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阿黛爾只覺得有一股熱氣直沖面頰,在并不明亮的環境裏,她甚至能夠聽到自己格外有力的心跳聲,聲聲如鼓,仿佛就顫動在她的耳邊。

她沉默了許久,才一點點地平複了呼吸,讓那種難言的熱度從自己的面孔落下一點,她不得不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側臉,異樣的溫度讓她好不容易平靜一些的心緒又忍不住蕩漾起來。

“這可真是……”

阿黛爾怔怔看着被壓在最底下、藏得嚴嚴實實的“秘密”。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将其當做沒有看見,就如它本身的存在一般,這仿佛是個應該被深壓心底的秘密,亦或者是男女相遇之時偶然的一次美妙的化學反應。

但感情上——

震顫加快的心跳只能分明地告訴她,她是如此為眼前的畫作而感到害羞,在這種羞澀的情感裏,還有一種更加奇妙的情感一點點地發酵,就像是加入了酵母的面條,在合适的黑暗環境裏,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就這麽一點一點地膨脹起來。

她是如此真實地為此感到驚喜,那種歡欣伴随着些微的腼腆,占據了她所有的心神。

她忍不住胡思亂想,忍不住勾起唇角,忍不住感到無措又是如此歡喜。

阿黛爾伸手,小心地碰了碰畫作。

壓在成品線稿場景圖之下的,隔着兩張白紙之後的,是少女的側影。

美麗妙曼的少女身形動人,裙擺飛揚,她好像在跳舞,也許她的對面有一位正牽着她的紳士,但畫中并未展現出來,她只是揚起漂亮的手臂,另一只手拎起裙擺,她臉上的神情時如此的——

阿黛爾從未想象過,原來她跳舞的時候是這樣的一個表情,如此快樂、如此溫柔、如此美麗。

她對畫中人正是自己毫不懷疑,雖然形态動作并不是今天她做過的,但服裝容貌無疑屬于她,也許她那帶着少女的爛漫與欣喜的神色也是屬于她自己的。

“啊……”她聽到外面的聲音了,被迫從思緒中抽出。

阿黛爾猶豫了一下,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又不得不捂了捂過熱的臉,在意識到自己越是不想,就越是臉紅臉熱之後,她最終放棄了掙紮,放出了一聲帶着點洩氣味道卻又仿佛帶着甜味的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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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了……”

沒有辦法降溫呢。

阿黛爾十分清楚地意識到這件事情。

她只覺得眼下腦子裏有些亂哄哄的。

“這個人可真是……”阿黛爾隔了半天,還是說不出來什麽來形容。

她既為此感到驚喜甚至震撼,甚至不由自主地産生一股近乎戰栗的激動與興奮,但又無法按捺下不安。

越是了解這個時代,她便愈發覺得自己與大多數的人太多不同,正因為這種不同她理所當然會産生畏懼,當然也有害怕出錯的忐忑。

這種驚奇的“出格”以一種奇妙的含蓄的方式表達,仿佛在一瞬間點燃了她一直壓抑着的某些情感。

于是更為激烈的情緒一點點醞釀,她不能說畫下她就一定代表了對方對她有什麽男女情愛方面的想法,她甚至可以以一個藝術家看見某些場景不由自主想要畫下來的情緒去揣度他的心情,但是如果要說他對她沒有好感,這仿佛又是不太可能的。

她的腦子混亂了,思緒像是一臺原本十分穩健的機器,卻在運作到某個地方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卡殼,然後把其他那些原本能夠好好運轉的理智、感情、所有的東西都一起攪和了……

只要腦子裏想到那位先生,阿黛爾就覺得自己好像又熱起來了,真是令人無奈、帶着壓不住的笑意的無奈。

“真是位膽大妄為的‘聰明先生’啊。”

阿黛爾伸手将這幅在她看來畫的甚至比完成了線稿的場景圖更加出色的畫作收下了。

既然畫的是她,她偷偷拿走,仿佛也沒有什麽錯,還免去了被其他人看到或是拿到手的風險。

阿黛爾十分心安理得地給自己找好了看起來還挺充分的理由。

至于這形神兼備的作品的創作者到時候會有何種想法——

阿黛爾忍不住帶上了些看好戲的心情。

來找我吧!

