笑道:“你若想見我,應設法尋我。”

“所以我才來見你了。”

柳長妤面上生紅,手心捏着他大手,不知何時兩人已從只勾着小指頭變為了十指相扣,“我知道,因為我也想見你。”

所以兩人才會躲在宮門外的談話,明面上擺出一副商談要事的模樣,實際上暗地裏兩手早已緊密的不可分開。

相思之情太過折磨人了,饒是一心打定主意要等到選秀之後的柳長妤,都有些架不住了。

這一日比一日的思念,連待着纏綿的情意,皆化為了煎熬。

真是甜蜜又難耐的煎熬。

“秦越,你可知魏昭為何次次見着你,都會前來嗎?”柳長妤一想到魏昭幾番有意的靠近秦越,心頭就不爽快了。

秦越此前不明白,可經由柳長妤五次三番的提點,他隐隐覺着不對勁,面色僵着回道:“長妤,莫非真的是……”

該不是臨江公主,真的對他有意嗎?

想到這種可能,秦越眉頭都皺了起來。

而柳長妤的颔首,便是應了他的猜想。柳長妤勾着他手道:“我與你說了幾次了,魏昭就是看上你了。”

那語氣還帶着小小的怨怪與埋怨,她壓根不喜歡魏昭向秦越示好,即便秦越對她無半點意思,可一知曉自己的男人還被旁的女子瞧上,那感覺真的不好受。

柳長妤可不就是在吃味嗎。

這吃味于秦越卻很是好受,他長長一笑,應着回道:“我與她不會有什麽的。”

“你敢與她有事兒!”柳長妤狠狠一瞪,哼道:“我才不允她對你如何呢。”

“嗯,我與她無任何事。”

即便知曉了臨江公主的用意,秦越的心仍未驚起半絲波瀾,他心中僅僅只裝得下柳長妤一人而已。

但柳長妤不安,他便多補道:“你放心,陛下不會許配公主殿下于我。”

聽着秦越的語氣如此陡定,柳長妤疑惑詢問道:“你為何這般說?”他怎就這般肯定,魏源不會将魏昭賜婚于他了。

“我想的是如此。”

秦越淡淡側眼,“若陛下當真有意,何需等到這時。”

臨江公主如此頻繁地尋他,崇安帝身為大燕皇帝,不會不知曉這件事。

然以臨江公主這唯一的公主來言,若她看上了哪家公子,崇安帝應是會應許的。

可是崇安帝卻從未與秦越提及過此事,想必是沒那心思的。

“陛下無意将臨江公主許配于你。”

見秦越這一言,柳長妤覺得言之有理,她被說服了,“秦越,你說這其中可是有,陛下便不願公主下嫁給你的緣由?”

秦越不在乎魏昭,他搖頭道:“我不知道。”

柳長妤想了想,心想這可能極大。

魏源前世便不肯将魏昭許給朝臣,這一生定然也是不願的,他看似就不願意皇室公主,與臣子扯上半點關系。

想到秦越身葬崆峒山,柳長妤便心底發涼。

她抱以些許的懷疑,疑心魏源會不信任秦越,因而折了他臂。

柳長妤手微微發涼,下一刻卻得了秦越溫熱大手的包裹,頃刻間便暖和了起來,“長妤,今日我入宮面聖,見到了章公公。”

秦越的大手緊握着柳長妤的玉手,這樣的感覺他更為不舍,一刻也不願就此放她離去。

“嗯?你見到了章公公?”章曉重傷之後,這都快能下地走路了?柳長妤好奇一問,“莫非他傷勢已好了?”

