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隔壁那位
繁密的枝葉遮住了幽黃的光,在地上投下濃郁的陰影,小部分延伸到男人的面容,蓋住了他方才半壓下的眉眼。
許柏成看着眼前得逞的人,也不惱,反而被氣笑了:“騙我?”
小姑娘那雙大眼睛眨巴兩下,下一秒,就因為忍不住打出的酒嗝被迫止住了笑,停了一瞬,她又傻乎乎笑起來,人不太清醒,斷斷續續道:“嗯,騙、騙的就是你。”
“……”
還騙得就是你。
許柏成看眼前的人就這樣狼狽地摔坐在地上,鞋子也不知怎麽脫落下來的,與右腳完全脫離,整個人傻乎乎的,說話也不清不楚。
像是……
擴散在空氣裏的酒精分子印證了他的答案。
他弓下腰,手臂随意地半撐在膝蓋上,随口問了句:“喝了多少成這樣了。”
小姑娘拿手比了個數字。
“兩罐啤酒?”他猜測,
蔡莞搖頭,糾正他:“三杯紅的,厲害吧。”
“……”他覺得好笑,用手比了個方才她的手勢,“這是幾?”
“三。”她說。
“……”
許柏成淡淡哦了聲,調侃着:“所以三杯,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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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沒醉,”她見不得被人看輕,尤其是他。
“那是怎麽。”
她戳着腦袋,等到終于把那個手勢表示的數字想清楚了,才慢吞吞道:“我是數學不好。”
“……”
許柏成聽笑了,無所謂地順着她:“也行吧,那就數學不好。”
“……”
饒是他這樣說,蔡莞還是有種被人瞧不起的感覺。
她試圖把他當空氣,借着撐在身後的手往前挪,挪了半天,終于讓屁股從地上起來,恢複到原先的姿勢。
繼續蹲着……
繼續察看腳後跟的傷勢……
诶,不對。
她的鞋子去哪了?
還在四下尋着。
有他的骨結分明手進入視野,鞋子也被找到了。
蔡莞把鞋子接過來,沒穿上,置于一旁,手繞到後腳跟,目光跟過去。
繁密的樹蔭把光源擋得嚴實,黑夜中不太能看清,只能靠觸摸去感知,她手指往泛着疼意的那處一戳——
眉頭即刻皺起,直接抖了個激靈。
“腳怎麽了?”有他的聲音在問。
手指上有滑膩膩的觸感,看不清更加劇了恐懼,她慢慢把臉擡起來:“……不知道。”
“……”
“疼。”她緊皺眉頭,又補充,“很疼。”
“我看看?”他看她模樣,沒忍心把人就丢路邊。
蔡莞欣然同意,點頭。
因為被疼痛支配的恐懼,這回也不敢妄動了,她指揮起人:“你繞到我後腳跟看吧。”
“……”
許柏成無奈起身,幾步,又在她側邊位置半蹲下來。
這裏成排樹木矗立。光線不太好,他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去看她的腳後跟。
強烈的白光将她的傷處照得清晰。
腳後跟有一大塊被磨破了皮,滲出星星點點鮮豔的血,有少許已經凝固成了深紅色,牢牢扒在女孩白皙的肌膚上,旁邊位置,還冒出一顆鼓鼓的水*T 泡。
光的邊緣也照到她置放在邊上的鞋。
是雙偏休閑的牛津鞋,深黑色的,帶着點矮跟,沒什麽穿舊的痕跡,看起來還是嶄新的,華而不實,不過倒是小女孩會喜歡的類型。
上頭的鞋帶被解得淩亂,鞋後跟也沾着一片顯眼的血漬。
因果聯系,顯而易見。
他還在看着。
被手電筒強光照得晃眼的蔡莞,下意識順着光源,想一探究竟。
她把腦袋轉過來,對上他的眼:“給我也看看。”
話音剛落,唯一的那束光滅了。
蔡莞糊裏糊塗地。
還沒反應過來,許柏成已經開口:“知道你這腳,傷成什麽樣了麽?”