“您去忙什麽了?”

呂德太太找到她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不少時間。

她不清楚阿黛爾是做什麽去了,但在別人家也不好大張旗鼓地去找,這可能會有損她的聲名,至于公爵那裏她找了借口暫時糊弄了一下。

看到阿黛爾,她也松了口氣,真怕一切順利的事情到最後時刻出現變故,雖然對阿黛爾來說,某種于她而言是甜橙色的變化已經發生了。

但好在看起來一切還是順利的,沒有人對此起疑,也沒有糟糕的事情發生。

“沒什麽?”阿黛爾擺擺手,把折疊了的畫紙藏在打開的扇面後面,壓在身前,沒讓人注意到。

剛才花了點功夫重新把畫室那的畫架弄回了原樣,也讓她面對嚴厲的呂德太太的時候有點“做賊心虛”。

“您的臉色怎麽這麽紅?”呂德太太皺了皺眉頭,只覺得她面頰仿佛過分紅潤了,連耳朵尖都染上了些緋色,“是身體不舒服嗎?”

“不,沒事。”阿黛爾連連擺手,瞬間清醒了。

“我們快回去吧。”她看向呂德太太,對方看她的眼神有幾分狐疑,“阿曼德,爸爸呢?”

“公爵先生已經在馬車那等您了,我們盡快上去吧。已經和昂立夫婦提前打過招呼了,先生讓您直接到門口上馬車,別吹風多了。”

呂德太太把拿來的披風給她穿戴好,阿黛爾趁着整理衣服的功夫,把畫藏在披風的衣兜裏面,嚴嚴實實的,上了馬車之後,才算松了口氣。

“可算回去了。”

“是的。”呂德太太小聲地提醒她睡前一定要記得讓瑪麗和珍妮幫她把妝容卸了,她若是非得要泡澡,也不要浪費太久的時間,尤其她身體看起來不太利爽。

公爵父親已經在馬車上閉上了眼睛,大晚上的同路的馬車也有幾輛,不過在過了普羅旺斯街道之後,聲音就基本全無了,只有他們的馬車緩緩駛回白露莊園。

府上這樣正兒八經的出行已經好久沒有發生了,阿黛爾之前的身體不行,少有社交和出門,公爵先生年紀大了,已經堅持了一段時間的養生,很少在十點多再出門玩樂了,除非是必要的邀請。

不過,這并不意味着傭人們不專業,管家早已經帶着人等候着了。

等兩位主人回到莊園的時候,所有人立刻投入了工作,一切都是井井有條。

阿黛爾泡在撒了花瓣的浴池裏,瑪麗在幫她洗頭發,抹香精按摩,可算是把一身的酒氣和疲憊散了不少。

也許是因為發生了一些“小意外”,阿黛爾現在的神智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一點犯困的感覺都沒有。

“小姐,要給您安排一杯熱牛奶嗎?”

珍妮做不來按摩這種細致的工作,不過她也正跟着瑪麗在學,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從吃的方面入手。

“加一點蜂蜜吧,順便幫我把之前放在書房桌上的書放到床頭。”阿黛爾想了想應下了,照這麽興奮的情緒來看,她希望牛奶能夠幫她入眠。

“瑪麗,我之後還有什麽活動安排嗎?”

“明天沒有,您可以在家休息幾天。”瑪麗手上動作沒停,依然在幫她按揉着頭皮,腦海裏卻很快地過着內容,這本是阿曼德·呂德太太的工作,但瑪麗一直希望能夠再進一步,自然也做了功課。

“過幾日,還有幾家的邀請,按照公爵先生的意思,這幾家是必然要去的,他也是這麽回的,有一家要稍微注意一下,是公爵先生曾經的下屬家裏,會請不少軍官去,這裏頭肯定有不錯的先生在。另外就是今天之後,應該會有一些新發來的邀請,估計是要看您今天舞會的表現情況來的。”

“如果你收到不少的邀請了,那就至少說明,您這次舞會的成效是不錯的,已經被接納了,之後約上幾位先生也更方便了。”

