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于眠不知道宋岚是個怎樣的人。

也許她是貪污公司錢財的小人, 也許她是傳言中所說的被陷害了。

但現在的這個宋岚只是一名大學畢業半年的年輕女子,還是母親的學生。

當年宋岚死後,她母親脾氣變得更差, 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消沉了很多天,卻再也沒有念叨讓她去相親的事。

她還記得母親冷冷道:“你愛怎麽過怎麽過,別要死要活就行。”

那會兒于眠瘦了很多, 母親像是被學生離世震住, 只要求她身體健康,于眠聽到這話只覺得心酸。

這輩子于眠不會像之前那樣, 沒有對自己負責, 也沒有對父母負責。

她抓住了喜歡的人, 也盡力維護好家庭和諧。

既然現在宋岚還活着,她希望這次母親不會因為這個學生而難過。

如果宋岚的結局能改變,也能為她的命運改變增添一份信心。

宋岚面色不太好:“本來我不想讓自己的糟糕事破壞您的心情, 但是我實在沒有可以訴說的對象, 想請您幫我拿個主意。”

“你說。”于母淡淡道。

于眠沉默地坐在一邊聽兩人交流,大概了解了宋岚的處境。

無非是上頭領導争位置, 作為在實習時就十分突出,得領導賞識的新員工,領導對頭想要挖牆腳,求而不得後各種刁難。

“那天小眠看到我吐了吧,其實我不太會喝酒,他們非要我喝。入職這麽久,我還是不太适應工作氛圍,不懂那些規則, ”

宋岚苦笑,“為了這些事愁眉不展,還想自己是不是不适合進公司,想要離職,真的愧對老師您的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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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母在體制內工作,因為科研能力強,專心研究,學校風氣又比較好,一直沒有經歷過勾心鬥角。

學生發生這種事,于母蹙起眉頭:“你不能因為一家公司不好,就否定一切。這家不好就換一家,這事兒哪值得你這麽灰心。”

但對宋岚來說,這次無法克服,失敗的陰影就一直埋在心裏。

如果到了下一個地方,她依舊遇到不順心的事,難不成又要離開?

她不想走。

“那就想辦法應對。”

于眠拿起一個蘋果,慢吞吞削皮,手指纖長,看上去倒是優雅。

談話中止。

于母瞟了一眼女兒:“你有什麽辦法?”

她認為于眠和宋岚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高材生,宋岚好歹畢業工作了,女兒什麽經驗都沒有,幫不上忙。

但此于眠非彼于眠。要提社會經驗,來自九年後的于眠比宋岚要懂得多。

她冷靜地分析了對方的情況,在兩人面前提出了幾條建議,聽上去頗有可行性,宋岚的眼睛亮了很多。

等她表明要回去試試,打算告辭,于母低聲問女兒:“你都是從哪兒得來的主意。”

于眠自然不能說是上輩子,她一邊跟在宋岚後面,一邊道:“暑假去幫我們學校趙老師的忙,學到了不少。”

“還能學這個?”

于母表情古怪。女兒在趙老師那裏到底是幫什麽忙,不是學的金融管理嗎,看來體制外不太好混。

見過學生宋岚,她想讓于眠畢業後先去朋友公司的想法更淡了,女兒還是當老板吧。

年輕人嘛,剛開始苦點沒什麽,就沖今天女兒的表現,應該能夠走下去。

送走宋岚,于母難得提到了祝淩:“好像還沒有和那小子正式一起吃過飯吧,也不太了解他的家人。不如抽個時間,我們兩家人一起聚聚。”

“媽?”

于眠微微睜大了眼,母親為什麽忽然想和祝家人見面?

于母正了正眼鏡:“怎麽,鬧了那麽久,難不成你是随便玩玩?難道他家裏不願意?”

“不是……”

“都一年了,我想和他們家的人見見,不行嗎?”于母有些不滿。

于眠在老宅見過祝家人,祝淩也見過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對她來說,見家長的流程已經完成了。

兩家人見面,應該是她和祝淩有結婚的想法,在訂婚之前進行的程序呀。

男友倒是在她家刷了不少好感度,可是她還沒有刷祝家人的好感度呢……

先不說他們是否願意來,就算來了,吃飯時兩家人要是吵起來,會不會她媽就改變想法,又排斥祝淩?

于眠搖頭:“您這也太急了,讓我猝不及防。”

“咱家很丢人嗎,還是他家見不得人,”于母看不得女兒那個樣,仿佛她在針對祝家似的。

她哼道:“就是要先見見,別等到你們生米煮成熟飯,不得不負責了,那會兒再和親家有糾紛,兩邊臉上都不好看。你們現在自由多了,我們那會兒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我和你爸,就是在長輩介紹下在一起的,不是挺美滿嗎,一起學習一起進步,還生了你和你弟弟。感情可不只是你倆的事,這是兩家人的事。”

說來說去,她就是從宋岚的事聯想到女兒的未來,開始正式看待于眠的感情,希望多了解未來的“親家”。

“……行行。”

于眠知道她母親對這方面有多古板。

要是跟母親說,自己已經和祝淩發生了關系,說不定得被狠狠訓斥一頓,因為這就是她媽眼裏的“生米煮成熟飯”。

她只能無奈答應:“我去請,但不保證他家人是否願意來。您也清楚他家庭複雜……”

……

“噗——咳咳咳,你說什麽??”