“嗯,還并未痊愈就是了。”

柳長妤點頭,“我就知道。”他那傷短期內是好不了的。

秦越那日是親眼所見,章公公受了歹人一刀而入身內。

“章公公似乎已能下床行走,只是陛下不準。他懇請陛下應允,說想早日為陛下分憂,陛下心感寬慰,只囑咐他,要他好好休養身子。”

那傷絕對是幾近致命的,絕無可能一月便能痊愈,“章公公為表感激,起身要下床跪謝,又被陛下派人按回去了。”

“他倒是會做人。”柳長妤嘲諷。

章曉得了時機,便要在魏源跟前上眼藥,又是以示忠心,又是做出一副感恩涕零。

原本章曉在魏源心中的信任便極高,如此一來,章曉便真正成了魏源的左膀右臂,與章曉之話,魏源怕是對他會深信不疑。

更別說在面對章曉所做之事時,十有八九魏源會站在章曉那一邊,聽信他詭辯,而非旁人的。

章曉究竟是哪一派的?柳長妤覺着,此人便是越來越以琢磨透了。

“那溧陽一案……”柳長妤壓低了聲音,這件事兩個人只是私下交談,若叫旁的人聽去,說不準會治個大罪。

“嗯,我知道你想說何。”秦越颔首,他眼眸眯起來,語氣多了分郁沉,“朝中是未有何進展的,我想若尋不到線索,此事便就僵着了。眼下陛下又因關恤宦官,而忽略了朝政,已引起了朝中數位大

人的不滿。”

崇安帝這幾日頻頻罷了早朝,亦或早早便下朝了,這在以往是極其罕見之事,朝中諸位大人,表達過此舉的不該,然崇安帝聽不進耳。

任已行事。

就這一回,秦越親眼所見,崇安帝抱着一摞奏折,徑直在側殿邊陪着章曉邊批閱奏章了。

他毫不懷疑,就是這批閱奏章,所下的旨意之中,興許其中還有不少章曉參合進去的影子。

崇安帝行事實在是太随心,太過荒唐了。

柳長妤眼光閃動,卻聽秦越繼續道:“不過我還發現了一件事。”

“何事?”柳長妤看了過去。

秦越側過頭,與她鳳眼對視上,神情認真無比,“我本想走趟大理寺詢問事關此事的線索的,卻無意間在參與了溧陽一案的刺客身上,發現了一塊符文。”

說罷,他又皺眉道:“這木雕藏匿于屍身的暗袖之中,未被人瞧見。只是這符文,我從未見過,并不識得,你瞧瞧看?”

秦越自袖中取出一物,是塊小木牌。他遞至柳長妤眼前,木牌之上畫着符畫,而在這符上刻有繁瑣的花紋,花紋便如一朵花中穿過一叢草木。

這花紋是柳長妤并未見過的。

因而她搖頭也道:“我也不認得。”

說罷,又遞還給了他。

秦越接過後收攏回袖裏,将物什收好,他沉聲道:“我想,這應是線索之一,只是我們還需探清此物的來歷。”

“你若想查,我不會反對,但你一定要小心。”柳長妤滿眼擔憂。

朝中一場腥風血雨,如今看似已是過去,然這平靜表面下,絕對還隐藏着偌大的引動。柳長妤有預感,大燕不會再平靜了。

“你放心。”

秦越擡手在柳長妤額前敲了一下,他目光寵溺又深沉,似在許下磐石般重的諾言,“我與你許諾過,為了你,我會小心行事的。”其實在秦越心中,他之所以一定要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一出心覺章曉的可疑,以及章曉背後的勢力,二來是那日溧陽一案中,被斬殺的皆為朝中清流,似乎是有人早已

将這些人瞄為了目标。

那股勢力為的不僅僅是崇安帝,還有各派世家,更為準确的說,是曾忠于先帝,忠心耿耿的那幾位大人們。

若事情真似他想的這般,那麽如薛家,老郡王,王爺,皆是有危險的。

當然,這其中還包含了他自己。

他已經察覺到燕京城內籠罩了一股黑色的旋窩,愈發地向自己在慢慢靠攏。

這危險他還不知會是何樣,但他已經起了警覺。

柳長妤眼裏情深,“你也是為了你自己。”

“嗯。”

秦越目光微微沉下,在他與柳長妤單獨相處時,他并不希望兩人的氣氛被染得嚴肅過了頭。見時辰差不多了,他便勾唇輕笑道:“長妤,我送你回府。”

柳長妤回了一道嬌笑,那笑容頓時令秦越郁結的情緒舒展,“好。”

她鳳眸彎彎,似這世間最美的景致。

為這景致,秦越已決意要守護一生一世。

秦越今日是乘騎坐騎而來,他先去牽了銀月,一人一馬便就緩步走至汾陽王府的馬車旁。

這時已端坐在車廂之內的柳長妤,挑開了車簾,向他作笑道:“那今日,便又要麻煩将軍大人多跑一趟了。”

“不麻煩。”

秦越翻身上來,那動作流暢潇灑,看得柳長妤瞪大了雙眼,那男人卻登時回眸看來,“如何了?”

