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話我似乎之前就說過……但這樣的實話,無論是一次兩次,還是更多次數,讓我表達,我都是心甘情願的……”

“絕無半點不甘,更不會因此新生厭煩。”

杜瓦爾的臉上帶着幾分真切的笑意,他溫柔的藍色眼眸裏滿是包容,打理得很好的淡金色短發溫順地低垂。

在他的注視裏,仿佛周遭的喧嚣全都不再,那些音樂也在眨眼之間消失,其他的人們也淪為了他身後毫不起眼的背景板。

美色當前——

阿黛爾真驚訝居然能夠在這樣一位已經不再年輕的先生身上,看到那種仿佛超越了年齡,只與他赤誠的靈魂相關的那種最潔淨單純的美感。

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人們對于年輕似乎總有一種無止境的追求。

對于所有人,不論男女,仿佛只是上了年紀,就已經失去了被稱贊為“俊美”的資格,好像衰老會不僅帶來皺紋,還會讓一個原本美麗的人變得無比的醜陋,似乎只有年輕永存的人才能夠被稱為美麗。

但在他的身上,她看到了那種不僅沒有随着時間流逝而淡去的優雅,還注視到了那随着時間的過濾而愈發沉澱與瑰麗的美感,就像是有些獨特而出色的葡萄酒,放的時間愈久,沉澱的時間愈充足,它的味道變會愈發濃重、凝厚。

那是新酒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複雜的精彩,從色、香、形、味都無法超越的,只屬于“陳年葡萄酒”的忠厚與敦實,是能夠讓人品出各種味道、如同翻開厚重書籍才有的獨特的美感。

然而不僅如此,不只是屬于他人格的魅力。

在她凝望的這種美麗之中,她看到一種沒有褪色的品質,正如同紅葡萄酒沉澱多久,它本質的紅色不會改變,只有馊了的酒才會長毛、長斑、才會變色,而上等品質的陳酒永遠會具備新酒的那些可以被稱之為“單純”的美感。

這讓她感到了驚訝,卻又不得不為之驚嘆和感慨。

眼前的先生明明已是不再年輕,卻依然讓她看到了赤誠,看到了仿佛只有年輕人才有的青春感,看到了藏在他仿佛很有故事的眼睛裏深處的那種虔誠的單純。

就像是浮士德經歷無數世事,面對無數蠱惑,卻最終回歸上帝的懷抱,是如此虔誠地依然堅持了自己的本心和信仰。

“阿黛爾小姐,您是優秀的,是美麗的,是能讓人心生追求與愛慕的高貴而優雅的貴族小姐,是絕對适合任何一個家族的當家夫人的出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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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您完全不必懷疑自己的被關注度,也不用擔心其他的,您是名副其實的淑女……”

阿黛爾一瞬間很想笑出聲,但她克制了自己,只是唇角的弧度壓都壓不下去。

在她心裏贊嘆着對方的出色與迷人時,偏偏此人還如此一本正經地誇贊着她——

這可真讓人心動。

“那麽您呢?”阿黛爾倏然笑了,她有意摳了字眼,只是想問那其中的追求者裏是否有他,“值得追求的……”

“如果……”他只說了一個詞,沒頭沒尾,斯也不打算說完,徒留下一點令人遐想的餘地。

“……”阿黛爾輕笑一聲,眉眼彎彎,卻也并不意外。

杜瓦爾先生是個成熟穩重的男人,縱然心動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雖然言辭中也不乏爛漫誇贊,但對于一個思維在現代的阿黛爾來說,這種甚至算不上是什麽“調情”,就算是其他人,偶爾也會說上一些此類的溢美之詞,倒也不好說。

至少說,這個時候他是不會給出什麽令人遐想的回答的,不過這個略顯飄忽的态度就已經很能夠說明事情了。

阿黛爾滿是愉悅的想着,只覺得這首曲子怎麽這麽短,仿佛眨眼就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

“和您跳舞,我十分愉快。”趁着兩個人因為舞步動作而靠近,阿黛爾任他攬着自己的腰,找時機小聲地對他道。

呼吸似乎打在了他的側臉頰,他手指微微動了一動,發出了一點鼻音,似乎是應下了她的話。

“我也是,阿黛爾小姐。”他笑着低頭,仿佛又已經恢複了一貫的自如,沒有半分不對勁的地方,“很高興能夠與您跳舞。”

音樂結束,兩個人的呼吸都沒有亂。

第一只曲子,自然不會是什麽高強度的快節奏,宮廷舞步也不會那麽複雜,當然也不會存在那些過分的纏綿或是隐晦的性感暗示的動作。

周圍的人默契地鼓掌,在掌聲雷動之中,兩個人和其他一對對的舞伴一樣,互相行禮致謝,随後在掌聲漸漸低下,新的舞伴入場交換的時間裏,兩個人一道往舞池外走去。

樂隊已經自動地把音樂切到了間奏的曲調,只等上一波的下場之後再上一支短的邀舞曲,随後輪換完成,開始第二支曲子。

走向她的是加西亞伯爵,阿黛爾于是心裏有數,微笑着與依然走在她身側的杜瓦爾先生點了點頭。

對方的神色略有些莫名,他也注意到了亟待邀請她跳舞的男舞伴,但還是很快地恢複了自如的笑容。

“祝您玩得愉快。”他微笑着與她道。

“您不繼續跳了嗎?”阿黛爾有些驚訝,臉上的笑容卻沒有落下。

杜瓦爾先生但笑不語,已經是無形之中做出了回答。

看來他是不打算繼續邀請舞伴跳舞了,至少說短時間內不打算邀請舞伴。

阿黛爾很快地就領會了這一點,于是也跟着點了點頭。

“那麽,也祝您過得愉快,享受這場舞會。”

“當然,我會的。”他笑着點頭應是,“不過又要面對那幫老先生們了……”

他狀似有幾分苦惱,但煩惱的意思流于言表,并非真心,不過是佯裝而已。

阿黛爾果不其然被逗樂了,她笑着用手帕遮了遮嘴角,随後才與他擺手,示意他快去做他的社交吧,先生們似乎總有說不完的家國大事要論。

“阿黛爾小姐,我想請您跳一支,不知可有這個榮幸?”

