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隔壁那位
數學不難的, 以後有機會教你。
以後有機會教你。
教你。
如此一句簡單的話,從醉酒被他送回家那晚開始,已經不知道在耳邊循環過多少遍。
偶然碰上他,看到他那雙笑眼, 會自動播放;翻閱高數課本, 解着煩人的高數難題, 會自動播放;早上出門晚上歸家, 經過這條兩人共用的樓道, 看到隔*T 壁對門,會自動播放……
而且, 是繪聲繪色,有畫面, 有聲音的自動播放。
而如今, 當下。
聽他漫不經心地重複起幾個字眼, 蔡莞最直觀的感受是——
更折磨人了。
所以, 她方才蹩腳的行為,屬于掩耳盜鈴?
所以,受到提醒的他, 接下來,是要履行承諾了?
所以,她不敢想下去了……
剛松下的這口氣, 在轉瞬之間又被提起來。
第一反應, 是裝傻:“啊?”
“忘了?”許柏成見她如此模樣,提醒道, “你喝醉了那天晚上, 想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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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
繼續裝傻, “有嗎?”
“離開前, 最後一句。”他替她回憶。
假裝在回想,還是,“……忘了。”
“當時你還挺傷心。”
“……有嗎?”
“再想想。”
“想不起來了。”
此時,許柏成終于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行吧,想不起來就算了。”
蔡莞心裏舒了口氣。
“但數學呢,還是得教。”
“?”
突然而來的轉折。
蔡莞皺眉,緊張兮兮地抱緊懷裏的包:“為什麽?”
“還有為什麽。”他好笑道。
她無辜大眼睛眨巴兩下。
烏沉沉的瞳孔在探究原因。
男人語氣淡淡:“你是不是從小到大數學成績都不太理想?”
想了想,蔡莞默默點頭。
“你是不是幾次重修也還沒過?”
蔡莞又點頭。
“你喝醉酒那天晚上,是不是還在為這些事難過?
蔡莞繼續點頭。
“你是不是這學期也不想及格了?”
蔡莞再次繼續點頭。
點到一半,突然發現點錯了,趕緊更正為搖頭。
“那不把課本拿出來?”他自然而然地跟出這一句。
覺得很有道理的蔡莞手已經拉來背包拉鏈,花費大功夫塞進去的高數課本,這會輕而易舉就被攤到了面前。
她手重新把拉鏈合上,跟着去翻這幾天在學習的頁數。
翻着翻着,手突然一頓。
遲鈍,遲鈍,遲鈍!她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怎麽沒守住防線!
“有哪些題不會?”他人走過來,聲音從頭頂落下。
蔡莞望着桌上書本,趕緊一合:“沒有不會的。”
“沒有?”顯然他沒相信。
蔡莞也覺得這不可信,改了陳詞:“不會的,我可以找陳教授問。”
“現在?”他停在她身旁位置,眉梢微揚。
現在……現在,好像真沒辦法。
下周五開小竈的時候,順便請教也不是不可以。
這樣想好,剛準備開口回答,字眼又被吞了回去。
等下,她為什麽要這麽怕他教她題目?
她對他又不是男女喜歡的那種心動,她不過只是單純得認為這個人長得好看而已,怎麽可能會發生電視劇裏那種荒謬到不行的情節?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而且,再說,他剛還奴役她幫忙幹活,現在教她題目,不應該算是禮尚往來?
若是太過矯枉過正,反而容易起到反作用。
如此想着,她壓着書本封皮的手慢吞吞挪了開來。
再是翻開,翻到陳教授布置的課後練習題部*T 分,那裏有她不會的。
蔡莞戳上一題。
書本上的字體小,男人個子又高,輕度近視導致看不清晰,許柏成一只手撐在餐桌旁,上身微俯下來,在一定的距離,閑閑地掃了眼、
“你這怎麽專挑錯誤的答案填?”毫不留情的話音。
明明是他要教她……蔡莞成功被氣到,“我要是填對了,還有你什麽事。”
維持着姿勢,男人眯了眯眼,勾着唇角說:“好像也是。”
“……”
有椅子拖動與地面摩擦發出的窸窣聲響。
許柏成把插兜的手拿出來,拖過側邊的另一張椅子,在餐桌側邊位置懶散坐下。
蔡莞還在郁悶,裝作不理睬的模樣。
她圓圓的手指頭正對着這題上她寫下的答案,那個C。
是半蒙半猜,得出的錯誤的答案。
餘光中有只漂亮的手遞過來,掌心朝上,五指微微蜷着。
杵在那,像是在跟她讨要什麽。
蔡莞沒明白,也感覺他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如此無言地盯了會,她越來越不自在,最終沒忍住,擡起頭:“幹嘛?”