“我知道了。”阿黛爾思襯了一下,擺手示意可以了,“不用久泡了,那邊的紅酒也收下去吧,雖然洗澡時候配上紅酒喝會很舒服,但我畢竟剛剛下舞會,感覺已經喝得夠多了。一會珍妮準備好牛奶送來,你倆也去休息吧,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瑪麗連忙表示忠心。

第二日,阿黛爾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到了天空正當中。

今天也有一個不錯的天氣,風和日麗,陽光溫暖,即使是正午的陽光也不會顯得過分熾熱。

阿黛爾自己都不知道昨天是幾點睡着的。

她只迷迷糊糊地記得,因為那幅讓人又愛又恨的畫作,她腦海裏一直反複印象,再加上跳了一晚上的舞蹈,腿酸造成的身體的疲憊感和舞會的喧鬧不停的音樂聲在腦子裏反複放着,兩者都讓她沒有辦法立刻睡着。

阿黛爾猜想,對于這個時代的人們來說,他們應該是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所以見怪不怪,加上身體素質應該也比她好一些。

不像是她,一想到昨晚上最後還在腦海裏滴滴答答開派對似的的瘋狂音樂,她忍不住扶了扶額頭,想不到從舞會下來,她自己腦海裏也要開個派對同步慶祝一下。

“若是真的成了……”阿黛爾嘀咕了一句。

若是真的找到了她的那位,那她興奮些也沒有什麽,但實際情況是她暫時還算是沒有什麽收獲吧,除了那幅略顯微妙的畫。

眼下這在腦子裏亂晃悠的绮麗旖旎的心思總讓她覺得自己變得格外笨拙又格外敏感,可是讓她完全排除其他念頭,那又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小姐?”珍妮不得不再喚了一聲,“您又發呆啦。”

“可是在回想昨天的舞會?”瑪麗也跟着笑着調侃了一句,眼裏倒是有幾分羨慕,她也想參加舞會,可惜她的皮膚不太允許她太過頻繁外出,她也只被獲準參加幾場大的公共舞會和他們私下裏的舞會,場面是肯定比不上貴族們的玩耍的。

“是啊是啊,昨天碰到了好些有趣的人。”

阿黛爾笑着應下,比起含糊其辭惹人生疑,倒是不如直接答應下來。

“是什麽樣的舞會呀?”

珍妮是真的沒有參加過,不像是瑪麗,好歹身在巴黎,見識過一些大場面。

阿黛爾于是便挑着能說的和她們說了,引來兩人驚奇發問。

和珍妮的純粹好奇與困惑不同,瑪麗也是知道一些其他貴族的事情的,她和別家的女傭也有相識的,他們也有自己的信息交流和溝通。

于是,阿黛爾很快又知道了一些八卦。

比如說,對她很好的又看起來很好說話的老德萊賽爾夫人相處起來感覺很親切,但她對傭人并不是很好,他們家換傭人是幾家大貴族裏比較頻繁的,另外就是她和她的大兒媳婦也不是很和睦。

不如說,她的長子選中的妻子并不是她看中的那位,只不過如今的這位德萊賽爾夫人手段不錯,管家一把好手又身份高貴,老德萊賽爾夫人的丈夫和大兒子都對她很滿意,所以她暫時也動彈不了她,只是在給自己最為寵愛的小兒子選擇妻子的時候,她更想要選一位她中意的,最好是能夠和大兒媳婦打擂臺的。

這種話,呂德太太是不會肯和她說的,也不是不關心阿黛爾,只是瑪麗和珍妮到底年輕,包括阿黛爾在內,說是對愛情沒有憧憬那是不可能的。

可以說,姑娘們都盼着能夠有那麽一位王子一樣的真命天子。

而比較起來,公爵先生也好,呂德太太也好,他們就更加現實一點。

如果說瑪麗安娜不贊成小德萊賽爾先生做她丈夫是因為覺得他不夠有錢又不夠身份,她認為阿黛爾可以去另博一份“前程”,哪怕給人做續弦,這樣瑪麗安娜也算是多了一門牢靠出色的親戚。

那呂德太太考慮的就是,德萊賽爾夫人明顯更偏袒小兒子,她在分自己的嫁妝給孩子們的時候明顯是會偏心小德萊賽爾先生的,而和她打好關系有她帶着更能夠在貴婦圈子裏活動這也是毫無疑問,對于貴婦們來說能夠有一個自己的圈子實在是太重要了。

