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為了防止酸溜溜繼續挑撥自己跟師父的感情,雲涅決定,搶先一步把該幹的事都幹掉。

但他仔細一想,自己和師父沒做過的事情,其實已經很少。

而且有一些,不适合。

比如騎大馬,未免太冒犯師父,便用師父帶自己飛行替代了。

除此外,在酸溜溜提供的親子互動素材裏,雲涅央着桑越陪自己做了幾樣。

比如蕩秋千,月華山上正有一架天然的秋千,雲涅蕩起來後,也沒覺得這個游戲本身有什麽好玩的,他有點頭暈,不過桑越在陪着他,便隐隐有些開心。

再比如喂食,夢裏的父母總會在孩子生病時,親手喂他們吃飯,或是親手喂藥。

顯得十分耐心,十分細心,還有十分的愛心。

雲涅現在身體很不錯,沒生病,桑越笑眯眯地把菜夾過去,他會自己乖乖張嘴吃掉。

沒有夢裏那麽有難度,但他都這麽大了,體驗一次感覺非常不錯。

就是被師父打趣還是個小孩,有點害臊。

桑越呢,知道雲涅是在化解心魔,故而十分配合。

他們修真界,認真給人當師尊的,誰沒為徒弟操心過?衆所周知,徒弟一旦産生心魔,很容易出大亂子,師父首當其沖倒黴。

向雲涅這樣,不遮遮掩掩,主動化解的,可謂是十分感動師父了。

就是雲涅的心魔顯得有那麽一些些奇怪……

桑越覺得自己這麽包容,一定可以順利化解雲涅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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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涅确實感到了滿足。

他想,就算後面出現別人接近桑越,自己也一定是與師父最早做這些親密事的人。

他們做了不少,而且有些事,在酸溜溜出現前,其實兩人就做了。

比如相伴逛街,相伴練武,教導讀書識字,教習日常生活……還有在危險到來時,給予的保護和安慰。

按理說,已經不缺失什麽了。

……其實不是的。

其實有件事,雲涅一直惦記着。那件事酸溜溜甚至沒有重點展示,雲涅卻難以忘記。

那是新生命最初的源泉,是來自魂靈深處的本能,是母親苦痛中賜予的恩澤。

新生的起點,太過頑固地烙印在每一寸骨血中,即使記憶中不存在,即使自己未曾經歷,當認知到這件事的存在後,渴望便會從時間深處蔓延至現在。

也有可能,正是因為自己沒經歷過,才會愈發渴望建立這種聯系、經歷這種體驗并獲得最初的愛護。

雲涅,很想在桑越身上完成這一使千千萬萬生命茁壯成長的神聖聯系。

夜裏,桑越問雲涅,最近感覺怎麽樣,還用不用他唱歌哄睡了。

雲涅搖搖頭,又點點頭:“不用,但想。”

桑越:“……”

雖然雲涅沒說,桑越還是很快察覺到他有心事。

“怎麽了,有什麽不好意思跟師父說的?”桑越戳戳他的臉蛋,“什麽都做過了,還怕羞?”

雲涅:“……師父,我确實很為難。”

桑越饒有興致地問:“為難在哪裏?”

雲涅正襟危坐,雙手搭在膝蓋上,看起來不像是準備夜間就寝,反倒像要與人進行一場隆重會晤。

“為難在,我怕師父為難。”

“我?”桑越反手指向自己,笑道,“我又會在哪裏為難?”

雲涅斟酌着說道:“世俗的常理、尊卑的概念,或者人之常情?我不太清楚,感覺師父會無法接受。”

雖然雲涅自己不覺得那樣做有什麽不對,但他已經在人間生活了兩年,與旁人的相處使他漸漸接收到一些訊號。

這讓他有一種感覺,師父可能無法接受……

桑越直接伸手,在雲涅腦門上彈了個腦瓜崩兒。

也不用力,只彈出一聲脆響,他似笑非笑着,說我都活了三百年了,還有什麽是我都無法接受的?

桑越說,你們這群年輕人,不要把我們這些長輩想的太迂腐好不好,我都成制衣高手了,還學了八首兒歌,就不信你能玩出別的花樣來。

說,快說,說了師父好幫你。

雲涅:“那我說了,師父你答應我不要生氣。”

桑越:“我什麽時候生過你的氣?”

雲涅:“我要殺曲師弟的時候。”

桑越:“……”小崽子記性還挺好。

總之,桑越催促他:“快說!”

雲涅:“嗯,我、我聽說,別人家的小孩,都是吃娘親的奶水長大的。”

桑越:“……”

雲涅:“師父,你說我說的對嗎?”

桑越:“…………”

雲涅:“師父,你怎麽不說話了?”