他似乎在問,柳長妤在暗自驚嘆什麽。

是因着英姿勃發的秦越,太得柳長妤的心,她面露淺紅撫人一笑,含怯時不好意思多言,“未有什麽。”

手裏已連忙放下了車簾,她靠在車廂上,捂住胸口,試圖穩住自己慌亂的心。

明明柳長妤早已确認了秦越對自己的心意,可每當見他的一舉一動之時,她仍然止不住的羞澀。

這事莫不是太惱人了些吧?

柳長妤忿忿的想。

馬車緩緩行駛,柳長妤忍不住慌亂的心神,她又微挑開車簾,探出眼偷摸着去瞧,車外那跟随在王府馬車身側的男人。

秦越身姿挺拔,高坐大馬,雙手執起馬鞭,驅着馬兒緩緩随着馬車的步子。他不做笑時,側臉面癱十分冷毅。

柳長妤朝前一傾,鳳眼挑起一時就完全落在他面龐上了。

她有心隐蔽着自己的身子,然而她的小動作卻未能逃開秦越的雙眼。他瞧出馬車之內的人,正偷看自己,唇角微勾,微微一笑,不去打破柳長妤的小心思。

柳長妤收手用簾子隐了隐身影,她在暗地偷窺着他,卻不知對方已察覺。

這一路下來,兩人并未搭話,可卻互相悄悄瞧看着彼此,有了一路。

待到了王府,柳長妤下了馬車後,回身瞥見高頭大馬的秦越,笑意柔情萬分,蘊含着今日與他碰面的歡喜,向他施禮道:“祈陽多謝秦大人。”

“嗯。”

秦越依依不舍地眼望着她入府,待她的背影再無處可尋了,他才掉頭馭馬離開。

……

在慈元殿經太後的那一懲罰,柳長妤到府後不得不即刻執筆抄寫女書。

這抄女書本就是是枯燥之事,她寫了幾頁紙張之後便不再樂意提筆寫了,向外喊了迎春與丹胭進屋,而後便吩咐兩人仿着她字跡臨摹。

迎春與丹胭雖識不全字,可仿着柳長妤字跡寫,還是能做到的。

太後有心多思量一番,想看看柳長妤是否真不适合入宮,因而在三日後她又遣了馬公公前來王府,接柳長妤入宮。

這回柳長妤一入殿,便将自己所抄寫的紙頁上呈,太後接了過來,随意掃了一眼後,目光又直直落在她身上。

今日柳長妤來時扮得乖巧,與那一日派若兩人,太後對她稍稍安了心。

“祈陽,坐下吧。”

太後唇角勾起了慈愛地笑意,擡手命她坐下。

只是太後這層安心放得太早,柳長妤坐下後便提了一句,“娘娘,不知公主的臉……可是當真不能愈合了?”

這語氣怎麽都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太後頓時心裏不喜起來。

無論魏昭怎樣,那都是她名下的女兒,又是禦賜的公主,豈是任由一介郡主看笑話的。

“臨江的傷勢,有吳大夫醫治,哀家想來,過些時日定是會痊愈。”太後的笑容轉而涼薄了。

柳長妤聽後便應了一聲,不再多話了。

太後很明顯也不願多談這個話題,待看過紙頁,她又命巧姑姑呈了話本來,這回的書本是她親自擇的,再由不得柳長妤随心胡念。

巧姑姑交由給柳長妤後,太後淡淡瞥道:“祈陽,再給哀家念兩則故事吧。”

“是。”