蔡莞讷讷搖頭:“不知道。”
“那你猜猜。”
“……”
“應該,”她被他帶跑思緒,“很嚴重吧……”想到方才那種鑽心的疼,抿着嘴,眼裏滿是恐懼,“不會……是要沒命吧……”
他低笑了聲,糾正:“那還差得遠。”
“……”
“不過,這條腿,”他打了個停頓,閑閑道,“差不多是廢了。”
“?!”
蔡莞被吓到,也因為酒精作用,失去判斷力。
想也不想,火急火燎地指使起來:“你給我照照。”
“什麽。”
“手電筒,我想看看到底怎麽了。”
“真要看?”許柏成面露嚴肅。
語氣好像也有點凝重……蔡莞繼續被吓到,捏着小拳頭,在糾結,想看,又怕看到心理無法承受的。
好半晌,她終于狠下心:“嗯。”
“想好了?”
“算了,算了,”她舉棋不定,“我不看了。”
他繼續考驗她:“真不看了?”
“……”
撐着下巴,繼續埋頭思考……
不過,這回沒等她做出選擇,男人已經開了手電筒的光。
蔡莞:“……”
毫不顧忌地徑直移回去,照到傷口位置。
“自己看看吧。”聲音顯得不太耐心。
蔡莞被他這一系列說辭弄得小心髒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最終,她還是沒抵住好奇心,轉頭費勁地看了過去,傷口是一點點進入視野的,破皮了,透出肉的顏色,出了鮮紅的血了,有些成了暗紅色,還有……
怎麽還起了這麽一個圓鼓鼓的東西?好胖?!
慘不忍睹。
皮開肉綻。
真沒命了。
這是腦袋裏最先蹦出的三個詞。
她想撐住表情可惜沒繃住,下一秒,人又摔到了地上:“完了……真的廢了……”
“……”
不過是小傷。
許柏成沒料到小姑娘會是這反應。
他看着再次一屁股倒在地上的人,也不打算再吓她了,只問:“還能走麽?”
蔡莞:“不能。”
“真不能?”
那雙如流浪小狗般的眼眨巴兩下,“……真不能。”
“……”
現在,只能自己逗的人自己負責了。
他撐着膝蓋,無奈嘆口氣,他視線又在四周打了個轉,繼續問她:“那能不能堅持一下,走到那邊花壇?”
“……”
蔡莞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應該可以。”
“那過去吧。”
蔡莞哦了聲,直到艱難爬起*T 來,才想起來自己為什麽要過去的問題。
她懵懵地看向他。
“坐那等着,”他也站起來,給她答案,“我去給你買點藥,處理傷口。”
今天晚上和參加競賽的師兄弟一起聚完餐,許柏成本來是要在去研究所拿文件,卻沒想到路上先碰上了蔡莞。
他沿路往前,小巷幽深。
印象裏的那家藥店在前頭巷子的尾端。
店面不算大,燈點得倒是出奇的亮,外頭玻璃櫥窗上貼着“促銷”兩個大字,許柏成推門進去。照着營業員的指引,從幾排琳琅滿目的藥品貨架上,取了幾樣需要的。
很快,結完賬,出來了。
走到巷子口,又似乎想到什麽,他折返回去、
再次出來,拎在手裏的藥品又多了一種。
另一邊,蔡莞遵守承諾,坐在花壇邊上。
受傷的那只腿也被她架上來,也許是太無聊,手閑不住,她時不時就往上頭去戳,結果疼得人又是一頓瑟縮。
許柏成回去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他無可奈何,拎着塑料袋在人面前蹲下:“先別動。”
聞聲,蔡莞這才停了手,她腮幫子鼓了鼓,還是那句:“疼……快沒命了……”
他從袋子裏取出棉簽和碘酒,示意她把腳放到他半蹲下來的大腿上,用棉簽蘸了碘酒,借着手機後頭的手電筒,沿着她血肉模糊的傷口邊緣進行消毒。
大概是怕她疼,他手上動作很輕,細致而緩慢,也顯得格外有耐心。
可即使如此,小姑娘還是可憐兮兮地扒住花壇邊沿,嘴裏時不時發出嘶的聲音來。
蔡莞是真的很怕。
被酒精放大了痛感,那雙眼就直直盯在正在被處理的傷口上。
可不知不覺,視線就悄然挪上了他那張臉上。
白光的邊緣處是微微被打亮的下颌,線條分明利落,再往上,是他泛紅的唇,挺拔的鼻,還有那雙目光正落在她傷口處的眼,睫毛濃密,在眼底覆下小片扇形陰影。
好好看哦……
果然是臉!蛋!天!才!
