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在跟雌後打過招呼後, 闌夜秋也行了軍禮, 臉上卻絲毫不見舊友重逢時的喜悅。他拉着維科在雌後對面的位置坐下, 一早的好心情全被這場意外破壞了。
桌上琳琅滿目的食物,看着眼花缭亂, 邊緣的位置端端正正放着四套未動的餐具,用潔白的餐布蓋住,看來是料準了他們會來這用餐。
他也沒在乎有外人在, 先盛了碗暖胃的湯端到維科面前,“才三年不見,也不算很久。你不是一直在前線執行任務嗎, 今天這麽有空?”
不等對方回答, 雌後就先擋在了前面。
“阿秋,費蘭不是到了年齡回首都星申請婚配麽, 人家一有空就來看你, 你倒好,上來說話就夾槍帶棒的。忘了在軍校上學的時候你還總跟費蘭做搭檔執行任務呢。”
闌夜秋用刀子切了一塊三角形的小甜餅,用叉子插到維科的盤子裏, 垂下的目光已經越來越黯淡。
他嗤笑一聲:“那是學校随機組合的搭檔,又不是我自己選的,大概是我倆學號只差一個數吧,說實話, 我對抗戰的時候倒是挺想換只雄蟲組隊, 可惜沒給我這個機會。”
“夜秋!”
雌後忍不住喊了一聲, 打斷這場極具攻擊性的談話。以前闌夜秋不急着婚配, 一方面是他對雌性信息素過敏,另一方面,整個帝國跟他基因匹配度最高的費蘭還沒到法定婚配年齡。結果闌夜秋去了一趟伽藍,回來還帶回來一只身份不明的雌蟲。而且看态度,是打算立為雌君的。
昨天他暗中托管家從對方的衣服上提取出了DNA,結果檢測出的匹配度還沒有跟費蘭的一半高。跟這樣匹配度不高的雌蟲是孕育不出足夠優秀後代的。為了帝國的未來,他必須讓費蘭成為闌夜秋的雌君。
不過現在從闌夜秋這下手是不行了,要換個攻略目對象,曲線救國。
他看向對面低着頭小口小口咬甜餅的維科,笑着握住了對方的手,“你就是維科吧,長得真好看,怪不得阿秋這麽喜歡你。”
突然被誇,維科差點被嘴裏的甜餅渣嗆着。他幹咳了兩聲直搖頭,“沒有,我只是一只普通蟲。還是您好看。”
雌後拍了拍他的手,笑意更甚了。
“按理說你是阿秋的伴侶,第一次見面,做長輩的應該送點見面禮的。可我這老糊塗腦子不好使出門還忘帶了,不然我就送你一枚胸章吧。”
他從手腕上帶着儲存器裏取出一只精致的金屬盒,上面還帶着指紋鎖,他打開後直接修改了權限,遞給維科:“孩子你把中指在上面按一下,這今後就是你的了。”
看着指紋鎖上流光暗轉的屏幕,維科立刻察覺到了這東西的貴重性,他看着對上手上的盒子并沒有接下,而是轉頭望着闌夜秋,卻發現雄主臉色黑色吓人。
那一瞬間,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闌夜秋站起身直接從雌後手裏搶過盒子,他沒有指紋解鎖,直接用精神絲“砰”的一聲用蠻力劈開,只見幾道深紅色電流在金屬碎片間來回環繞,三分鐘後,堅固的金屬都被電擊成了顆粒狀的粉末,只有一枚橢圓形的胸章還完整的保留着。
翻到正面,上面镌刻着兩個精巧的蟲族古字——次愛
翻譯過來,就是僅次于最愛之後第二喜歡的東西,只有皇族的雌侍才會有配有這種胸章。
雌後給維科這種禮物,可以說是越過闌夜秋的意見,直接敲定了維科在王宮裏的身份,充其量是個要多少有多少的雌侍而已。
這跟不想承認維科是闌夜秋的伴侶又有什麽區別,挺多是在外人眼裏看着要好看點。不會被诟病,原來星羽帝國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主罷了。
闌夜秋撿起那枚胸章,一把捏得粉碎,這次他特意沒有使用精神力,而是靠自身機體的力量來破壞它。但雄蟲的皮肉天生就比較脆弱,根本經不起鋒利金屬的切割,很快,嘀嗒嘀嗒的血液便順着指縫落下。
“雄主!”
維科沒看到勳章上的字,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不過看闌夜秋的表現就能猜到,雌後肯定是反對他們在一起的。
雖然發生這種事他一點錯誤都沒有,卻還是控制不住愧疚,以及深深的不甘。
在雌雄比例嚴重失調的時代背景下,為了能孕育出更多優秀的雄性後代,婚姻基本都靠政府匹配,只要基因匹配度高,就會被一張冰冷的匹配通知拴在一起。沒有感情,更沒有愛。
所以說,能兩情相悅已經很不容易了,為什麽在一起還要這麽難。
他使勁掰開闌夜秋的手,把那些刺進掌心裏的金屬片一塊塊拔出來,闌夜秋面無表情,他卻心疼得眉心都擰成了螺旋狀。
他也不管雌後還在場,打了闌夜秋一拳張口就罵:“你他媽是傻子嗎?再有下次老子先揍你一頓!”