柳長妤翻開書頁,一手指着字,一邊默念出聲。

這書裏多為寓言,亦或是皆大歡喜的男女之事,是對着太後胃口而來的。

只是殿中念書人不大樂意念,而聽書人又無心聽,這念聲便變得極為催困。

太後禁閉着雙眼,單手支着臉面,也不知在思索何事。

一個時辰過去,宮俾連連為柳長妤倒了五次茶水,她仍是念得口幹舌燥,好在這一本書,終于是念完了。

“這便好了?”太後微睜開眼,眼眸還含着茫然,看似期間已小憩了半晌,看得柳長妤一陣窩火。方才她念書究竟是念給誰聽了?柳長妤合起書本,冷淡回道:“臣女念完了,太後竟才知

覺。”柳長妤将話本遞給巧姑姑,太後因她話而直起身皺眉不快道:“祈陽,你這性子太過執拗。哀家為何喚你入宮念話本子?這一個時辰念下來,便是為了好好糾正一番你急躁

的性子!”

“那臣女謝過娘娘用心了。”柳長妤起身施了一記大禮,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絕非真心道謝。

她分明是不快太後的擅作主張,她也不稀罕太後矯正她的性子。

柳長妤,不是個憑聽太後之言的。

這一點,太後忽然就明悟了。

太後剛要開口,殿外有一宮俾領着一位姑娘入內,柳長妤一瞧,竟是太後接了謝霏入宮來。

謝霏走至殿中央,福禮時一身标致的規矩,笑道:“臣女見過太後娘娘。”

“霏兒,起身吧。”

謝霏今日着一身素花長裙,袖口與衣擺皆繡着青色的蓮花,看起來極為恬靜淡雅。她的面容常以平和而對,笑容又是溫柔的。

這般看在太後眼中,如一縷清新的微風怡人舒适。

“巧姑姑,将話本呈給謝大小姐。”太後撫着手背,勾唇笑着吩咐。柳長妤向謝霏作了個笑,謝霏輕步在她身側坐下。待接過巧姑姑手中的書本後,便又聽太後說道:“霏兒,方才你未到時,祈陽已為哀家念了幾則故事。哀家還想聽一聽你

念的。”

“臣女領命。”

謝霏翻開書頁,婉轉而清麗的聲色便在殿內回蕩,她情感深入,令太後聽得入神了。

而柳長妤便坐在她身邊,默默小口品着茶水。

伴着念書聲,太後細細打量着坐在下首的兩位姑娘,比起柳長妤的毫不在意,謝霏所持的認真與端莊,才是太後所喜愛的。

她暗暗道,不愧是謝家所教出的姑娘。

“娘娘,故事念完了。”謝霏合起書本,她唇角的笑容便未散去過,一派靜谧。

“這故事不錯。”

半晌之後,太後吩咐巧姑姑将書取走,這才沉吟開口道:“霏兒,今日哀家命你入宮,實則是為了你之親事。”

謝霏笑容頓住了。

“謝大人挂懷着将你許配到哪家,哀家便多思量打聽。”太後垂眸,又似猶豫道:“只是近來卻未尋着合适的。”這便是要繼續再看了。

“姑姑!”謝霏喚了一聲。

太後點頭笑道:“哀家既身為你的姑姑,便會仔細打點你的親事的。”原本她有意将謝霏許配給世家公子,現下她想,她還需再斟酌。

“謝霏多謝姑姑。”

謝霏心中大松了一口氣。她最怕的莫過于太後請她入宮,便下懿旨賜婚于她。若真是那般,她當真是另無他法了。

“回府後,告于謝大人,只管他不必憂心,哀家心中自有數。”

謝霏笑回:“謝霏省得。”

兩人的對話聽在柳長妤耳裏,卻深感怪異。太後若今日命謝霏入宮來,絕無可能僅僅為了這麽兩句話。

那太後又是為何道出這一番話來呢?