公園裏,陽光的顏色金黃,似蜂蜜一樣緩緩流淌,寂靜卻被人打破。

“你別激動。”

于眠遞給男友紙巾,見他愣愣的不動,幹脆親自上手,幫他擦掉灑掉的水。

“我這哪裏是激動,是驚恐!”

祝淩抓了抓頭發。

好好的公園約會,他正挽着女朋友手臂散步,還想趁着人不多,在角落來一個親親。

結果對方在他喝水的時候說兩家人見面的事,吓得他礦泉水瓶都掉地上了。

他一扭身,背對心上人:“不能不見嘛?”

“主要我媽想見,我也覺得太快了。”

于眠牽着祝淩。

今天有點涼,祝淩體寒,她便把他的手捂在手心:“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我再回去跟她說。”

祝淩盯着兩人緊緊相牽的手,抿唇道:“也不是很快。”

如果自家是一般的家庭,他當然希望早點定下兩家的關系,可是家人不靠譜啊。

他雙頰鼓起,白生生的臉蛋盡顯不樂意:“意思是我家那對白蓮花父子也要出面?還有我爺爺?到時候他們說了不中聽的話,讓伯母生氣,她不喜歡我怎麽辦啊。”

“還有我家的親戚,我媽我爺爺一定會把這事告訴他們,一堆亂七八糟的人都會要求出席,煩死人了。”

也許是受到的家庭教育不同,祝淩對祝家人并沒有太多依賴之情,做事也很少依靠他們。

女朋友是自己選的,未來妻主是自己挑的,路是自己走的,祝家人不在意他,他也不想在意對方。

他願意尊敬于眠的父母,對于禮和顏悅色,如果真的和于眠結婚,他也願意和她一起照顧于眠的家人。

這些都是由他來決定的,不是什麽按照規矩,禮儀而為。

祝淩靠近于眠,扯了她一邊的袖子,委屈巴巴問:“伯母真希望兩家人見面?她當時是不是說你了?”

破碎的陽光灑在他狹長的桃花眼裏,淺色瞳仁裏,有光也有她。

于眠心微動,掌心覆上他的臉。

手能感受到男友細膩的肌膚,大拇指輕輕撫過祝淩的唇,然後低頭親在他下彎的嘴角。

“也不用勉強,現在确實不是好時機,我媽就是心血來潮。”

悠揚的琴聲在不遠處響起。

“先別想了,我們去看看誰在拉琴。”

于眠尋着聲音,攬住祝淩的肩膀,帶他到了公園人工河邊。

那兒有個亭子,一名男子閉眼陶醉地拉着小提琴,暫時讓二人忘記了剛才的話題。

琴聲漸緩,等到一曲結束,那男子走動,于眠才發現他有一只腿是假肢。

男子走得不太穩,過一會兒從附近跑來一個女子,手裏提着水果,忙将東西放下,前去攙扶。

“我聽到琴聲沒了,怕你又走來走去摔倒。你假肢還沒用熟練呢,不是說了等我嗎。”

她看到了不遠處的于眠二人,眼裏有幾分警惕,瞥見他們相牽的手,防備之意又散去,輕輕點頭示意。

祝淩喃喃道:“他們是情侶嗎?”

“可能吧。”

于眠看到水果,問祝淩:“你餓不餓?”

祝淩摸摸肚子,沖她笑:“好像,有一點。”

這會兒他比剛才更有活力,彎了眉眼撒嬌:“你抱我去旁邊的飯館好不好?”

“嗯。”

她把人抱在懷裏,祝淩一直問他“重不重”。

于眠穩步走着,一本正經說:“重。”

“什麽?”

祝淩信以為真,頓時就在她懷中動了起來:“那快放我下去,可能我最近吃多了?別把你累到。”

太丢臉了,竟然連女朋友都說自己重,回去一定要調整飲食。

實際上,他這樣的身材已經是偏瘦,于眠抱着一點兒也不困難。

她憋着笑,抱緊了男友:“別亂動,待會兒摔了。”

祝淩急了:“你放我下來呀。”

他的頭埋在于眠胸前,聽得她的心跳忽然加快。

接着感受到她的胸膛震動,頭頂傳來一陣低低的笑。

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于眠回憶之前在網上看到的語錄,繼續道:“我是說你在我心裏份量很重。”

祝淩“……”