先撞上的是他那雙動人笑眼。
然後,是他借着修長的食指朝她勾了勾,用低沉好聽的聲音在說:“書,筆,還有——”
“準備一下,把腦袋也帶上。”
嗓子有瞬間的發幹,呼吸的節奏也有點亂,蔡莞抱着玻璃杯喝了幾口,看男人的筆觸落在課本習題的空白處。
計算過程鋪展開,邏輯清晰,步驟簡明。
他的字也好看,不是那種死板的端正,帶着連筆,肆意也不受束縛。
從那道她選“C”的題目開始,到其他未寫上正确答案的題目。
這一題講解完畢。
許柏成把課本推到她面前:“聽懂了麽?”
蔡莞盯着上頭的步驟看,讷讷地點了點頭,只是擡起頭,察覺到他狐疑的目光,又心虛地改成了搖頭。
許柏成:“哪沒懂。”
蔡莞手指上去,實話道:“從第二步開始,就沒懂。”
“……”
“那你點什麽頭?”他問。
這塊的知識點難,也是新接觸的,題目出得刁鑽易混淆。所以,剛才每道題講完之後,她都實誠地搖搖頭,許柏成不得不再給她細致講上幾遍。
她支吾着,可憐巴巴道:“點頭……我怕你講煩了。”
在男人指間轉動的水筆慢慢停住。
頓了幾秒,懶洋洋的溫和聲線,“還真是有點講煩了。”
“……”
原本就怕他不耐煩,聽見這話,蔡莞腮幫子鼓了鼓,更是怯生生地壓下眉眼。
她望着眼皮子底下的課本,一點也沒長進的正确率,以及方才讓他三番五次講解,還是有點雲裏霧裏的題目,被打擊得全然忘了是男人主動請纓給她講的題。
現在,只有好沮喪,好消沉……
不想聽了,也有點想放棄了……
下一秒,她光潔飽滿的額頭磕下來。
與餐桌親密接觸之前,前頭課本被又推過來些,墊在下面,腦袋砸下去也不疼。
蔡莞兀自埋了會,撩起眼皮看護*T 住她前額的人。
男人身體已經靠上椅背,姿态極為閑适地,筆直地盯着她看了幾秒,唇角跟着輕輕地勾了起來,表情也奇奇怪怪的。
蔡莞見他表情不對勁,不自覺地摸臉:“你笑什麽?”
他直接道:“笑你黑眼圈,還挺好看。”
“……”
“有點像,”他指間的筆還在随意轉着,“精心化了的……那種煙熏妝?”
“……”
“一會晚上,和人約了一起去酒吧玩?”
“……”
僅有的謝意一瞬消散。
蔡莞被他的調侃氣得從餐桌上彈起來,兩只水靈靈的大眼睛裏裹藏着怒氣,氣到只想出三個字來反駁他:“你!才!去!”
“我怎麽去?”他氣定神閑地,“我也沒化這麽好看的煙熏妝。”
“……”
她平常最讨厭別人拿她的黑眼圈說事、無意的也還好、可明顯現下他這就是故意的。
蔡莞說不過他,幹脆閉上嘴巴,扯過那張課本,自己低頭研究。
許柏成看她,也沒半點愧疚:“生氣了?”
“……”
“脾氣這麽大啊。”
“……”
“所以,”他又跟着問了句,“也不需要再給你講講題了?”
“……”
沉默了會,蔡莞還是別扭地轉過頭:“你不說講煩了?”
許柏成眉梢微揚,指間轉動的筆跟着停下來,筆尖輕輕在桌面上碰了下,悄無聲息的,如同他輕彎的嘴角:“講煩了,我還能這麽好好和你說話?”
也許是平視的關系。
這樣坐在近處,男人的瞳眸在光下像是被染上一層柔和的濾鏡。
不知道是不是仗着自己好看,他盯着人看的時候,總是無所顧忌的。黑長睫毛擡起,目光裏帶着濃郁的意味,而他卻半分不知。
蔡莞一怔,積攢的火氣莫名消散了些,喉嚨又有點發幹。
她撈過面前的玻璃杯,繼續把水灌進嘴裏,溫吞道:“……你剛也沒好好和我說話。”
“不止沒有好好,”她較真地撥高音量,“還搞人生攻擊!”
許柏成聽笑了:“我攻擊你什麽了。”
她指着眼睛下面,很生氣:“你說我黑眼圈重。”
許柏成:“我不是誇你好看?”
蔡莞瞪着眼,又不說話了。
“行吧。”許柏成用手半撐起腦袋,像是終于知道自己得罪人了,态度極好地問,“要不然給你道個歉?”
