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明夏的情緒頗為低落,每日裏除了祈禱,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步也不出。她的四個侍女以為她生病了,很緊張的招來了醫師,卻不知曉她們的這位主子,不是病了,是累了。

與國王陛下談話十幾日後,明夏收到了塞那沙已從卡涅卡回來到達哈圖薩斯的消息。

夜色融融,月光微涼,不需要燭燈都看的一清二楚。

明夏讓侍女們準備了雙人份的食物,鋪上後地毯獨自坐在屋頂的位置上,便靠着軟軟的靠墊看星星,然後,安靜地等一個人。

昏昏欲睡之際,忽而感覺到眼睛被人從身後蒙上。溫熱粗糙的大手貼在眼睑上,指尖瞻常年拉弓練劍的厚繭劃過柔嫩的肌膚,頓時便讓明夏的睡意全無。她還未伸手去抓下擋在她眼前的這雙手,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酒氣充斥鼻尖。

“還不快放開哦,你擋着我的光了,塞那沙王子。”明夏故作冷漠的吩咐,可是那遮掩不住的舒暢心情與歡喜在她笑出聲來。

身後的人一聽,很不情願地放開,月色落入明夏眼簾,轉過頭來就清晰的瞧着一別經年的王子殿下不滿的癟癟嘴,正彎下腰低聲在她耳畔半是抱怨半是嗔道:“阿麗娜,你總是這樣不願意叫我的名字。”

明夏樂了,調笑他道:“塞那沙殿下,你匆忙回來不會就是與我讨論這個的吧?”

“當然不是,阿麗娜,你神殿裏的好酒呢?快搬出來給我嘗嘗。”

“你不是在你王兄那裏喝過了麽?喝多了,小心等會從屋頂摔下去。”

“怎麽可能摔下去,再說了,皇兄那裏的酒和你的不一樣,那不是你親手釀的。”塞那沙嬉皮笑臉的拉過明夏早為他準備好的靠墊,舒舒服服的在寬大的羊絨毯上找了個舒适的位置半躺半靠的坐下,心滿意足地感嘆:“在你這裏,一如既往的讓人心情舒暢。”他扭了扭身軀,将頭在軟軟的靠墊上蹭了蹭,發自肺腑的感嘆:“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這股讓人心寧氣和的香味,真是懷念。”

月色娑婆,照着他疏朗的笑容,如畫般的眼角眉梢多了一股特別的魅力,唇角笑意若有若無,與凱魯王子相似的臉龐上更是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不複當年的輕浮散漫。明夏一擡眼,就對上一雙在月色下湛亮的深邃眼眸,以及他高挺的瓊鼻下,此刻嘴角彎起的魅惑弧度。

“怎麽,

殿下這兩年呆在卡涅卡不滿意了?”明夏淡定的垂下眼睑,忙活着手裏的杯盞。

塞那沙神色微微一頓,情緒煩悶。但在轉眼之間又喜笑顏開地回答道:“滿意,很滿意。要是你也在卡涅卡的神殿裏就更滿意了。”

明夏打從他坐下,就親自動手為他泡茶,這是她空間裏折騰許久的成品,水果的清香與蜂蜜的甜潤随着熱氣騰騰的水汽徘徊在空氣裏,溜到鼻尖,芬香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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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好香啊?”塞那沙深深地吸了口氣,忽而感嘆:“與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正在喝的東西的一樣。”

“蜂蜜柚子茶,要嘗嘗嗎?”

“嗯,好香的味道。一點都沒有變,就和當年一樣。”塞那沙深深地嗅着面前的空氣裏萦繞的芬芳味道,陶醉地眯上眼。

當年麽?明夏随着他的這句話陷入沉思。

或許,這就是她躲不開被劇本大神牽扯如戲的緣由吧。當年也如今晚一般,某個被長輩責罵的了任性小破孩在月色下策馬狂奔,一如往常坐在神殿屋頂曬月亮的明夏居高遠望,瞧着那身影從街角狂奔到街尾,最後又朝着自己所管轄的神殿飛奔而來。

當年當時,很是氣憤這個半夜不睡覺,還要制造噪音擾民的混球。于是坐在屋頂,随手将放置在身邊吃剩的阿月渾子殼抓起,略微施了一點精神力,這些果殼就像小石子一般趁着這位策馬的混蛋經過神殿大門的時候飛速地射擊而去。搞完惡作劇的明夏在聽到一聲怒吼謾罵後,從神殿屋頂上探出腦袋,瞧着某個跌下馬,摔得四仰八叉的家夥,頓時惹不住呵呵笑出聲來。被作弄的家夥立馬就逮住了這笑聲的主人,從此就死皮賴臉的黃昏後就跑來神殿蹭吃蹭喝,把她當成了吐苦水的垃圾桶。

十九歲的王子,可在明夏眼裏,仍舊把他當作個半大的孩子。她對他如大姐姐一般,指導他,點撥他。然後,某然的一天,被他發現她正在自己與自己下棋,從此,棋盤的對面多了一個人,再後來,她才發現,這個十九歲的孩子,他的一切并不如自己想的那麽簡單。她對他開始疏離,冷淡。可某人卻潑皮一般耍賴,如狗皮膏藥一般扯不掉。無奈之下,她要他發誓,不可以把他知道的告訴任何人,他答應了。可,似乎就從那時開始,她被國王陛下漸漸拉入了深水坑裏,只是彼時還在岸邊。而如今,水以過腰。

