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平安京的那些事(3)

我是站在人類這邊的,雖然我對妖怪沒有什麽偏見,但基于立場一切異類都是我的敵人。

這樣算起來,作為半妖的安倍晴明就相當麻煩了。

我是個很怕麻煩的人,在我最開始的生命中,我甚至覺得如果我不能依靠一個叫太田的朋友我就活不下去。

但現實扇了我一巴掌之後,告訴我你不但得活下去你還要不辭辛苦給祂幹活。老板要求高,做員工的也只能忍着。

但早起是不可能忍的!自從多了兩個小崽子後,大侄子往我這跑得更勤了。

每天天還沒亮就要被吵醒來,有時候幾個小崽子還會風雅地提燈夜游,當然作為被吵醒的那個我肯定是不樂意的。

我摸了摸日漸稀疏的頭發,覺得自己再在賀茂家待下去得禿。我自認為自己的形象不錯,沒了這張臉要做的事可能難度要加上一顆星,為了我的頭發我得想個辦法離開賀茂家。

機會來的很快,幾天後藤原家的女兒生病了,看過好幾個大夫都不管用,最後藤原家主向賀茂家求助。

兄長派出的人是安倍晴明。

說起來藤原家的女兒我不僅聽過而且見過,可能在哪一年的出行游玩裏,我接到過一枝紅楓。

但這場風花雪月終究是和我無緣的,因為藤原家用金銀絲綢養出來的女兒,注定要嫁給對藤原家有用的人。

要是從前的我還有可能,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被詛咒的廢人。

作為白狐之子的安倍晴明無愧天才之名,只用了幾年就拿下了平安京第一陰陽師的稱號。

“當初我以為會是叔父你呢。”大侄子喜歡我院裏的紅楓,每至楓紅定要過來欣賞一番。

我對風雅之事也不是完全讨厭,所以備一杯熱茶招待他也未嘗不可。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人比任何生物都要健忘。”我飲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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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何大侄子最近總喜歡和我談過去的事,之前還說想讓我走出來,看來走不出來的不是我是他才對。

天才的安倍晴明也會有失誤的時候,而且這個失誤彌補不了。

藤原家的女兒死在一個月明的夜晚。

順着咒印留下的痕跡,賀茂家的陰陽師推開了我的院子。

真可笑,因為死的人不是我,所以要把一切罪名定在我身上嗎?

最後進來的是兄長。

我與他不見已有好幾年,從我搬進這個院子後,他就再也沒在旁人面前提過我。對他來說我曾是希望,後來成了禁忌。

現在應該是麻煩,而且是天大的麻煩。

他說:“我保不住你了。”

其實我不怪兄長的,作為大家長他要考慮的事情太多,有關藤原家,他不得不做出選擇。

“那位姬君,本來應該進大內的。藤原家這次做的很絕,我不得不放棄你。”

如同兒時經常落在我頭頂的手,兄長只是揚起,我往後一推,輕飄飄地告訴他:“我知道了。”

賀茂家的族人死了,于平安京無關痛癢。但這個族人是我,就算我的交際圈狹隘,但總有幾個人要來送我的。

大侄子是第一個。

也不知道他往包袱裏塞了什麽,明明看上去不大,接過來的時候差點讓我墜下去。

我沒什麽要和大侄子說的,他好像有要和我說的,最終只是動了動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第二個是安倍晴明。

我是知道他會來的,所以特意換了一條不會遇到他的路。

“我當初的占蔔還是你給我啓蒙的。”平安京第一陰陽師笑得像只狐貍。

我記得三個人一起測試,只有安倍晴明的占蔔是乙等才是。

狐貍總是喜歡猜人心思的,他笑得很愉悅:“我特意選了一個占蔔結果最壞的路,沒想到真的能找到師叔。”

師叔這個詞讓我牙酸,明明我還在賀茂家的時候,幾個小崽子沒有一個好好叫過我,現在一離開他就叫了,難不成是惡心我?

“師叔此行需要多久?”安倍晴明這樣問我。

我害死了藤原家的女兒,只要賀茂家還在平安京,我當然也就回不了。

這件事說來可笑,明明是賀茂家的女兒要拉着我一起去死,最後只因為活下來的是我,就要被賀茂家主遷怒,說起來我也很無辜。

“此行無歸期。”

“是嗎?”安倍晴明不說話了。

我繞過他繼續走他也沒攔住我,明明是平安京第一陰陽師,卻比我大侄子還要摳,好歹給我幾張符咒啊!離了平安京妖鬼們就沒結界攔着了!

