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平安京那些事(8)
賀茂家最天才的弟子安倍晴明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情況,決定離開賀茂家自立門戶,這個消息震驚了整個平安京。
“可是師叔你完全就沒有驚訝過吧。”處于輿論漩渦中心的陰陽師,很淡定地與我喝着茶。
我捧着小淺薄白的品茗杯,裏面的清茶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這是唐國過來的瓷器,一般只會出現在大內和藤原家,不過我在賀茂家和源氏也看見過。
“與其說驚訝,不如說我早就料到你會走這一步。”我輕抿一口茶水,打量起他的院落來。
獨立于賀茂與源氏的第三方陰陽師,自然會收到多方的拉攏,這所宅子就是宮裏那一位送來的禮物。
庭院深深,流水潺潺,種着幾株古木,是平常風雅人士會喜歡的院落類型。不過這只是普通人眼中的院子而已,我附上一目連的妖氣,眼中的景象立馬就變了個樣。
我收回視線,問正在微笑的晴明:“這麽弱小的妖怪你也要收留嗎?”
晴明的笑容有些僵,可能是看出我毫不遮掩的惡意了吧。
“雖然是弱小的妖怪,但在一些方面還是很好用的。好歹是我的式神,所以師叔不要想着退治他們了。”
我自顧自的喝着茶,在這個問題上我顯然不能和晴明達成共識。
比起這些對我影響不大的妖怪,我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這個,給你。”我執起折扇輕叩桌子,上面放着一封書信。
其實晴明早就好奇我放在桌上的信了,只是我不說,他也只能忍着。
我想了一下下屬的囑咐,皺着眉輕聲喚道:“童子丸。”
“噗嗤。”坐我對面的陰陽師好不矜持地笑了出來。
見我看過來了,陰陽師收斂了笑意:“抱歉,只是沒想到師叔會一本正經地叫我的小名,明明之前都不肯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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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是還在賀茂家的事,那時保憲帶着兩師弟,像帶親兒子一樣,每天叫着小名,會戳使我一起叫。
我白了他一眼,明明小時候被叫一下乳名臉會紅好久,現在也終于成了沒臉沒皮的大人了。
正當我感慨歲月是把殺豬刀的時候,晴明已經看完了那份信。
他神情有些黯淡:“母親她……還好嗎?”千言萬語最後只剩下一句話最想說。
“她很好。”作為我的下屬,福利自然有保障。
晴明嘆了一口氣:“是我不孝,不能常伴在母親身邊。”
我提醒他:“有些選擇,一旦作出就沒有後悔餘地。”
陰陽師沉默了一會,把那封信小心折好,貼身收藏。
“師叔還是和以前一樣,刀子嘴豆腐心。”年輕的陰陽師突然感慨起來,“以前我和師兄在師父那裏沒聽懂課時,總會找師叔補課,師叔總是說着下次不要來了,卻每次我們在外面等久一點,就會給我們開門。”
我揉揉眉心,并不是很想回憶那段歷史。再說了,我為什麽放你們進來,你們心裏沒有數嗎?我僅僅是不想再被府裏的下人看到,再傳出不好聽的謠言。
“不僅對我們,就算師叔嘴上說着讨厭妖怪,其實不還是……”他看向立在我身後的一目連。
再說下去我怕不是要被他腦補成什麽絕世大好人。
“晴明。”我打斷他,“你的稱呼不合适了。”
明明宣布已經獨立,卻還是叫着師父、師叔、師兄,這合适嗎?
“我知道這有些不合适了。”晴明神情有些落寞,卻又很快揚起笑容,“不過師叔是不會在意的。至于外面那些人,随他們猜疑去吧。”
有時候水渾一點,有些事才會比較好做。
我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誰讓聽到師叔的稱呼時還會有些不适應,不過他也是唯一一個叫我師叔的人了。
“另外,師叔這次過來是有什麽事情嗎?”晴明好整以暇,笑眯眯地問我。
我知道他對我了解頗深,也知道我不可能為了慶祝他自立門戶特意過來,至于送信,那只是順便而已,雖說我偶爾會關心下屬的心理健康,但那并不值得我浪費我珍貴的體力。
“我不太清楚我能給師叔什麽幫助,不過師叔既然來了,無論什麽我都會竭盡全力的。”還沒等我開口,晴明就已經做出保證。
我都不知道該說他真誠還是說他傻,萬一我提出來的要求很過分呢?傻孩子,你不是很清楚我不是什麽好人嗎?
