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維科努了努嘴,想睜開眼,意識卻沉浸在夢境中不肯離去。
大腦昏昏沉沉,像是躺在被曬得暖烘烘的海水裏,随着嘩嘩響的海浪,起起伏伏,漂到很遠很遠的天邊,漂到毀滅很久很久的太陽系。
雖然伽藍星有大面積的海域,但他卻很少去過。因為海底裏潛伏着好多危險的怪物,它們奇形怪狀,有的渾身長滿了觸手,有的肚子下面藏了好多只眼睛,渾身布滿了堅硬的橢圓形鱗片,皮膚上會分泌帶着腥臭味的液體。只要感受到蟲族的氣息,就會跳出水面把他們當成魚餌咬碎。
海怪喜歡吃蟲,這還是小時候雌父講給他聽的。
維科的雌父是一名軍雌,在被政府強制匹配婚姻對象前常年駐紮在海外的孤島上,跟一幫海軍朋友為伴,他們都不怕海怪,敢在海下很深的地方潛水嬉戲。他們用槍射擊襲擊蟲的海怪,把那些龐然大物打得渾身是洞,咕嚕咕嚕吐着血泡泡躲到海底。
所以那時幼小的維科一直覺得他雌父是全世界最勇敢的蟲,連那麽可怕的海怪都敢打,簡直所向披靡!
可是後來他親眼看到雌父跪在書房,被雄父用鞭子抽得渾身是血也不敢還手,維科心疼的同時又覺得他雌父如此懦弱。
明明沒做錯為什麽不敢反駁,被打得傷痕累累為什麽不會反抗,這才不是他的雌父,他雌父連海怪都敢打,怎麽會害怕如此矮小的雄父呢?
正當他想沖上去跟雄父理論時,被身後的亞雌保姆抱住,用力拖回了房間裏,不一會雌父回來,保姆将維科偷窺的事情告訴了對方。當時雌父說了些什麽維科已經不記得了,他腦子裏卻清晰的镌刻着那時候雌父臉上的表情。
那是雌父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淚,不是被雄父誤會的委屈,也不是被打後因為傷痛而産生的生理淚水。
而是無奈,不僅是對這個世道的無奈,也是對政府統治的無奈,只要還活在伽藍星一天,他就要面對着雌雄永無止境的不平等待遇。更絕望的是他的幼崽長到後也會步自己後塵,窮其一生掙紮在命運的漩渦裏。
維科不懂他雌父,更不懂那些在雄蟲面前低三下四的雌蟲們,就算他們有精神力,雌蟲也可以用骨翅打敗他們,何況雌性還這麽多,沒理由雌蟲就要低雄蟲一等。況且這個社會上大部分的勞動成果都是雌蟲的功勞,雄蟲不過就是一群坐享其成不勞而獲的蛀蟲而已!
不要在跟他說什麽一且都是為了種族的繁衍,如果非要在沒有犯錯的情況下,一方向另一方低頭,他覺得這樣的種族,也沒必要再存在下去。
雄蟲數量稀少,不是他們權益特殊化的理由,而政府所做出臺的政策,也并沒讓雌雄懸殊的比例有所改變。
就像得了胃病卻要一個勁的吃感冒藥一樣,都沒對症下藥過,做再多的治療,耗費再多的物資財力,出現的問題也不會得到解決。
有時候維科夜深蟲靜時躺在床上總會幻想,假如有一天伽藍星被其他種族或者周邊的國家打敗了,在炸彈和高射炮的攻擊下,一切文明和制度都被打回原形。那時候他是不是就能逃出生天,脫離這令人窒息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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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奢求其他,至少能在發情期時領到免費的抑制劑。
維科在夢境中看到了一只蟲正緊緊抱住自己,他面部柔和,被光芒團團包裹住,皮膚晶瑩剔透,像是一顆巨大的水晶石。自己越努力想看清對方的樣子,就越會被那些光芒刺到眼睛。
雌父?是你嗎雌父?
