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夜雛名菜
從槐田郡直往南走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脈，名喚靖槐山脈，其中最複雜的要數槐田郡正南方的紫槐山。原本山中無路，但走的人多了，便出現了一條條時斷時續、蜿蜒曲折的山道。
百年前的皇帝為疏通南北交通，遂命人依着這些小道，開山修路，但山上松散的土質，圓滑的巨石，使得辛苦鋪設的多條道路一次又一次的在暴雨後中斷。最終，紫槐山中只剩下一條崎岖迂回的小路，其他的官道全部中斷。
而後的皇帝便繞過紫槐山，在槐田郡東南方的紫陽郡修了一條大道，來往的商客也漸漸繞開了紫槐山。如今，人們寧可多走幾步路，也不願再進山走險。
按說四十萬大軍出征，應該走正經八百的官道，但是煜珣沒有這麽做。他仔細算了一下，如果走紫陽郡，等到達居峽時，起碼還得再賒出去一個月，但若是走山道，雖然道路險峻，還有些山賊，但最多只要半月的時日便可趕到前線。所以，他跟衆将一商議，決定進山。
馬車在颠簸的山道上随着大軍匆忙前行，煜珣在車上被颠的七葷八素，骨頭都快散了，加之背上的傷口還未痊愈，他現在的心情就一個字：煩！
馬車突然停住，煜珣一愣，擡頭一看，貝耀飛拎着藥箱、包袱挑車簾鑽了進來。
“草荷堂的事情辦完了？”
貝耀飛把東西放到角落，然後皺着蒼勁的眉毛，有些不爽的看着煜珣，心說：「這才幾天啊，怎麽又瘦了。這人到底吃不吃東西啊……」
煜珣見他不理自己，癟癟嘴，又道：“不好意思哈，叫人去催你。”
貝耀飛用手一掐煜珣尖利的下颏，又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這人如今兩頰凹陷，眼底發黑，整張就剩一雙亂轉的大眼睛了，“你是不是不吃飯啊？幾天沒見，快成骷髅了。”
煜珣原本眼睛瞟着別處，怕他責怪自己叫人催他的事情，沒成想，他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我有按時吃飯啊，藥也準時吃了的。”
“哎，誰管你的飯？叫他停了，我給你弄。這麽瘦，看着鬧心。”
煜珣鈎鈎嘴角沒說話，心裏卻喜滋滋的甜。
“對了，你怎麽選這條路？不但不好走，而且有山賊啊。”
“再怎麽不好走，半個月也能到啊。戰事這麽緊，怎能再拖？”
“這山裏前前後後、一共九窟十七寨，雖然有些正義之士，但大多數都是占山為王、不講道理的賊，你也不怕還沒到戰場就被人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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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珣轉轉眼睛，笑道：“小耗子沒告訴你他去幹嘛了嗎？”
“小耗子？誰？杜昊？”
“嗯。”
貝耀飛皺皺眉，随即想到那個杜昊在他們進入紫槐山前推說有事，向東南的槐陽郡而去。他微眯鷹目，若有所思道：“你莫不是讓他去擺平那些山賊了吧？”
煜珣點頭，“是啊，就是讓他先去找你，然後再去送禮，保我大軍平安。”
“送禮？”貝耀飛看着煜珣，從沒想到如此精明貪財的江二小姐居然也有給白眼狼送禮的時候。
“嗯，你不知道，小耗子以前可是這邊道兒上的熟人。而且據小天說，他談判的功夫是高手中的高手，讓他去處理，不會虧太多的。”
看着一臉得意的人，貝耀飛微牽嘴角，“嗬，你到是很相信他嘛。”邊說，他邊欺身上前，一把把趴在車板上的人提了起來，按在了懷裏，“怎麽不讓人鋪些褥子？不硌啊？”
再次貼到那個結實寬廣的胸膛上，感受着那人穩健有力的心跳，煜珣安心的彎起了嘴角，幸福的蹭了蹭。
“洪煜珣，你其實是屬貓的吧？”
“屬虎。”
“嗯，其實一只病老虎還不如貓。”
“哼。”煜珣閉上眼睛，又蹭了蹭。
寵溺的順了順懷裏人兒的銀發，貝耀飛輕輕扯開了他身上的長衫……
煜珣有些詫異的看看自己滑落的衣衫，不禁羞紅了臉，像只貓似的猛地把頭擠進了對方懷裏……
貝耀飛冷厲的鷹目不易察覺的染上了一層暖色，他低頭在那柔軟的銀發上深深一吻，許久，才極不情願的離開，細心檢查起人兒背上的傷。