柳長妤打量着太後的神情。太後在望向她時,已少了最初的那份熱絡,這令柳長妤稍感安心,但另一面,太後對謝霏的表現,十分地喜悅。

每每表示出長輩般的厚愛,似極歡喜着謝霏。

太後對謝霏的熱絡,謝霏似乎半點未察覺到。

柳長妤暗嘆了一口氣,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在離殿之後,柳長妤便将這事單獨與謝霏挑明了,“霏霏,我瞧太後喜歡你,日後怕是會多喚你入宮來的。”

“這倒是不礙事的。”

“霏霏,你不介意多番入宮?”

見謝霏眉開眼笑,柳長妤微微詫異,她便多問了一句,“我記着你之前是不喜愛深宮的呀。”

柳長妤瞧着,謝霏竟是絲毫不在意自己會多入宮一樣,況且似乎在聽聞自己若能入宮與太後作伴,還更是心悅些。

謝霏又抿唇笑道:“許是來過幾次之後,覺着還好吧。”

“可這宮裏畢竟不似你我所想的那般。”柳長妤沉聲提道。

謝霏笑着搖搖頭,“祈陽,你可莫杞人憂天。我們先去福壽宮,拜見太皇太後吧。”

說完,她便不在糾于這話題,執起柳長妤的手,兩人一同随着宮俾走向福壽宮。

謝霏執意的态度,令柳長妤再無話可說。她心生一股,自己即便再多好言勸說,謝霏亦是執意以為,宮內作陪太後,乃是一件趣事。

柳長妤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太皇太後有段時日未見過柳長妤了,早晨聽向梅說柳長妤被太後接入了宮,便立即派人帶她過來。

此時福壽宮外,向梅早早守在外頭,一見着兩人,便請兩人入殿。

太皇太後問及起太後傳喚柳長妤為何事,柳長妤笑回道:“不是何大事,只是太後想尋樂子,喚祈陽前去念書。”

“念書?太後還真是有興致。”太皇太後暗諷一道,轉而慈愛笑道:“祈陽可願也為哀家念念?”太後恐怕是不在念書之意,而是想擇看柳長妤是否堪為皇後人選吧。

選秀将至,崇安帝不操心此事,便輪到太後娘娘操心了。

“太皇太後娘娘也好聽書?”

柳長妤皺眉,語氣別扭回道:“莫非娘娘是想聽祈陽念經文?那祈陽可來不了。”多有打趣的意味。

太皇太後笑開了,“那怎會呢?若叫你念經文,你還不得自己先睡去了。”

柳長妤陪着道:“那可不是。”唇角便都是笑意。

太皇太後又看向謝霏,問及她又是為何入宮而來。

謝霏淡笑道:“太後娘娘心系臣女的婚事,今日稍稍安撫了臣女的心。”

柳長妤在旁解釋道,太後只是想謝霏稍安勿躁,日後定會為她擇一門好親事。

這耐人尋味的意思,太皇太後心裏隐隐有些了悟。她眼裏含笑道:“哀家想着,謝大小姐定會得一門好親的。”

謝霏腼腆羞澀,“多謝太皇太後賜臣女大福。”

“你們都是好孩子,”太皇太後握着柳長妤的手,向兩人笑着點道:“日後啊,定都會尋到一位好兒郎。”在太皇太後心中,重要的是柳長妤不願選秀入宮。太皇太後原本思忖,有自己的打算,但經過今日太後那想法後,她又多掃了一遍謝霏,這姑娘舉手投足皆顯露端莊,唇

角便幽幽地笑了。

那後位,不定只這一人坐上去。不定是汾陽王府的祈陽郡主,還是謝家人,更或者是另一位名門姑娘。

以祈陽的性子,若真入宮,太皇太後還怕她受不住鬧翻了後宮,她這般張揚的性子,确實不适合入宮。

這點還真繼承了薛家人的執拗。

不過太皇太後想着,既然祈陽不願意,那便也罷,左右不過再選個更為合适的。

在向梅送走柳長妤與謝霏折返後,她将見着的一幕說與太皇太後聽,“方才是謝公子侯在殿外,謝公子與郡主像是交好,兩人很是熟絡。”

“謝公子?”太皇太後腦裏浮起一道溫和公子的身影,那孩子易給人好感,“謝公子與祈陽?”