至于說公爵父親的考量标準,阿黛爾自己猜測了一下,除了她個人的喜好,應該也有對方身份身價的考慮,她傾向于他應是希望她的孩子能做正統繼承人的。

“不過……”瑪麗眼睛一轉,四下一看确認沒人,才在珍妮滿是好奇“你快說說”的渴求眼神裏,繼續下去。

“我倒是聽說了一些八卦。”

“小德萊賽爾先生似乎是有固定的情婦的。”她噘噘嘴,對于幻想愛情的姑娘來說,情婦的存在就仿佛是血淋淋的事實,讓人無法相信男人在面對婚姻時候的忠誠。

“他不是大學生嗎?”珍妮眨眨眼睛,想想不能。

“是啊是啊,他是學生,可是德萊賽爾夫人一貫手松,給了他不少錢,你說他一個男人,要去珠寶店買女人的首飾做什麽?之前誰家的傭人去街上采購可是看到了的。”

珍妮臉上的雀斑随着她的皺眉一道皺了起來,瑪麗臉上也很是不以為然。

“雖然德萊賽爾夫人從未承認過,也沒有點過頭他的什麽私生子或是情婦……”瑪麗拿了個餅幹,就和小松鼠似的,嘴巴嚼得飛快,咽下去了才繼續說完。

“但我們都覺得,他應該養了有幾年了,從他在巴黎上大學開始,這麽久的時間,不管是頻繁換人還是一直有固定的,都不見得是個好人……不過如果是固定的,那可糟糕了,說不定外頭的私生子都已經幾歲了,總覺得怪膈應人的。”

私生子的存在确實是常态,但并不代表女人們會喜歡他們的存在。

盡管法律不允許私生子繼承父親爵位和財産,但如果私生子出頭了,也非常令人不适。

簡單點說就是,他們成名有出息了,那家族或者他生父多半是會承認他的身份,給不給姓氏也是分情況的。

“那卡斯特拉納夫人呢?”

阿黛爾又換了一個人問,她對這幾位夫人的印象比較深刻。

瑪麗眼睛微微一轉,神秘地笑了。

“這我還真的知道。”

“她最有名的,不就是……”瑪麗拿起桌上的扇子,賣關子地扇扇,就是不立刻解答。

“和……不清不楚的嗎?”她哼哼唧唧,愣是沒有把最關鍵的說出來,珍妮聽得真是恨不得跳起來捏着她領子問她,阿黛爾倒是瞬間有幾分恍然,這事她之前也聽說過。

“有根據嗎?”阿黛爾抿唇淺笑,“這事情可不能胡說啊。”

“這圈子裏的八卦本來就是真真假假的,多的是謠言,但也有的是真相。就和小姐您提到的那位巴利夫人,有人說她曾經在皇宮裏和三個宮廷女官一道伺候國王陛下,這種事情除了國王本人,誰知道呢……”

“我又沒有一萬五的路易和那個資格去觀看我們的國王陛下去做就寝禮。”瑪麗誇張地笑笑,又忍不住跟上一句,“還好我們的奧爾良國王陛下不搞這個,還好波旁家的沒了。”*

阿黛爾垂眸,無意和她們讨論此類的政治問題。

作為一個穿越過來的法國人,她歷史又不是白學的,再加上這正好是法國歷史上混亂卻又追求自由自主的一個時代,她當然印象深刻,并清楚地記得,這位波旁家族的遠親奧爾良國王也沒有能夠長久,而法蘭西注定屬于人民。

家裏的傭人的政治傾向都有不同,不過他們并沒有左右政局的權利。

比如阿曼德就很明顯,她依然癡迷過去拿破侖的時代,她對拿破侖一世皇帝陛下有一種奇怪的崇拜和癡迷,哪怕最後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國王戰敗了又被流放,她也依然懷念曾經那個可以讓所有歐洲都敬畏和害怕的由拿破侖領導的強大法國。

當然這也是她第一次從有些怕事又敏感易哭的瑪麗那裏,看出來原來她對如今的這位君主立憲制度下的國王也不是十分喜歡。

至于珍妮,她就是懵懵懂懂的,阿黛爾有理由相信她壓根不知道這有什麽區別。

“所以,究竟是什麽事情啊?”