加西亞伯爵打扮得挺俊,為人也精神,年輕又帥氣,但阿黛爾總覺得他不及杜瓦爾先生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動地給套上了什麽濾鏡。

“當然。”

雖然心裏偷偷地做了比較,但她面上還是溫和的笑容,跟着對方進了舞池。

不是第一支舞,站位自然不再那麽重要。

兩個人進去的時間不早不晚,還算湊到了一個靠近中心的地方。

如果進場得太晚了,那就只能在隊伍的最後跳舞了。

上了場,阿黛爾才意識到這是一支需要配合的曲子。

就是場上每一對男女舞伴在中間第三小節的地方,需要互換男女舞伴,過了一個小節之後,在第四個小節開始的地方,再重新變換隊形,換回原來的舞伴。

她沒有仔細看過這場舞會的曲目安排,有時候樂隊也會根據需要和當時的情況加上或是删減一部分曲子,但是她也沒有想到第二支舞蹈就是這種多人“協作”的。

好一點的是,這支曲子需要變換隊形的地方不大,只需要男女舞伴排成兩列,在該變換的地方男士不動,女士自動地往前一格,與前面一對的男伴跳一小段,然後再退回去,隊伍最前頭的可以單獨跳舞,也可以選擇變換到隊伍的最後去。

舞會上的舞蹈是有很多種的,除了可以跳男女的雙人舞,還可以跳單人或者是女士和女士的雙人。

大家也一般是按照習慣和喜好去跳,就像是這首曲子,雖然中心的人在跳男女雙人,旁邊的人也有一堆聚在一起跳單人的,這種情況下可能會出現衆多男士圍着幾個女士跳舞的情形。

阿黛爾原本還是慶幸的,她之前沒有怎麽接觸這樣的曲目,但這并不難,她也學過。

不巧的是,阿黛爾發現這首曲子變奏了。

“我得承認……”阿黛爾笑了一下,加西亞伯爵剛還說着什麽,立刻順着她的意思接下去。

“怎麽了?”他關切地問,在舞池裏表現得絕對紳士。

“我不太擅長這支曲子。”她含糊地表達,“居然變奏了……”

“是,我也有些意外……”他掃視一圈,然後目光停留在某幾位小姐身上,“我剛看到德西小姐好像讓侍者過去和樂隊的說了什麽……”

但在背後說一位淑女不是紳士之舉,所以他也僅僅只是點到為止。

阿黛爾瞬間意會,她往四周很快地掃了一眼,卻發現艾達·德西和戴娜·德西都不在場上,戴娜·德西在那邊和幾個女伴跳了單人舞。

她只看到,蘇菲·巴利小姐和一位不太熟悉的男士跳舞,另有加斯東先生邀請了莫嘉娜在跳,另有場上的人都不算很熟悉。

阿黛爾原本還未曾意識到,只是變奏之後,她跳着跳着到了要變換隊形的地方才發現,原本應該是往前挪一個位置的女伴,居然要連動兩個小節,于是變成了一邊走一邊換的情況——

原本是挪一個位置換了男伴之後就固定了人選,然後再變換回去。

但是現在變成了,和前一個男伴跳一小段,接着再往前一個,再合作一段,再往前一個……

直到在用來恢複隊形的這一個小節,才會以邊跳邊走的方式回到原來的位次上。

如果不想要和其他的男伴跳舞,會有一些小姐直接中途轉到一邊去,或是和男伴只跳前面部分,換人的地方就直接撤出去。

但在舞會剛剛開始,大家的注意力還是在舞池裏的時候,做這種事情不太好,阿黛爾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您好,我是……”

阿黛爾的手一被對方握住,就感到了一陣惡寒。

對方不知道是有意無意,明明只是普通的跳舞,卻極為油膩地故意地握了握她的手,手指還不安分地摸索了一下她的手背。

阿黛爾瞬間被惡心到了,恨不得直接甩手,對方的自我介紹她都沒有聽明白。

她很快地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不知道蘇菲·巴利為什麽要和這麽一個油膩貨色的男人跳舞,他自以為帥氣的表現實則讓人反胃至極。

她還是頭一回在舞池裏遇到這麽不讓人愉快的舞伴,他一個人叽裏呱啦地說着什麽,大體的意思是介紹自己和他的功績,另外就是表達了一些對她的仰慕。

阿黛爾其實沒有在仔細聽,只是他受不了對方那令人反感的誇贊,充滿着谄媚的贊美,自以為的“一見鐘情”實則讓她“惡心透頂”,捕捉到了一個詞語,她便忍不住詢問,主要是為了打斷他的自誇。

“男爵之子?”

“哦,是的,我的母親是普魯士親王……的六女兒……我的父親……”

他的視線不住地在她面孔和胸脯上打量,阿黛爾被這個眼神刺激到了。

她頭一回極其明顯地移開了臉,并在音樂終于到了下一小節的時候,迫不及待地甩開了手。

“加斯東先生,真高興和您跳舞。”

她滿是慶幸地開口向自己的下一位男舞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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