他舒了口氣,捏住于眠的耳垂,看着它在自己手裏從白色變得淡淡的粉紅。

“于姐姐,你這是哪裏學的土味情話……”

但是,心裏為什麽甜滋滋的。

吃過飯,于眠沒有再提兩方家長見面的事,祝淩卻繼續了這個話題。

他用勺子盛起一勺炒飯,塞得臉頰鼓鼓的,吃完道:“我回去跟他們說。”

不知道是什麽給他增添了士氣,祝淩帶着必勝的表情,向于眠保證,會好好地和家人說,争取他們的同意。

“如果我家不是這樣就好了。要是我們結婚,你怕不是得喊那個大白蓮為爸?我都沒叫過他,憑什麽他要占你便宜。”祝淩忿忿道。

于眠安慰了他一番,總算把男友的毛順下去。

送他回去時,兩人在路邊看到一只小貓咪,祝淩逗了很久。

于眠想起高二下雨天,晚自習下課後,她打着傘回家,碰見祝淩蹲在路邊替貓遮雨的情景。

那時學校的流浪貓生了一窩貓崽,貓爸爸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只剩下小貓在草叢裏,全靠學生喂養。學校打算把貓趕出去,最終沒有行動。

雨天,空氣陰冷潮濕。

祝淩渾身濕透,白襯衫被雨滴浸染成透明,在路燈下和肌膚貼在一起。

少年烏黑的頭發也濕淋淋的,那撮卷翹的毛塌下去,臉色蒼白,整個人都很狼狽。

他蹲在泥濘的草叢裏,把傘放到已經濕漉漉,叫聲微弱的貓咪頭頂,嘴角緊抿,以往豔麗鮮活的容顏,失去了淩厲。

她第一次見到那樣柔軟又沮喪的祝淩。

也是從那次起,她心裏在想,能夠這樣對待動物的人,即便平時再兇,能兇到哪裏去呢。

祝淩頻繁向她暗示喜歡,她是不是也該認真去看待他的感情呢。

“你喜歡貓嗎,要不要帶回去養?”

收回思緒,于眠柔聲問,她看見男友用手指撓着貓咪的下巴。

祝淩起身,表示拒絕:“家裏不讓養啊。而且我養自己就夠了,沒時間養寵物,它們太脆弱,我操心不過來。”

“我養也行。”

于眠笑,“我帶回去,你要是喜歡,可以經常過來看看。”

“于姐姐,你是為了我,才說要養貓嗎?”

祝淩凝視她,“我總覺得,養動物的人,要麽是在愛裏長大,心裏充滿陽光,願意照顧柔弱的小動物。要麽就是缺愛,養動物是為了安全感和陪伴。”

他們遇見的貓咪,毛色是灰白相間,還有一雙白手套,以及可愛的粉紅肉墊,不怕人,圍着于眠的腿喵喵叫。

但沒有靠近祝淩。

祝淩板着臉,哼,貓不喜歡他。

于眠思考着祝淩的話,抓住他的手,觸碰貓咪的身體。

溫暖的,柔軟的,嬌小的。

“嗯,”

她說,“我說養貓是為了你。”

“你覺得我缺愛?”祝淩挑眉。

“當然不。”

于眠rua了一把貓咪,“養寵物的初衷,難道不是因為單純的喜歡嗎?”

祝淩不依不饒:“可是我覺得,自己是那兩種人的後者诶。”

“但是你有我了。”

這回答,滿分。

祝淩沒話說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非要杠這兩句是什麽心思。

也許是矯情,也許是兩邊家長要見面,覺得莫名正式的焦慮緊張,也許就是單純的想聽心上人說好話哄他。

他支支吾吾,左腳踢了踢右腳。

“嗯,所以,所以,在愛裏長大的于姐姐,願意以後,像養貓一樣,把愛,分給我這樣的人嗎?”

于眠抱住他,雙眼蕩漾起溫柔的漣漪。

“不是貓,是只小刺猬。”

“什麽啊,我哪裏像刺猬了。”祝淩不服。

“随便說說而已,你不是我男朋友嗎?”

“那還差不多……”

“……”

祝淩已經聽不到貓咪的叫聲,只嗅着心上人身上的清香,安心地閉上眼。

心裏想,回去一定一定要把事情解決了。

堂姐姑爺之流不許去搗亂,要讓母親穿得端莊一點,爺爺和那兩個白蓮別亂說話,要給于家人一個好印象。哪怕是請求,哪怕是服軟。

兩個人都沒發現,圍着于眠叫的小貓咪,此時正靠在祝淩的腳邊,沒有了方才的畏懼。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

最近來姨媽了,又和蟑螂鬥智鬥勇,連着幾天晚上熬夜抓蟑螂了。結果買的膠餌啥的一點用也沒有……聽說養貓有用?

于眠:嗯?我先養一只貓咪試試。

祝淩:我不怕蟲,養我,我幫你抓。

作者:不了不了,刺猬還是讓于眠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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