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就是死貴

哄着煜珣睡下後,貝耀飛急忙趕回了草荷堂。然後,心一橫,跪在大堂裏,決定和師父攤牌。

虞慶蘭滿頭黑線的披衣起身,看着心愛的徒弟,蹙起了那總顯寂寥的秀眉,“剛回來你就不讓我睡安穩覺啊?”

“徒兒不敢。”

“你有什麽不敢的?說吧,這大半夜的,什麽事?”

貝耀飛叩首,道:“請師父收回成命。”

虞慶蘭挑挑眉,問道:“我不記得給過你什麽命令啊?”

“師父,請恕徒兒冒昧。我對小修只是兄妹之情,并無非分之想,所以請師父收回成婚之令。”

虞慶蘭不悅的看着跪得筆直的人,幽幽開口:“你去見洪煜珣了?”

“是。”

“不是跟你說少跟他來往嗎?”

“徒兒不放心他的傷,過去看看。”

“然後呢?他跟你說什麽了?”

貝耀飛抿抿薄唇,不知該如何開口。

“京裏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洪煜珣不是個簡單的人,小心被他賣了。”

“煜珣不會的。”

“不會?那可說不準。別忘了魏氏父子的死,有一半是因為你們。搞不好啊,就是這個碌碌無為的太子爺下的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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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不是煜珣做的。他背上的傷就是因此而來,裏面的事情亂的很,我一兩句也跟你說不清楚。總之,他是個一心為國為民的好太子,你別冤枉他。”

虞慶蘭看着出言不遜的愛徒,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說:「這還沒怎麽樣呢,就胳膊肘朝外拐,調炮往裏砸了啊。」

貝耀飛虎着臉,有些別扭的低下了頭,明知自己不該沖撞師父,但一遇上煜珣的事情,就是冷靜不下來。

“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自有百姓為其評論,你我沒必要為這事争論。只是,”虞慶蘭略微沉吟,又道:“小飛,你還記得三年前你回曦國,把那朵翡翠昙花交給族人時,說過的話嗎?”

貝耀飛不語。

虞慶蘭又道:“我可記得清楚,你說冤冤相報何時了,攻殺你族的仇人已經都被你整死了,沒必要再去惹那些恩怨,只想逍遙自在的過完一生。我說的沒錯吧?”

貝耀飛點頭不語。

“你可要考慮清楚,如果和那個洪煜珣糾纏上,那你這輩子,就別想逍遙了。嗬,他們這會兒去打月國,保不準完了事就窩裏鬥了,究竟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你要知道,成王敗寇,若是輸了,就必死無疑,難不成,你也要給他陪葬?”

“我不會讓他死的!”貝耀飛定定的看着那慈母一般的人,眼中是從未顯露過的堅決。

虞慶蘭輕嘆,終還是心軟了,“哎,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了。你好自為之吧。只是小修那裏,等等再說。”

貝耀飛驚詫的看着她,喃喃道:“您,不反對了?”

虞慶蘭苦苦一笑,“反對有用嗎?我也年輕過,也愛過,有些事情,不是老人家一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那漂亮的秀美緊緊鎖在了一起,“只是,老天爺眷顧的始終是成對的鴛鴦,而不是硬湊在一起雙栖鳳、共宿凰。等哪天老天爺突然發威,你的夢被驚醒了,才知道,有些事情是強扭不來的。”

“師父?”很少見師父如此傷懷,貝耀飛不禁有些擔心。

收拾了複雜的心情,虞慶蘭和藹的一笑,“行啦,你去吧。”

“是。哦,對了師父,有沒有一種外傷藥,既可以讓傷口迅速愈合,又不會太刺激?”

虞慶蘭挑挑秀眉,“給洪煜珣的?”

“嗯。芙蓉散雖然見效快,但,太折騰人了。”

“多加些冰薄荷不就行了。”

“已經加了雙份的量了,再加的話,我怕他會睡不醒。”

“連那點痛都忍不了,還真是嬌貴。”

“師父,有辦法嗎?”

“哎,藥局裏有‘九十四鬼’的配方,你自己去找吧。”

“‘九十四鬼’?江湖盛傳的療傷神藥?方子在堂裏?”貝耀飛幾乎不敢相信,那藥粉一小包就值五十兩金子,相傳是鬼手毒師用九十四個人試藥,整出來的寶貝,不管多重的外傷,只要抹上,一個月準見好,而且不痛不癢,還不會留疤。鬼手毒師退隐江湖、銷聲匿跡三十餘年,江湖上剩下的‘九十四鬼’,價格一路飙升,被人戲稱為‘就是死貴’,沒成想,它的配方就在堂裏。

“你也別高興的太早,聽說那東西也不是最終的成稿,你得自己試試。”虞慶蘭幽幽嘆了一口氣,又道:“草荷堂和鬼手毒師有些淵源,但具體的,都已是塵封往事,我也不清楚。”

貝耀飛心裏轉了幾個彎,問道:“師父試着配過嗎?”

“沒有。我就沒去找那張方子。堂裏現在的情景,還是不跟鬼手毒師扯上關系的好。再者,咱們也不差那東西不是?”