男人的目光順着從微挑的眼尾撇過來。
剛喝下的水似乎沒了半點作用,她下意識又去抓杯子,才發現裏頭已經空了。
措不及防的尴尬。
不過好在,有人及時打破了此刻的微妙氣氛。
敞開的大門外,有剛到的開鎖師傅在喊:“诶,哪位說要開鎖的呀?”
蔡莞收回觸到杯壁的手,及時抓住救命稻草:“師傅,我!”
慌裏慌張地,她連桌上物品都沒收,就快步走了出去。
許柏成沒跟上去,坐在原來位置,伸手從她草稿本裏撕下空白一張。
狹窄樓道裏,簡短的交談,師傅經驗老道地開始工程作業,蔡莞在邊上旁*T 觀。
不過幾分鐘,門就給打開了。
開鎖費用五十元,蔡莞想起來手機還在許柏成屋裏,又跑回去拿。
這一回,她連帶着桌上所有都一齊快速收進包裏,充電器還回去。
許柏成也懶洋洋地站起身,送她出去。
蔡莞肉疼地跟開鎖師傅掃碼轉賬。
她把人送走以後,轉過身,才發現身後對門還敞着,許柏成斜倚在門沿邊上,雙手抱在胸前,朝她看過來,像是有事。
蔡莞問他:“還有事?”
許柏成颔首,抱胸的手伸出來,一張半折起來的白紙露出來。
她看着紙張背面若有似無的字跡,不明白:“什麽。”
他遞過來:“看了就知道了。”
跟着,那張被折成豆腐塊的紙落到她掌心。
他又擡眸看她眼,目光定格在某處,低笑了聲,借着極為慵懶的口吻又補了句,“還是明天再看吧。”
還有,“早點睡。”
被開鎖師父打開的門重新關上。
蔡莞站在屋內,背靠着門,像是已經忘了上一分鐘他說過的話,手指很快拆解開了被塞進手裏的豆腐塊。
紙張很熟悉,是她草稿本上的空頁。
書寫着題號數字,下邊,連帶解題過程。
蔡莞盯着題號反複看了好幾眼,比對上課本,這才想起這是她還沒來得及讓他講的題目。
整整八道。
包攬了剩下所有的,她會的,不會的。
所以……
她仔細想了想。
這是他趁着她出來旁觀師傅開鎖的那三五分鐘寫的?
好快,三五分鐘,就寫出了她三五天都解不出的題。
解題過程簡潔利落,公式推導清楚明晰,字還寫得那麽好看。
就好像。
有些話,他不止是說說而已。
不止是說完,蠱惑了人心,就不負責任地,全然撒手不管了。
他是真的,真的有在兌現,随口許下的諾言。
不過是随口,卻也那麽兌現得如此認真。
砰砰,砰砰。
小心髒又不受控地雀躍跳動起來。
停,停,給我停下。
蔡莞捂了捂胸口,半晌,自暴自棄地呼出口氣。
算了,跳吧。
反正不是心動!
她重新把紙張折成兩下,疊成豆腐塊,夾進了課本當中。她站在門邊,身上背包被她直接撒手不管置在地上。
而後,她經過卧室,先拐進了衛生間。
開了燈。
面前對着的是大塊亮堂堂的鏡子,裏面有她的模樣。
蔡莞對着照了照,眯着眼,手戳上眼下位置,身體漸漸前傾,直到貼上鏡子。
而後。
腦袋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了個念頭——
這裏。
以後出門要不然好好遮一遮?