好專注,好溫柔哦……
怎麽滿眼都好像冒了粉紅色的——
“泡泡”兩個字還沒在心裏說完。
下一秒,許柏成措不及防擡起眼。
兩人視線在半空中交彙。
男人長睫投下的陰影襯得的眸色更深,他那雙琥珀色的瞳眸就映在眼前,黑睫濃密,輕顫時留下窸窣碎影,間雜在白光中,與生俱來,像是含着情。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
此時此刻,蔡莞的呼吸跟着一滞。
就像是,空氣中的氧氣陡然被全部抽掉。
從未有過的感覺。
她有點失神。
再反應過來時,是痛覺刺激神經,她抓着邊沿的手一緊,腳也條件反射性地往回抽。
許柏成還捏着棉簽在消毒,調侃了句:“這麽愛動,你是三歲小孩麽?”
“……”
蔡莞怯怯地把腳挪回去,而後蹦出幾個字:“二十二了。“
許柏成換了根新的棉簽蘸上碘酒,繼續碰上傷口。
她看着眼前人,下意識地*T 想起這幾天因為他越來越重的黑眼圈,也不知被什麽觸動了開關,五官瞬間擰到一塊,委屈巴巴地補充道:“明明是可以欣賞帥哥的年紀!我卻因為你!”
“……”
她眼裏浮出點霧氣:“不光得重修高數!還不能欣賞帥哥了!”
聽見後者,許柏成擡起眼,挑了下眉:“不能欣賞帥哥?”
蔡莞;“嗯。”
“怎麽就不能欣賞帥哥?”他追問。
蔡莞避開那雙蠱惑人的眼,突然後悔起方才的沖動。
她堅決道:“我不和你說。”
許柏成慫恿:“說說。”
“不要。”
許柏成:“真小氣成這樣?”
蔡莞垂頭不答。
“也行。”他倒也不在意,繼續幫她處理着傷口,“那咱聊聊高數。”
“……”
是真不該提這些!
她沒答應,還是同樣兩個字:“不要。”
許柏成跟沒聽見似的:“你背個高階導數公式給我聽聽。”
“……”
許柏成:“不會?”
“陳教授又還沒教到那裏!”
“你上學期不是學過?”
“……”
“所以,忘了? ”
“……”
“那就是不會。”
“……”
見她一聲不吭的模樣,許柏成彎了彎唇,故意道:“不會的話,那我明天去和陳教授打小報告了。”
“……”他這是人說的話?
她小手緊捏成拳頭,氣急敗壞道:“你幹嘛難為我?這麽長一大串呢!”
“長麽?”他閑散笑笑,“你就當表演個節目,別有心理壓力。”
蔡莞忍不下去了:“我幹嘛給你表演節目?”
“這不是無聊麽?”他說得不太正經。
“……”
“你幫忙助助興。”
“……”
蔡莞氣炸了,可也是真的怕他會打小報告。
“你不要以為我不會。”隔了幾秒,她唇瓣終于動了動,“我會的,遠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
“嗯。”許柏成也沒反駁,“那你也得先把這條背了。”
“……”
蔡莞悶悶地吐了口氣,又一陣痛感從那處蕩開來,她認栽地憋出兩個字:“算了。”
許柏成:“不會?”
“不是。”她還在否認,“就覺得挺沒意思的。”
“嗯?”
“要不然,”她斟酌幾秒,認命地改口,“我們還是聊聊……為什麽因為你,我欣賞不了帥哥吧……”
作者有話說:
蔡花癡:好吧,我舉雙手投降。抱緊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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