“是,徒兒斷不會将它洩露出去。”

虞慶蘭一挑秀眉,好整似暇的笑道:“也不一定是真的,你自己看着辦。聽雙兒說好像在那個廢棄的小書庫裏。就是湖邊上的那個屋子,去找吧。”

明白師父是在試探自己,貝耀飛便沒再深問,“多謝師父。那徒兒告退了。”

“等等,試藥要小心啊,鬼手毒師的東西,弄不好會死人的。”成功看到愛徒變了臉色,虞慶蘭心情大好的起身又道:“快去吧,過幾天不是還要跟那白毛小子一起出征嘛。”

“是。”

貝耀飛有些頭痛的看着眉目舒展的師父,又擡頭看看窗外猶如銀盤的月亮,決定立刻着手配藥。

剛一跨出院門,他突然意識到,那個小書庫的鑰匙好像是虞慶蘭親自保管的,于是再次回身,卻見那人正倚着門框,呆呆的望着夜空,瘦削的背影在月光下越發寂寞,微揚的頭似是在問天,茫然無助……

貝耀飛略微加重腳步,見虞慶蘭回神兒看他,笑道:“師父,我沒記錯的話,那個小書庫的鎖是特制的,鑰匙……”

“哦,瞧我這記性,給。”虞慶蘭說着,從頭上拔下一根形狀有些怪異的簪子,扔了過去。

貝耀飛伸手接住,“謝謝師父。”

“快去吧。”

虞慶蘭笑得很和煦,但貝耀飛依舊可以感覺到那股莫名的憂傷,好似失去主人的影子,孤單的讓人心痛……

看着那個一步三回頭的徒弟,虞慶蘭無奈的笑笑,心說:「這孩子還真是心細,恐怕是讓他擔心了。」

難忍的孤寂早已在想起那人的那一刻,席卷全身,原本以為自己已然忘了那段可笑的感情,但看着徒弟堅定的目光,竟忍住不住一陣慌亂。如果當初自己再堅持一些,結果會不會有所改變?那離經叛道的愛戀究竟是對是錯?

幽幽一聲長嘆,虞慶蘭借着皎潔的月色,獨自尋着小路,來到了那片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花海。

聞着肆意飄散的花香,看着泛着銀光的寒蘭,空着的心有那麽一瞬,溢滿芬芳。風過無聲,卻驚醒了沉醉其中的人,噙滿淚水的眸子再也承受不起,幽怨的思念奪眶而出,“雙兒,你還記得這片蘭花嗎?還記得我嗎?你在哪?我好想你……”

貝耀飛在小書庫裏翻了一夜,終于在天亮的時候發現了那個傳說中的藥方。在一個不起眼的破舊盒子裏,一張褶皺橫生、被水泡過的發黃草紙,安靜的躺在裏面……。若不是上面大大‘九十四鬼’字樣,貝耀飛絕對會忽略掉它!

借着已然出生的紅日,貝耀飛仔細分辨着上面淩亂的字跡,暗自心驚。很大的一張紙上滿滿登登全是藥名,看似藥方,實際上只是張草稿紙……。仔細數了數,一共一百三十七種藥,其中有九十三個名字畫上了叉。按照師父的說法,鬼手毒師試驗了九十四次,也就是說,剩下的四十四味藥中有一種是多餘的。對着那些并不罕見的藥名琢磨了半天,他還是決定一樣樣試。

果斷從後院抓了兩籠子兔子,貝耀飛把藥廬門一關,便開始了他的試藥之旅……

在前後死了四十多只無辜的兔子後,貝耀飛泛起了猶豫,心說,莫不是只能用人試藥才行?思量再三,他還是舉起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劃了下去……

“你這死孩子!幹什麽呢!”虞慶蘭翻騰一夜,天光見亮才淺淺睡去。再睜眼時,太陽都快落山了。放心不下徒弟,她飯也沒吃就趕過來,卻看見那小祖宗正拿着匕首要傷自己,驚得她立時大吼了一嗓子。

貝耀飛停手看着站在門口的師父,無奈的笑笑,“師父,好像只能用人試藥才行……”

虞慶蘭皺眉看着一地死兔子,伸手拿起那張疑似藥方的草紙,轉轉眼睛,半晌,道:“四十四味藥全放進去試試。”

“啊?”一夜未睡讓貝耀飛腦袋有些暈,但還能轉,“師父,這藥不是用九十四個人試出來的嗎?那應該會剔除九十四種才是啊。這裏只劃掉了九十三種,剩下的裏面應該多一個才對啊。”

“第九十四個人不一定死了啊。”

“都九十四只鬼了,怎麽會活着?”貝耀飛睜着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苦悶的看着恩師。

虞慶蘭一挑秀眉,翻了個白眼,“你知道第九十四個人是誰嗎?”

“啊?”

“哎,不瞞你了,第九十四個人是你師爺,人稱殘荷豔鬼,所以是九十四鬼。”

“哈?”

“那會兒我還沒來草荷堂呢,具體怎麽回事我也不清楚,反正你師爺活着,傷也全好了。”

“哦,那我試試。”貝耀飛揉揉發澀的眼睛,拿過青花乳缽繼續配藥。

這一次,兔子沒死……

虞慶蘭一笑,道:“對了吧。行了,你快睡覺去吧。”

“嗯,謝謝師父。”

虞慶蘭摸摸癟了的肚子,留下一句“記得吃了飯在休息。”,便離開了藥廬。

貝耀飛又杵了杵那只活蹦亂跳的兔子,還是有些不放心。想都沒想,他下意識的用指甲劃破手指,去蘸了些藥粉。随即天旋地轉,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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