桑越:“………………”

雲涅:“對不起師父,我想知道是什麽感覺。”

桑越一把按住自己的臉,忍不住露出了三分迷離五分困惑以及兩分震驚。

此事完全顧不得自己的形象了,桑越捏着眉心,還是下意識安慰:“不用道歉,師父沒生氣。”

他就是有點……難以理解。

不,仔細一想,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雲涅的渴望。

然而理解了,也沒那麽容易接受。

桑越放下手,在空中無助地抓了兩下,這才重重抓住雲涅的手。

他苦口婆心地勸說:“小涅啊,其實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由母乳喂養長大,你看你不是,師父也不是,有很多很多人都不是。這種事,不能說明什麽對不對?很多母親,即便從小與孩子分離,重逢後仍舊母慈子孝。而有的孩子被親自喂養長大,卻不受寵愛……”

他試圖向雲涅解釋,其實不是所有別人家的孩子,都有一對完美的父母,也不是所有別人家的孩子,都有那樣豐富而幸福的人生經歷。

可桑越說不下去了。

他眼睜睜看着,雲涅眼裏期待的亮光逐漸暗淡,像烏雲遮掩了星月,像他親自吹熄的燭光。

……孩子,只是想多一點體驗而已,他有什麽錯!

桑越狠下心,扭過頭,不知自己向來端麗的臉此刻充滿了糾結:“更何況,為師是男人,實在做不到你說的那個。”

寂靜,良久。

桑越聽到雲涅說:“我明白了師父……”

桑越松了口氣。

就知道小涅很乖。

桑越猜,小涅現在一定有些失望,他可得好好哄哄他。

于是迅速轉回頭,準備安慰一下。

結果巧了。

他剛轉過來,就看到了雲涅的笑容。

那是一個淺淡的,隐忍的,壓抑地含着破碎淚光,近乎哭泣的笑容。

“……對不起,讓您為難了。”

桑越:“……………………”

啊!小涅只是想要一點愛,他做錯了什麽!錯的不是他,是自己,是世界!

桑越下意識伸手,雲涅卻一下轉過身,下了床。

雲涅低垂着頭,飛快地說:師父,我今晚想修煉,就不在您這過夜了。

随後急步離開。

桑越緩緩放下手,身上的月光,照的他發如雪般茫茫。

他望着雲涅離去的方向,發出一聲輕嘆。

小涅對自己,好像有點過度依賴了。

這不是件好事。

沒有任何人能充當另一個人一生中的全部角色,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萬一有了萬一,到那一天,小涅該如何自處?

該怎麽辦?

桑越單手支腮,柔滑的發絲像墨水般傾瀉,他閉上了那雙素來溫柔的眼睛,仿佛就這麽睡了,臉上卻帶着一抹淡淡的苦笑。

次日。

桑越準備送雲涅一件法寶哄人。

但雲涅看起來完全不需要。

好像經過昨晚的低落,他就不在意了,不執着了,恢複正常了。

這應該是讓人欣慰又輕松的事才對。

桑越卻無法忘記那天夜裏的那個笑容。

他想,小涅是個內斂的孩子,就算面上不說,心裏也不一定不在意。

到底該怎麽辦?

難道真要自己給他那什麽嗎……溺子如殺子,教育徒弟,從拒絕不合理請求開始!

反正他是不會答應這件事的。

然後桑越揮揮袖子,轉身跑去找自己的好朋友了——那位有三個徒弟的青茯仙君!

桑越:“問,徒弟對你過度依賴,離不開人,乃至于試圖進行一些不合理的過度親密行為怎麽辦?”

青茯仙君:“我怎麽記得去年有段時間,某人還在與我感嘆徒弟性子太獨,說想讓他多依賴自己一點。”

桑越假裝沒聽到,繼續說:“注,拒絕後徒弟可能會産生一些心理問題,再注,徒弟正存在着心理問題,最後注,師父已經答應過徒弟很多要求。”

青茯仙君:“首先,我的三個徒弟都沒有這種問題,他們只有嫌我管得多的時候,沒有黏我黏不夠的時候。”

桑越:“啊,那你好可憐喲,啧啧。”

打不過打不過打不過……

青茯仙君忍了:“也許雲涅黏你,是因為他身邊沒有別人陪伴,不如你給他找幾個親師弟,讓他們日日相處培養感情,有了同齡玩伴,誰還願意陪你這個老頭子?”

桑越矜持地将鬓邊垂下的發絲撥到耳後,優雅地克制住了自己驕傲的神情:“這你就不懂了,我們小涅根本不想要師弟,也不喜歡跟同齡人玩,就喜歡守着本君。”

青茯仙君冷冷看他。

很好,他已經知道問題所在了。

桑越寬容地說道:“你有什麽意見,盡管提。”

青茯仙君說:“我的意見就是,離你徒弟遠一點。”

桑越震驚:“怎麽可能,他還沒長大,他需要我。”

青茯仙君冷漠地斟了一杯茶,說:“那就讓他離你遠一點,給他找些事做,把注意力從你身上挪開。”

這個提議不錯。

桑越沉吟着思考起來,該給雲涅找點什麽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做呢?

青茯仙君提醒道:“宗門大比快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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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俗話說得好,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只有經歷一番磨難,最後才能吃得香!(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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