芙蓉散的效力果然非同凡響，那些糜爛之處皆已結痂，只是留下了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溝壑。
心疼輕輕拂過傷痕，驚得懷裏的人兒一陣戰栗，“還疼嗎？”
“嗯。”
“我重新配了些藥，你試試？”
“啊…，嗯。”
貝耀飛聽到煜珣有些勉強的答話，沒做聲。迅速拿出九十四鬼，小心翼翼的塗在了患處。
冰涼的感覺好似深秋的晚風，幹爽中混雜着淡淡的寒意，卻讓人惬意的沉浸其中。煜珣舒服的輕哼一聲，卻吓了貝耀飛一跳。雖然虞慶蘭告訴他，已經找人試過藥了，但畢竟不是自己親眼所見，心底不免有些猶豫。
他立刻停下手上的活，關切的問道：“怎麽，不舒服？”
“沒事，挺好的。比以前那個強多了。”煜珣閉着眼睛，貓一樣的趴在貝耀飛懷裏，心中有一個狂躁的聲音不停叫嚣着，希望可以這樣依偎在一起，直到天荒。
暗中松了口氣，貝耀飛繼續為懷裏的寶貝治傷，直到所有的患處都塗上了藥，他才收拾了藥瓶，卻沒有放手。懷裏的人微熱的體溫讓他有些癡迷。微微仰頭靠在車壁上，懷裏的人動了動，卻和自己貼的更緊了，心底不禁泛出一絲欣喜，雙臂微收，溫柔的把人揉進了懷裏……
九十死鬼以驚人的速度修複着傷者破損的皮肉，僅僅一天，煜珣就活蹦亂跳的跑出了馬車，蹿到一小堆搭鍋造飯的士兵中，打聽居峽的事情。但這卻急壞了找不到病人的貝神醫。
貝耀飛一臉寒霜的在諾大的軍營中尋找着那個不聽話的病人。就在他鷹目眯成一線，想要殺人時，一抹銀白色映入眼簾，霎時撫去了那股狂躁不安的沖動。
“殿下你不知道，我們居峽最有名的其實不是禮花。”一個叫李超的矮個小胖子一臉興奮的說着。
煜珣好奇的眨着一雙大眼睛，忙問：“不是禮花嗎？連大典用的都是你們那裏貨啊。”
“殿下，你聽說過夜煞鳥嗎？”
“嗯。是那種只在夜間飛行，白天睡覺的怪鳥？怎麽，這鳥與居峽有關？”
小胖子點點頭，頗為自豪道：“那鳥每年初春就會南遷，而且會在我們居峽呆上兩個月左右。”
“那麽久？它們要幹嘛？”
“嘿嘿，殿下吃過‘夜雛瓊漿’這道菜嗎？”
“這個，沒有，只是聽說過。”煜珣眼睛轉了轉，道：“它們是在居峽哺育後代？”
小胖子眼睛一亮，笑道：“殿下真聰明，就是這麽回事。我們居峽有一條河中河，叫暖夜溪。河水常年溫熱，川流不息。夜煞鳥會在最暖和的河道中下蛋，用河水孵卵。然後它們就什麽都不管，直接南飛，等夏末時再回來，帶着活下來的幼鳥一起回北邊。”
“嗯，所以你們那裏最有名的是這群怪鳥和那條暖夜溪？”
旁邊一個矮瘦黝黑的中年兵丁吳病一撇嘴，道：“殿下，你就別聽他瞎白活了。我們居峽最有名的就是禮花。他說的那個。是夜煞鳥的蛋和那雛鳥，兩種都是不錯的食料。”
小胖子一瞪圓鬥眼，叫道：“那東西好吃的緊，天下聞名，當然是居峽最有名的了。”
一個居峽口音相當嚴重的小個子，趙龍在一旁插話道：“啊呀，你就知道吃。那東西再好，也是擺不上席面的鄉下土貨，怎麽是最有名的？”
衆兵将一陣哄笑。煜珣也勾起嘴角，道：“好了，別吵了，等到了居峽我去嘗嘗。”
小胖子得意的一哼，沖着趙龍挑了挑濃眉。
正在生火的周尚拍拍手上的灰，笑道：“殿下，我們弈梁的燒鴨子也特有名，等咱們打過去，俺請你吃。”
“好啊。”煜珣笑應一聲，而後若有所思的轉了轉眼睛，突然問道：“那夜煞現在飛到哪了？到居峽了嗎？”
小胖子擠擠小眼睛想了想，“應該已經到了。”
“那他們什麽時候會離開？”煜珣一雙眸子突然精光四射，滿是興奮的算計。
小胖子琢磨了半天，又看看吳病，道：“也就多半個月吧。”
吳病聽了也點頭道：“差不多。”
煜珣仰頭望着天上幽幽飄過的白雲，似是自言自語道：“夜裏飛的鳥，禮花，十幾天的時間……。”嘴角露出了一絲壞笑，他突然朗聲問道：“诶，你們能不能把這些鳥都抓住啊？”
等了半天，見沒人應，煜珣不免有些失望。但很快，他發現不是衆人不想回答，而是不敢……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讓人有種窒息的錯覺。一股明顯的氣壓襲擊者在場的所有人，吵鬧的衆兵丁随之噤若寒蟬。
煜珣驚詫的回過頭，看到了那個一臉冰霜的人。幽幽嘆了口，他剛要說什麽，但不好的預感随着那人邁開的腳步驟然降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