原本摸起來柔若無骨的手掌,被紮得皮開肉綻,有幾處都能看見裏面身紅色的肌肉層了。要是再深一點甚至會傷到肌腱。
這家夥真當自己是神麽,不死不傷。
闌夜秋被雌君罵得一愣,從剛才盛怒的情緒中被拉扯回來,他拍了下維科的手背,示意他先回去,他有些話要單獨跟雌後交代。
維科點點頭,用餐巾把傷口裹住,“那我在外面等你。”
費蘭看着站在對面的闌夜秋,感覺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他在來首都星之前,有好多心裏話想對闌夜秋說,可沒想到見面的第一天就發生了這種事。
他有些尴尬的站了起來,“夜秋,很抱歉,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我們還是改天再聊吧。”
費蘭跟雌後道別後,就打算離開餐廳,擦身而過的瞬間闌夜秋卻一把抓住了他。
溫熱的觸感透過衣袖傳遞過來,費蘭呼吸一滞,感覺快要抑制不住那狂亂的心跳。
“改天就不必了,今天當着陛下的面,我們把話都說開,免得日後再莫名其妙多出一個我都不知道的雌君。”
闌夜秋松開手,轉過身直視着對方:“費蘭你很好,可我對你并不存在超越朋友之間的情感,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我相信今天的事跟你沒關系,但也請你不要再時不時的進宮找我,我不想讓陛下誤會我們之間的關系。希望你理解。”
費蘭第一次看見闌夜秋那麽認真的眼神,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洞,盯得過久便會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他忘了自己的是怎麽回答的,只是往外走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等他離開餐廳走到了王宮某個深不見底的荒蕪角落,才發覺自己的臉上挂滿了苦澀的淚水。
費蘭走後,西餐廳氣氛靜得詭異。雌後扣在桌角上的手猛然一拍,震碎了上面的所有餐具,未來得及享用的美味佳肴就這麽随着容器稀裏嘩啦灑了滿地。
剛才有費蘭在他不好發作,現在當着闌夜秋的面,才把心裏話放出來。
“你太過分了,為了娶一個異國流民,竟然那麽對費蘭。無論是才學體能,還是基因匹配度,費蘭跟你都是最合适的。只有跟他在一起你才有可能生出SSS級的幼崽,你想讓百年之後的蟲族就這麽在星際戰争中隕滅嗎!而且你要跟那只雌蟲在一起的事情我跟費蘭提了,他也表示可以接受你娶其他雌侍,他都能做到這份上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生出SSS級的幼崽?”
闌夜秋嗤笑着,一步步走到雌後面前,隔着一張餐桌,就像是隔着一條永遠無法逾越的深淵。
“陛下的意思是,如果我的孩子,不是雄蟲,沒有SSS級的精神力,就毫無存在的必要?就該跟我當年一樣被随便扔到那個荒院不見天日?”
雌後一時間被問愣了,以前這個話題在闌夜秋跟他之間是一個不能觸及的禁忌。他不願提起,闌夜秋更不會主動回憶。
可今天,闌夜秋卻親口在質問他。
他想開口,卻感覺聲帶是麻痹的,嘴是麻痹的,連帶着整顆心都是麻痹的。
闌夜秋雙手拄在桌面上,俯下身,湊近坐在對面臉色難堪的雌後。他明明在發怒,可嘴角的弧度卻上挑的越來越彎。
“你問過費蘭的意見,可你問過我嗎?我被人暗算流落到伽藍,要是沒有維科收留不一定會發生什麽意外。好不容易我帶着喜歡的蟲回家,結果您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一上來就要我的雌君難看。陛下說我過分,難道您就不過分?”
闌夜秋嘆口氣,“您很清楚,當年那件事我比誰都不願提及,可現在陛下居然還拿跟誰結婚是為了提高後代品質這種惡心的理由來說服我,我真的忍不下去了。我不知道當年雄父取雌侍的時候您的心情如何,我只知道,我不會最任何讓維科不開心的事情,當然,陛下您也不行。”
說這些話的時候,闌夜秋眼睛一眨不眨,像是緊盯獵物的猛獸那樣虎視眈眈。把雌後盯得渾身僵硬,一下也不敢動。
等闌夜秋說完直起身,雌後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他卻從地上撿起還沒碎的金屬茶壺給雌後倒了一杯紅茶。
“雌父,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您總是一次次讓我失望。大概也怪我,從一開始不該對您抱有任何期待。我要走了,您好好休息吧。”
看着闌夜秋漸漸遠去背影,雌後看着杯子裏已經涼掉的紅茶,捂住臉嗚咽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闌夜秋叫他雌父。卻是在這種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