“阿麗娜,你在想什麽?”塞那沙看着明夏手中的動

作停滞,雙目卻盯着杯盞一眨不眨的出神,便好奇的問道。 這一問,打斷了明夏的思緒。

明夏莞爾,“在想某個混蛋什麽時候把這些年蹭吃蹭喝所花的金銀錢財還給我。”風吹起她垂落在耳畔的銀色碎發,月色抛灑一地銀輝,與她那顧盼生輝的眉眼交映,這莞爾,讓她對面的人略微失神。

她沒有穿上那黑不溜秋遮得不見人臉的神官長袍與鬥篷,今夜的她,就與他當年見到她時一般,清秀的臉上總是笑語盈盈,一身長及腳踝的白色無袖長裙,褶皺寬大的裙擺上印染着說不出名字的絢麗花朵,腰間的金色流蘇腰帶,與那銀灰色的編成麻辮垂在身後的發辮。簡單樸素,卻又說不出的雅致,以及她那與衆不同的氣質,總會讓呆在她身邊的人感受到淡淡的溫馨舒适。他喜歡這種感覺,每每煩躁之時,總是想呆在她身邊,即便是不說話,也會讓心情好很多。

“你是帝國的大神官,還會喊窮?”塞那沙眉眼一瞥,星眸裏閃過一絲狡黠,“要是西臺的大神官都喊窮了,那我卡涅卡那裏更窮了,更沒錢還你了。”

“神殿裏堆積的金銀,那是大家的財産,不是我個人的。喝茶吧,弄好了,給你醒醒酒,免得盡說胡話。”明夏将涼的溫熱适口的茶水杯子往塞那沙手裏一塞,盯着燦爛的蒼穹喃喃自語道:“又要打仗了,不知道何時才是個盡頭。”

“阿麗娜,你居然也有這麽想的時候啊,”塞那沙頗為詫異,“以前誰還對我講述戰争論來着?”

“你當我感嘆一下,抒發一下情懷不行啊。”明夏苦笑道:“你父皇這次讓我随軍出征,說實在的,我一點也不想去。”

“是因為戰争女神嗎?”

“我會是那樣想的人嗎?塞那沙,你知道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個安靜偏遠的村子,過一個簡單的生活。”

“可是現在看來似乎可能性非常非常的小呢。”

“是啊,但是,有可能性,總比沒有好。”明夏略微停頓,很是疲憊的說道:“我現在很想不幹了,但是你那父皇早就注意到了我,還不就是你這個混蛋害的。”

“對不起,阿麗娜。”每每說到這裏的時候,塞那沙都是誠懇的道歉,可惜也換不來最初。

“算了,也不能全怪你,或許這就是命運吧。”明夏笑了笑,轉移話題:“你皇兄的側室很漂亮的喔,你也該早點娶個正妃才是。

你那六皇弟修達殿下前些日子又納了一位側室,整個皇室裏,就你一個還沒有定下來呢。”

“漂亮?我不覺得。目前我還沒有玩夠呢,不想被綁起來,不忙。”塞那沙攤靠在靠墊上,嬉笑道:“美女實在太多,實在是太難取舍了。”

“随你,那是你的事。哦,話說回來,今夜你很高興哦,在你皇兄那裏可是喝的愉快?”

“嗯,和皇兄探讨了一下對米坦尼戰争的事情,”塞那沙嘗着手中的柚子茶,對明夏說道:“皇兄說出了他的理想,他将來繼承皇位的時候,想要建立一個沒有戰争的太平盛世。我雖然能力有限,但一定會盡力幫助他的。”

“不錯的理想呢。”明夏喝了一口水,鼓勵他道:“你也一定可以的。”

“所以,阿麗娜,教教我上次離開之時,你放在棋盤對面的那種盤子,就是上面布滿軍旗的大盤子是怎麽一回事。”塞那沙頓時一改往常的吊兒郎當,猛地坐直身子,抓住了明夏的雙臂,難得地嚴肅正經道:“我知道我不該這樣貪心不足,但是,阿麗娜,為了西臺的人民,可以嗎?”

明夏心裏一涼,倒抽一口氣,他的來意竟然是沙盤。定定地看了一眼眼前之人,兩年不見,終究,還是變了。她也何嘗沒變呢?今夜大家都在演戲,各有所求。

她輕輕地推開塞那沙握住她胳膊的手,低聲道:“天色晚了,你該回去了,殿下。阿麗娜明日還要早起做禱告,就先退下了。”

“阿麗娜……”塞那沙還想說什麽,可,留給他的,只是一抹淡淡的身影。終究,她還是不願意原諒他對她的所作所為,或許,他當初的一開始的想法就是錯誤的。他以為,用權力和地位就能困住她,卻不料,人仍舊在,心卻漸行漸遠。

夜深了,大地被夜色籠罩,冷寂的屋頂上格外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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