“娘娘,您可是想到什麽事兒了?”向梅問。

太皇太後卻一笑,“并未何事。向梅,你覺着謝公子與祈陽郡主,可好?”

“謝公子待人和善,性子極包容,郡主雖在外張揚,可實則同樣是個心善的。”向梅說完才反應過來太皇太後的意思,吃驚道:“娘娘,您是說?”

“不錯。”太皇太後點頭道:“哀家覺着這兩人極配。”

因着柳長妤不願意入宮,她的親事太皇太後便會多幫着相看了。

謝公子家世好,容貌俊逸,又為氣度溫和之人。太皇太後對他十足地滿意。

“若這事能成,粟文在天之靈會感寬慰吧。”太皇太後憶起大薛氏,眼底便染了傷感,“哀家想,雅隽定是會贊同哀家的。”

雅隽乃是薛老夫人的閨名。

早在太皇太後入宮之前,太皇太後與薛老夫人曾是閨中摯友,情如親姐妹。直到太皇太後入宮,薛老夫人下嫁薛老太爺。兩人便再鮮少見面。

只是太皇太後待薛老夫人的一雙女兒極好,當年大薛氏的婚事便是太皇太後擇的。

“娘娘,謝公子畢竟是謝家人。”向梅又點道。

謝開霁為謝家所出,這一點尤為重要。

太皇太後稍有渾濁的眼,突而清晰,“是啊……他是謝家人,謝大小姐也是謝家人。但哀家願意信一回自己的眼,不會看錯人的。”

雖太後為謝家人,可太皇太後并不好以一概全,偏見待人。

向梅卻覺着應再看看,“娘娘,郡主的婚事并不着急,您再多瞧看瞧看,還有那些個時日呢。”

片刻之後,太皇太後淡應道:“嗯。”她也只是突然起了心,并未想因一時沖動,而定下柳長妤的終生。況且在這之前,還有一件極為重要之事,未曾解決,太皇太後喚道:“向梅,你走一趟慈元殿,哀家要見

太後。”

“是,娘娘。”

殿內終是安靜了下來,太皇太後嘆氣低聲喃喃,“紅秀,你說哀家若再擅作主張,為祈陽賜婚,雅隽心裏可是會再多怨怪哀家?”

她是與身邊的老人紅姑姑,紅秀說話了。“娘娘多慮了。”紅姑姑比太皇太後年歲還大些,是自小侍奉太皇太後的奴婢,自然見證了太皇太後與薛老夫人年少時的姐妹情意,“娘娘是真心為先王妃與郡主考慮的,薛

老夫人定是明曉。”

說起來,當年若非太皇太後賜婚大薛氏與汾陽王爺,大薛氏不一定會早早沒了。

但這畢竟是大薛氏的命。

不是太皇太後能一手掌控的,因此紅姑姑才想勸太皇太後莫多想。“哀家老了,糊塗了,早便該先出了這福壽宮大門的,又何苦讓太後掌了後宮。”太皇太後過不去的,還是她閉了福壽宮,因而錯過了大薛氏之死吧,這是她最遺憾的事情

太皇太後所出的女兒,僅一位公主,成年後便和親別國。與太皇太後交好的薛老夫人,那時常來看望她,她是拿大薛氏當女兒看待的。

只是她與太後恩怨太重,以至于無暇顧及宮外了。

太皇太後又是一嘆:“雅隽說得對,當年哀家若非擇了這條路,便不會是如今這般了。還是雅隽聰慧,選了薛老太爺。”

當年薛老夫人本也是選秀之一,但她不願入宮,便下嫁了薛家。而太皇太後便執意入宮,最後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娘娘,如今您已是太皇太後,一切皆不似以往了。”

紅姑姑為太皇太後揉着額角,輕聲道:“您想,祈陽郡主幾近及笄,您眼下為郡主打算,不也是好事嗎?”

太皇太後雖與薛老夫人分道揚镳,可對薛老夫人的用心,卻不減當年。紅姑姑是想勸慰她,太皇太後選擇這條路是自己的決意,且對薛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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