瑪麗拿了個胡蘿蔔,緊緊地就把珍妮給吊住了,她還在好奇,好像貓爪子撓在心裏,不知道就不安心。

“卡斯特拉納夫人和女人們有些不清不楚的。”瑪麗小聲地捂着嘴巴說着。

“是怎麽傳出來的消息?”阿黛爾故作好奇地問,這個時代對同性戀的态度可不會好,哪怕天主教的影響力已經有所削弱,但不管是宗教還是世俗都不接受此,就算是有這樣的人也不敢光明正大地來,更不要說這傳得四溢飛起的流言了。

“不清楚,不過最早好像是交際花們在傳,說是她去找了她丈夫的情人,做了一些……事情。”她含糊其辭,也是确實不清楚。

阿黛爾聞言就笑了,瑪麗的模糊印象和不明不白并未給她帶來困擾,相反她覺得這是很理所當然的。

她原本就傾向于這是個假消息,從和卡斯特拉納夫人她的相處來看,她也不像是會和姑娘不清不楚的,在沒有其他更可靠的證據之前,她更傾向于是那位她丈夫的情人和她有了一些矛盾,所以兩者撕開了,對方有意抹黑她的聲名。

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情人還是有一些成功的地方的,比如說如今這個久遠的八卦,甚至讓阿黛爾這個巴黎社交圈“新人”都聽到了這樣的風聲。

當然也确實不是所有的妻子都能夠忍受自己丈夫在外面找情人,甚至是情人直接示威到妻子面前,哪怕所有財産都歸了丈夫讓自己處于令人無奈的弱勢,但應是杠上去的妻子也不是沒有的。

“就那老巴利夫人,在世的時候就是有名的剛硬,揉不得一點沙子,她幾次直接給她丈夫沒臉,只把他逼得當場氣紅了臉,卻又不敢再和那些男人去俱樂部玩妓女,讓我看,”瑪麗搖搖頭,“雖然名聲上有差,但氣也出了,自己高興了再說。”

“不知道巴利小姐是何種性格的人,我沒有真的見過,倒是聽聞她‘第一美人’的名聲挺響亮的,而且有很多年輕男士追求她,這可真令人羨慕,不過她似乎十分正直,也非常純潔,并不和那個夫人一樣,她是堅決不肯去做那種交際花或是情婦的……”

“這聽起來挺好。”

阿黛爾點點頭,她對這位美人也同樣好奇,正如她很好奇那位未來的皇後一般。

“我們平民裏,很少有這樣的……”珍妮想了想開口,“不過也有那種有了錢就去招妓的男人,不過還有很多老實人,錢都是給妻子管的,雖然他們做一些體力活,但是……”

“這是不一樣的,珍妮。”瑪麗義正言辭地打斷。

“那是下等人。”

珍妮沒再說話了,阿黛爾笑着岔開了話題。

她認為珍妮說的沒錯,也希望她能夠堅持這樣的想法,以後她就可以嫁一個這樣家境還可以的先生,她這麽勤勞能幹,只要不碰到一個人渣的丈夫,未來的日子可以兩個人一起奮鬥,定然會變得很好。

而瑪麗暫時看起來還沒有明确的路,一方面她确實貪慕金錢,也憧憬着上流社會奢靡的生活,但另一方面她也一樣對愛情抱有期待,阿黛爾不好說什麽不好,她和她也只是差一個出身,盡管這就是最大的差距、不可逾越的溝壑了。

阿黛爾的生活逐漸步入了正規,她開始一步步地習慣起貴族小姐的生活。

沒有舞會安排的時候,她就在家裏跟着老師學一些拉丁語或是西班牙語,在有一定基礎的情況下,她只需要把自己舊有會的東西一點點轉化成現在人們習慣的那種即可,也不算是很困難,倒是因此被老師們當成了天才誇了又誇讓人十分不好意思。

鋼琴是她本來就會的,她只需要多練練曲子,上手時下的流行曲目,保證熟練度以防未來有需要當衆演奏的情況即可。

管風琴的學習對她來說是個新鮮項目,因為手腳并用又要調音栓之類,老實說,她覺得這樂師也是管風琴調音師也不知道怎麽教她,不過看在公爵府上給錢不少的份上,他還是耐着性子企圖教會她一首簡單的曲子。