我感慨了一聲:“平安京第一陰陽師的保證啊,還真是讓我有點抗拒不了。”
“不過我真的不是來找你幫忙的。雖然晴明你可能不願相信,但你真的給不了我什麽幫助。”畢竟術業有專攻,一個正統法師的你,怎麽可能會對歪門邪道的我有共同話題。
晴明愣了一瞬:“那師叔你過來是?”
我的目光放向遠方:“晴明,一直工作是會死人的你知道嗎?”
或許源滿仲還有着一點良心,但意氣風發剛回本家的源氏少主源賴光可是一點良心都沒有!
一方面為了質量,我不得不放慢速度,而另一方面,源氏少主為了速度選擇壓迫可憐的我。不堪重負的我終于打算翹班了,我是因為平安京實在沒別的地方可以去了,才會找你的,知道了嗎?
“賴光師兄他。”這下晴明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只能試着委婉語氣,“如果是師叔你的話,他應該不會那麽過分的吧?”
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搖頭。
沒得良心的人,才不會顧及那一點點同門情誼,更別說我覺得就是因為那些“同門情誼”才使得他可勁的壓榨我,難道是我當年做了什麽惹他不高興了,所以現在才要來抱負我?
我覺得很有可能!
“既然這樣的話,師叔要不要離開源氏?”大陰陽師将手中的折扇捏緊,語氣有些忐忑,“如果不想要回賀茂家的話,我這裏……”
“晴明。”我打斷他,“你是在邀請我嗎?”
白發陰陽師苦笑:“如果師叔願意的話,這可以是邀請,如果不願意,師叔也可以時常過來做客。”
我站起了身,也是時候回去了,要不然源氏就會派人過來了。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我這麽跟他說,“等哪一天,你拿到了足夠的籌碼,再來邀請我吧。”
雖然頂着平安京第一陰陽師的名頭,但在這場戰役中,晴明只是一顆棋子,還沒有資格做下棋人。不過晴明是有天賦的,只要他願意的話,我或許能看到他當下棋人的一天。
但那都是未來的事了,現在有比那更重要的,源氏好像要違背勞動法!
“三天之後又三天,到底還要多久才能搞定?”源賴光居高臨下地盯着我這次的試驗品,那是一把已經裂縫的刀,也就是說,我的實驗又失敗了。
我完全沒有被少東家責罵的慚愧,說起來這件事也不完全是我的鍋。源氏那麽多勞動力,我在裏面頂多算源氏科學院首席,上面還壓了一個喜歡指手畫腳的少東家。
所以說我和這些陰陽道正統繼承人聊不來,每當我提出幾種嘗試,源賴光總是用他的理論知識來反駁我。在他接連掀翻了我三個試驗臺後,我便完全按照他的指示做事,然後結果就是這樣。
我是無所謂,反正給錢吃飯的甲方是老大,一切遵循甲方爸爸的意願,即使甲方爸爸是錯誤的。
可是甲方爸爸蠻不講理,照他的要求做,他還要挑剔結果不是他想要的。這就如同有人告訴我,把蘋果丢進水裏後撈上來會是金蘋果,現在金蘋果沒有,蘋果也沒了,那個人卻怪我沒給他金蘋果。
“什麽時候出結果,什麽時候再出門吧。”冷漠無情的源賴光下了這樣的決定後,開啓了結界将我鎖在院子裏了。
在他看來實驗失敗的主要因素是因為我整天摸魚,心思都沒在實驗上,我倒是覺得我很冤枉,我起碼将一天的二十分之一花在這上面了。
“你說這話良心不會疼嗎?”過來看我的源滿仲白了我一眼。
我哼哼唧唧地卧倒在鋪上,一目連給我弄了個小結界,可以隔絕外面的酷暑。事實證明,不讓我出門什麽的真是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在這樣的結界裏待一輩子。
我手裏拿着最近幾天的成果在手裏把玩着,事實證明沒有豬隊友,我的效率快了一倍不止。
“你這樣放任兒子,早晚有一天會被外面的荊棘割傷的。”
“無所謂了,不經歷傷痛就不能成長的話,那就讓我見證這一切吧。”老父親源滿仲搶走了我手中把玩的匕首。
“那源氏呢?玩壞了也不在意嗎?”我故意激他。雖然我這些天在院子裏沒動彈,但只要我想,風可以為我帶來外面的聲音。
源氏現在幾乎全部交權于少主源賴光。
源滿仲一匕首插在小桌上,石制的小圓桌就像切豆腐一樣被輕易的劃開。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我讀懂了他的潛臺詞。
源賴光這熊孩子,缺乏社會主義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