第三個我以為會來的人沒有來。我無所謂,反正來了只會更麻煩。

一路上我有了同行的夥伴,雖然我一開始不想要這個夥伴。在離開平安京不久後,一個背着藥箱尖耳朵的年輕人跟上了我。

說實話我一開始差點把他當妖鬼了,畢竟有哪個人類長着尖耳朵,臉上還有很多奇怪的花紋。

“臉上的花紋是畫的,我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類。”長相妖豔的年輕人是這麽和我解釋的。

如果不是他把劍架在我脖子上的話我會更相信他。

“不行呢客人,你身上有妖鬼的氣息,不退魔的話恐有性命危險。”

妖鬼?我身上的确有,生前的欲望無法滿足,死後化成鬼也要糾纏在我身上。

随着賣藥郎說完,紅衣的女子化形環在我脖頸處。

“江大人,別來無恙。”女鬼紅色的衣擺在空中散開像一朵妖豔的紅蓮。

不,別來有恙。我很想這麽回她,畢竟我差點被她爹弄死在平安京。

女鬼嘴唇開合,淬毒的眼光投向賣藥郎:“我會殺了所有想要對江大人不利的人。”

先不說到底是誰會對我不利,但剛化形的女鬼顯然沒有搞清楚自己的實力,幾個來回過後就被賣藥郎拿捏住封印到一枝紅楓裏。

“陰陽師?還是驅魔人?”我覺得他不是僧侶,至少他頭發還很茂盛。

賣藥郎把從我身上取走的紅楓還給我:“在下只是一個普通的賣藥郎而已。”

我沒繼續追究普通兩個字放在他身上合不合适,我好奇的是:“你不退魔嗎?”只是封印的話,要不了幾年她就會脫困。

“只有具備形、真、理,退魔劍才能發揮作用。”

哦,原來是個半吊子陰陽師啊!

我将那枝紅楓埋葬在一片楓葉林裏,為了防止哪天她醒來再過來找我麻煩,我還特意施加了術法讓她忘記我。

雖然我因為羽衣狐的詛咒不能使用靈力,但總要讓自己有自保能力的,不能用靈力,又不是不能用其他的。

這對我來說很容易,因為葛葉的原因我有一大批後備糧,之前讓藤原家的女鬼跟着我也是為了調用她所有的鬼氣。

可惜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賣藥郎給封印了。

我走後那個給我添了麻煩的賣藥郎跟了上來。他知道我不喜歡他,所以也沒跟得太近,離我十幾米的距離,剛好能讓我知道他的存在。

我把他當隐形人他也不介意,甚至在我找不到食物的時候主動給我送了野果,然後又和我隔遠了距離。

漸漸地我也沒那麽排斥他了,畢竟一個人在深山老林多一個人守夜總是好的。而且賣藥郎也不粘人,偶爾路過一個村子的時候他會消失幾天,然後在我再次上路的時候又跟上來。

明明消失前說都不說一聲,回來後卻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這樣的相處模式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有一天賣藥郎對我說:“你要不要試試當我徒弟。”

天知道我這人一向單打獨鬥慣了,之前兄長給我啓蒙也只是起一個引導者的作用。因為我足夠的聰明,一些盡普通人一生努力都不能解其意的知識,我只要看一遍就能理解。

所以在大部分時候,我是不需要老師這種東西的。

但這次我答應了。

我發誓我不是看中了他那個神奇的箱子!

雖然我很好奇那個箱子為什麽每次都能拿出奇奇怪怪的東西,并且想過等他死了我能不能繼承他的遺産——比如,那個箱子?

再比如那把劍。

需要滿足條件才能使用的退魔劍我還是第一次見,這種設置是有什麽深刻含義嗎?比如當滿足了形真理之後,退魔劍能爆發出更強大的力量?

原諒我當時還對未知的力量抱有天真的妄想,畢竟算年齡的話我并不大,有點中二病很正常嘛!

但中二少年的美好幻想就是用來打破的。

“并沒有什麽特殊作用,好像是這樣看上去比較帥氣。”

中二病痊愈的那天我差點弑師。

賣藥郎還算個合格的老師,比起兄長那種無意識地引導我,賣藥郎更喜歡讓我看見一些東西。

人類就是這樣的,貪嗔癡,這是改不了的。所以才會有那麽多鬼怪,所以才會有那麽多陰陽師。善惡因果,天理循環,世界就是這樣構成的。

所以我不讨厭他們,即使是比惡鬼更像惡鬼的人類我也不讨厭他們,畢竟我也是人類,對于這種情況頂多是漠視而已。

我冷眼旁觀着縱生百态,卻唯獨不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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