阿黛爾手上有鋼琴的鍵盤基礎,雖然這一架管風琴是三連排琴鍵的,但手上先練譜子然後慢慢加上腳的按鍵,倒也胡亂地有了些樣子。

亞歷山大已經去了學校,還是住宿的,不過阿黛爾和他經常寫信,也已經允諾了會常去看他,從他第一封回信的反饋來看,新學校給他的觀感還算可以,不算特別好,但比之前的好多了。

畢竟社會對私生子很有一些看法,他能夠被如常對待就已經是一個進步了,亞歷山大也不是不能夠适應環境的人,只不過是之前實在過分,他才變得暴虐又易怒,是個會打架的壞孩子,如今有了公爵那麽一點看護,他已經開始學着成熟起來。

只要別人不招惹他,他也不會去犯人家。

這樣就已經很好了,阿黛爾稍微也松了口氣。

“今天的舞會時加西亞伯爵家的?”

阿黛爾一邊對着鏡子調整着帽子的位置,一邊問瑪麗。

“是的,您确定要讓珍妮跟着您嗎?”她不放心地問。

瑪麗皮膚的問題還沒全好,她也知道自己這樣是不會被允許出門的,不過好在複活節舞會的時候,她就差不多能夠出門了。

她和珍妮的關系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已經好了很多,珍妮是個不記仇的大大咧咧的性子,瑪麗雖然心思敏感纖細,但耐不住那一頭的是個憨實的棒槌,整天就知道混跡在廚房和大廚偷師,還有不會的去麻煩小姐指導。

于是瑪麗很快就品嘗到了諷刺過去對方不接茬還能回一個懵懂憨笑的無力,很快她就失去了針對她的興趣,而珍妮自己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最初被莊園的傭人抵觸過,還被同僚瑪麗告過小黑狀。

現在,阿黛爾可以肯定,其他傭人對珍妮的好感比對瑪麗的還要高一點,珍妮看起來沒有競争力,不值得在意,反而是瑪麗做過一些得罪人的事情,脾氣也有些不合适,一點恩怨只要不影響正經事情,主人家一般是不管的。

“我還是擔心她會出錯……”

“沒關系,總要有這麽一次的。”

阿黛爾倒是很想得開,指了指從抽屜裏拿出來的黃色貓眼石的項鏈,示意瑪麗幫她戴上。

瑪麗小心地捧起,不敢有一絲的馬虎,她雖然迷戀這種奢侈,但膽子絕沒有大到敢偷東西或是觊觎主人家的首飾的程度,所以阿黛爾也并不擔心。

坐在馬車上,阿黛爾望着窗外,沒有說話。

公爵在另一輛馬車上,今天的舞會在加西亞伯爵位于郊外的莊園上,男士們會騎馬打獵,女士們如果想也可以換上馬術服去兜上一兩圈。

阿黛爾會騎馬,先前在家裏也演練過,不過她的心思依然不在這裏。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真的如此,從那次表姐瑪麗安娜家的舞會之後,她居然再也沒有見過杜瓦爾先生,好幾場的私人舞會,倒是遇見過他的兒子阿爾芒先生,可就是沒有見到過他。

據阿爾芒先生所說,他是因為擔心還在家中未能完全康複的妹妹杜瓦爾小姐,所以推辭了一部分的社交,而其他的舞會應酬會由阿爾芒替他父親完成——

不過大家都清楚,阿爾芒并沒有繼承父業,甚至讀的是不太相關的法律,所以他在此事情上的幫助不會很大,當然僅僅只是聯絡關系的話,那讓他們年輕人去相處是完全夠了。

阿黛爾想到這個,心裏就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煩躁的情緒來。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故意,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對他究竟是個什麽心思和想法,若說是真的要讓這麽一位先生成為她接下來人生的依靠,她也說不準,僅憑初見就做下決定想必對兩個人而言都還是太過草率。