正當維科焦急的想喊出那個稱呼時,一只帶着些許涼意的手擋住視野,讓他的面前變得一片黑暗。
“睡吧。”對方說。
那聲音輕而緩慢,像是春天開滿花的樹下迎面而來的微風,帶着暖暖的香甜,複蘇着冰冷的心。
不是雌父的聲音,卻依然很好聽。
維科也在夢境中回抱住對方的身體,貪戀的汲取着懷中的花香,再次安眠入夢。在夢中還會睡着,這可真是個不同尋常的體驗。
看着懷裏漸漸安靜下來的維科,闌夜秋這才緩緩松了口氣。
瞥了眼丢棄在一邊的手帕,上滿沾滿了自己的血。藍中帶紫,跟雌蟲純藍色的血液比有些色差,看上去也很絢麗。可他還是喜歡天藍色,那種大片大片,純潔無雜的藍,就像地星的外殼那樣廣袤無垠,引蟲沉溺。
想不到喝雄蟲的血也能平息下雌蟲的發情期,看來除了抑制劑外,适當攝入雄蟲的信息素也能讓發情期減緩或者停止。闌夜秋不敢确定他的猜測是否正确,為了保證萬無一失,等會還是去買支抑制劑給他吧。
他将維科環在腰部的手臂輕輕拉開,慢慢從對方的懷抱中抽離了自己的身體。
看着四肢蜷縮在一起的小可愛,因為突然抓不到他,竟然用被子将自己包裹成一個球,甚至連頭都藏了進去。
這……有點可愛過頭了吧。
闌夜秋掙紮了好久才把視線收回去。
如果維科突然醒來,看到他在就麻煩了。不但要解釋冒名頂替混入格鬥場的原因,還會暴露自己雄蟲的身份。
他倒不怕維科會向政府舉報他偷渡什麽的,只是直覺告訴他,維科不是很喜歡雄蟲,甚至有點抵觸。就跟他抵觸發情期是一個程度。
通過這兩天耳濡目染就能感受到,雄蟲在伽藍這個國家的地位不是一般高,甚至已經到了鼻孔朝天不用眼睛看路的地步。無論是法律,還是社會秩序,都在向雄性的一邊嚴重傾斜。
闌夜秋雖然也是雄蟲,但他并不覺得自己的性別有哪點值得驕傲的。就算是雄多雌少,為了種族繁衍對雄性加以保護,也應該在最基本的蟲權上做到雙方平等,沒想到伽藍的雄蟲甚至可以完全免除刑罰,即使殺了蟲都不用上法庭接受審判,看來這個國家的價值觀實在扭曲的可以。
畢竟第一印象很重要,為了不讓維科在了解之前就對他有所偏見,還是等過段時間再解釋吧。
他離開後将房門鎖好,走出了格鬥場,回家路過垃圾場的時候才想起,還沒去找光腦。不過看着漆黑的夜色,闌夜秋只能把計劃拖延到明天。
聽維科說垃圾場每周一清理,只剩兩天,時間有點緊,希望事情能進展的順利些吧。
回到維科的廉租樓後,闌夜秋先挽起袖子把早上散落一地的小黃書整理起來,一本本碼好堆在床底下。又去接水把地板拖了一遍。
沒想到剛放下拖把門鈴就響了,開門的時候闌夜秋跟維科都怔了一下,闌夜秋還以為小可愛大概會睡到明早再回來,這才離他走的時候剛過去半個小時。會不會是關門聲音太大把他吵醒了?
他笑了笑,“回來了。”
就轉身去整理好的鞋櫃裏拿拖鞋給維科,腰剛彎下去一半,就被抓住了領子,一把摁在了牆上。後腦磕在牆壁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闌夜秋吃痛的睜開眼,就對上了維科怒氣沖沖的眼睛,他心裏咯噔一下,随之打了個激靈。
難道小可愛已經知道他是雄蟲了?
“維科,其實我……”
維科顯然并不想聽他解釋下去,粗粝的手掌一把堵住了闌夜秋的嘴。
湊近逼視着他:“你今天是不是出去了?”
聽着對方的問題,闌夜秋心裏越來越涼,果然,維科已經知道了。現在坦白會不會晚了點?
看着闌夜秋緩慢的點了頭,維科一拳打在他腦後的牆壁上,用力之大,将本就質量殘次的牆板打出了兩米長的裂縫。
被灑了一腦袋牆灰的闌夜秋連眼睛都不敢眨,這大概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心虛吧。諾斯說的沒錯,騙蟲果然要不得。
他正考慮如何組織語言才能讓被讨厭程度降到最低時候,就聽維科從胸腔裏發出的怒吼:“你就這麽賤嗎?就算有食物吃、有衣服穿、不用露宿街頭,你還是要去賣身!”
“賣……賣身?”
看着闌夜秋一臉懵逼,維科只當他在裝無辜,冷哼一聲,一把扯開闌夜秋半遮半露的衣領。
闌夜秋低頭看去,只見一圈鮮血淋漓的齒痕正印在自己鎖骨上,再往下就是胸前的三四枚,而且每個齒痕上都有兩個黃豆粒大小的血洞,明顯是犬齒鋒利的雌性咬上去的。
“……”這要他怎麽辦,總不能說,就是你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