接連好幾天,蔡莞早上起來照鏡子,都會有意無意注意到眼底那團天生的烏青。
只是之後剛好迎來國慶黃金七天假期,這期間,她幾乎被困在公寓做着帶教老師布置的工作。居家辦公,自然也沒有修飾外形的必要……
點着外賣,不用出門,遇上對門的幾率也小。
如此不修邊幅地随意過着日子。
一直到新一周來臨,準備出門上班時,*T 再次對着鏡子的她,差不多已經忘了那晚的想法。
辦公室內很嘈雜,她到時,還沒到上班的時間點。
王鵬端着一杯咖啡,站在林沛玲的工位前面:“我剛買早餐,順便也幫你帶了一杯。”
林沛玲:“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我前幾天的稿子,還是你幫忙修改的,我都不知道怎麽謝你呢。”
王鵬:“沒事,都是同事,有什麽好客氣的。咖啡,你拿着吧。”
林沛玲:“那就謝謝啦。”
說着,王鵬把咖啡給了出去,也轉身回了自己的工位。
蔡莞正好放下東西,坐下來。
林沛玲也跟着湊到她邊上來:“菜菜,我們中午一起出去吃吧,我聽別的同事說,樓下新開了一家面店,很好吃的。”
“這樣麽。”
“對啊。”林沛玲點頭,“而且很近,一條馬路,不過今天晶晶請假了,就我們倆吃。”
她答應下來,“行。”
等待電腦打開的間隙,蔡莞随手擺弄手機,無聊地點進了“戀愛超超超甜指南”app。
最近她玩這個游戲,毫無戀愛感覺,純屬勞累工作之後的解壓。
因為她擅長暴力解決問題的緣故,綠茶那道關卡一遍遍重來,還是沒有過去,當下手機屏幕裏又來到了那位綠茶拽着她男朋友衣角哭的畫面,
她動了動手指,操作起屏幕上的自己。
小人踩着高跟鞋,朝着綠茶走過去,稍近一點的距離,小人周圍就跳出了功能按鍵。
蔡莞摁上“手”按鍵的瞬間,條件反射性地遲疑。
不知怎麽地。
這些天,每回動手之前,腦袋裏,都會蹦出許柏成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還挺可愛”。
像是被念了緊箍咒。
不斷的,不斷的,在耳側循環播放。
還挺可愛。
還、挺、可、愛。
可、愛。
可愛個屁!
他怎麽那麽傻白甜呢!
蔡莞被湧上來的火氣撺掇着,手指徑直摁了下去。
二十九下,眼也不眨,一頓輸出,綠茶的臉肉眼可見地廢了。
與此同時,突然反應過來。
最近,她好像因為許柏成的關系,都給了這位綠茶寬待——
少一下,二十九下。
蔡莞默默吐出口氣。
這一回,二十九巴掌,又重新變成三十巴掌。
心頭的郁悶稍稍疏解。
不過,系統下一秒,就給她抛了個炸彈。
【尊敬的玩家,您好。鑒于您對游戲NPC“曉優”動用太過暴力的處理方式,系統特此對您發出黃牌警告,游戲進度條自動倒退至解鎖新人物“曉優”時期,請您把握機會,運用更為恰當的方式攻克NPC“曉優”哦~】
讀完一整段。
心裏有無數拳腳在往外亂飙。
還沒等她把公告上的叉點掉。
系統過了秒數,自動變了場景,時間也跟着回到了最初。
黑屏上出現“第一幕”三個字。
而後畫面上變成了曉優挽上她的手,笑嘻嘻地問:“姐姐,今天是不是你男朋友送你來的公司這邊的呀?”
蔡莞皺了皺眉頭。
趁着自己還*T 沒暴躁之前,先從游戲裏退了出來。
接近中午的時間點。
蔡莞跟林沛玲一塊出門去吃午餐。
新開的面店很近,就在她公司樓下的對面,隔着一條斑馬線,門口擺放着喜慶的紅色花籃,排場不小。
門口貼着顯眼的廣告。
“開業大酬賓,每碗面贈送一個荷包蛋。”
蔡莞跟着林沛玲往裏頭走。
店裏的面積算不上大,裝潢的風格也屬于簡單的,明亮的白熾燈籠罩着整個屋子,看起來生意也挺好的,顧客絡繹不絕,空出來的座位也沒多少了。
兩人停在櫃臺處。
林沛玲動作迅速地點了碗招牌三鮮面,蔡莞有點糾結,還正望着面前的菜單斟酌思量。
身旁的林沛玲拍了拍她:“菜菜,快沒位子了,我先去占個,你慢慢點啊。”
蔡莞:“行。”
說着,她先一步離開了。
蔡莞的注意力全在菜單上,慢慢掰着手指頭,在招牌三鮮面和排骨面中猶豫許久。
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
蔡莞掃完碼,接過號碼牌,轉頭去找林沛玲。
店內客人比剛進來的時候還多了一些,剩下的位子也少得可憐。
蔡莞轉了轉視線,有些費勁地終于在某個靠角落點的位子找到了她的身影。
她快步過去。
靠近點,這才發現她是與別人拼了座。
這倒也沒關系,畢竟現下這狀況,在裏頭能找到兩個挨在一塊的座位都難。
只是當她離那處越來越近時。
她突然發現坐在林沛玲對面的男人身形輪廓,意外熟悉。
熟悉到,她腦子裏一下子就跳出了他的名字。
還沒等她緩過神來。
林沛玲也看到了她,高舉起手打招呼:“菜菜,我在這呢。”
與此同時。
前頭男人的臉也恰好轉過來,蔡莞确認了。
許柏成。
作者有話說:
修羅場預警!
現實版“還挺可愛”綠茶已經準備加入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