這段時間,阿黛爾始終在思考,又旁敲側擊地詢問,也打聽到了不少消息。

比如杜瓦爾先生并沒有私生子,情婦之類的在巴黎是絕對沒有的,他的孩子只有阿爾芒·杜爾瓦和他的妹妹杜瓦爾小姐兩個,他也十分愛護兩個孩子,作為一個父親他是合格的,作為一個官員毫無疑問他也是成功的。

這樣看來,他的優劣都是十分明顯……

“小姐?小姐?”珍妮輕聲喚她,“到地方了,您又發呆了。”

“嗯,知道了,我們下去吧。”阿黛爾若無其事地應下,臉上的笑容沒有一點不妥當。

珍妮幫她最後檢查了一下妝發,确定一段長途的馬車之旅沒有影響到她的妝容之後,這才先她一步下車又讓侍者領她下來,随後老老實實地跟在她的身後,一道換乘了一輛簡便的敞篷馬車。

這車是加西亞伯爵家備下的,兩匹馬拉着,方便在碩大的有林子的莊園活動,大部分時候都在有客人要進來的時候用上。

“不知道今天的聚會有多少人來……”

阿黛爾狀似無意地掃過,一眼就看到了德萊賽爾家的馬車緩緩過來。

雖然馬車沒有連成一片的熱鬧,但看起來請的客人還是不少的。

加西亞伯爵沒有娶妻,一般是他姐姐和姐夫幫他一道張羅家中的舞會一類。

他自己也做一些生意,財富和爵位都不差,相比較他兩位姐姐和姐夫都有那麽一項稍微弱一些,看起來他是暫時沒有娶妻的意思,所以才能讓姐姐姐夫直接入住他家,往往是社交季前來了,輕易不會走,有大半年時間都會住在加西亞家的莊園裏。

阿黛爾也不是最初那個小白了,她探聽到了不少消息。

盡管只和這位伯爵跳了一支舞,但她大概也知道,他是個比較重情誼的人,手也比較松,為人大方。

如果他不是衆多追求茶花女的男人之一,也許阿黛爾會在未來丈夫的人選裏加上一個他。

和瑪格麗特通過信件,阿黛爾隐晦地問過這件事情,對方倒是十分大方地回信,給了她解釋,似乎她也是為之前首飾店相遇的事情感到尴尬的,但她确實不心虛此事。

瑪格麗特告訴了她,社交季節她會出門活動,但不會用老公爵及有關的名義,讓她的聲名有所損傷,她目前還是很好地住在昂坦街的住宅裏,沒有正式接待過任何男人,她有個鄰居、曾經的朋友找她,叫做普律當絲,目前和鄰居朋友的相處也很是愉快。

“诶,那是杜瓦爾家的馬車吧?”珍妮眼睛一亮,指了指那邊,也許是阿黛爾問得多了,雖然珍妮還沒意識到什麽,但她有小動物的敏銳度,所以及時地憑借本能捕捉到了關鍵。

阿黛爾聞聲,立刻轉了過去,又驚覺自己的反應也許過大了,連忙用餘光掃了一眼坐在一邊玩着懷表的公爵父親。

見他沒有什麽反應,她心裏稍微松了口氣,随後調整了一下心态,假裝很在意地問。

“跟在後面的……是男爵家和巴利家的車子吧?”

她的眉頭皺了皺,又很快地松開,公爵跟着也掃了一眼,點頭應了一聲,也沒有多想。

珍妮看看公爵又看看她,在阿黛爾的微笑裏,沒發現什麽,又轉頭繼續觀察了。

作者有話要說:

路易:刻有路易十三等人頭像的金幣,混合有銀,當時法國還是金銀都通用的,1路易等于20法郎。

“大上榻”,或稱“大就寝”,乃路易寬衣上榻的一種儀式。好幾位貴族候于一旁,翹首企盼自己能有幸在國王更衣時為其秉持燭臺。安寝準備就緒後,僅有屈指可數、精挑細選出的貴族能留在皇帝身邊。這些享受非常待遇的人,花了高達1.5萬個金路易,才獲得此項殊榮:頂禮膜拜皇帝着手另一個儀式,也就是“小上榻”。國王殿下亮出他尊貴的屁股,端坐在“便桶椅”上,即封閉式馬桶上,舉行這天最後的皇室典禮。(資料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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