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因為昨天受了寒,穆星睡的有些沉,待她醒過來時,頭一陣陣發疼。
坐起身,皺着眉揉了揉太陽穴,一低頭,她這才發覺身上的被子沒了一半,吓得她趕緊檢查檢查,發現襯衫的紐扣還完好無損地扣着,這才不由松了口氣。
可別熬了半夜沒露餡,到了大清早倒被揭開皮。
客廳裏突然傳來白豔的聲音:“…嗯,放在這裏吧…”接着高跟鞋聲響起,她推開門走了進來。
穆星吓得忙又鑽回被窩。
昨天是突然停電才沒露餡,現在沒了黑夜的庇護,只怕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破綻。
看見她的動作,白豔調笑道:“還沒睡夠呢?”
敏感地察覺到她語氣中的親昵,穆星心中不由高興起來,但一看到白豔手中捧着她的衣服,馬上又緊張起來。
昨夜她換好衣服就交給茶房去烘幹了,裏面還有她的束胸呢!
擔心白豔會翻看她的衣服,她忙捂住頭道:“昨夜受了涼,睡的太沉,讓白小姐見笑了。”
聞言,白豔忙将衣服放下,幾步走過來,将手貼在了穆星的額頭上:“頭疼嗎?要不要我去叫大夫來看看?”
她的手很暖,是天鵝絨一樣的觸感。神使鬼差地,穆星莫名地希望白豔多貼一會兒。
“沒有發燒,還好,你先起床吧,早餐已經放在外面了。”白豔道。
她的言行動作間都帶着一種從前沒有的親昵,穆星原本還挺高興,但轉念一想,白豔這樣的轉變分明是因為昨夜的事,是因為她們有了某種接觸,所以才更加親近。
如此一想,穆星便高興不起來了。
她心裏清楚,無論用再多的借口來掩飾美化,事實上她就是在隐瞞着白小姐自己的真實身份,是在欺騙白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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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要讓她坦白…
穆星擡起頭,看着面前的白豔。
察覺到她的目光,白豔抿唇一笑,眉眼間都是柔情
她舍得嗎?
坦白自己的身份,然後和白小姐不再聯系?
她才剛知道白小姐的另一個小秘密,才剛和白小姐的朋友吃過飯,才…剛和白小姐更進一步,更加親昵。
她舍得嗎?
确定穆星沒事,白豔回到客廳,隔着一扇門,穆星甚至聽到了她輕聲哼唱着小曲的聲音。
收回目光,穆星下了床,走進浴室洗漱。
忘記打開熱水,穆星冰涼的水拍在臉上,發暈的腦袋頓時清醒了一些,但很快又再次陷入了混沌。
她一開始,不就是想要了解白小姐嗎?想要親近,想要探索她的世界。
現在她已經更進了一步了。
那,可不可以讓她自私一點,在坦白之前,再稍微沉迷一會兒?
在客房吃完早餐,穆星和白豔剛走下樓,就看到了她的丫鬟浮光和司機宋叔。
兩個人正坐立不安地在大堂裏等着,浮光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從電梯裏出來的穆星。
她連忙沖上來:“小——!”餘光瞥見了一旁的白豔,頂着自家小姐可怕的眼神,話音迅速在她的嘴裏轉了個圈:“小少爺!”
穆星滿意地點點頭。
浮光忙道:“昨夜收到了聽差帶的話,夫人原本要安排車來接少爺的,但是高德路那一段被水淹了出不來,直到今早通了路才能出來。可把夫人急壞了,少爺咱們趕緊回去吧?”
她不住地拿餘光瞥着一旁的白豔,猜測着這位是哪家的大小姐。
穆星道:“不急着回家,我要先送這位白小姐回去。”
話是如此說,但她知道絕對不能讓宋叔和浮光知道白豔是月江裏的人。必須先得把他們打發了,她才能送白豔回去。
念頭一轉,她道:“我的換洗衣服和書還留在醫館,你們先去幫我取來,再替我向趙醫生請個假,說我今天不能去醫館了。然後你們便在槐安路那個花店等我。”
浮光雖然很想趕緊把小姐接回去讓夫人放心,但也不好在外人面前公然地違拗小姐,只得一步三回頭地跟着宋叔去了。
不能再耽誤,穆星忙叫了兩輛黃包車,送白豔回月江裏。
這是她第二次到月江裏,不過與上次不同,現在天光大亮,那一棟棟在夜間有着無數歡笑的房子都關上了門,整條街都散發着一種喧嚣過後的冷淡寂靜,仿佛是夜裏笑得太多,白天便不願意再多露出一絲聲音。
黃包車的車輪在石板路上發出辘辘的聲響,偶爾聽得見某棟房裏傳來女人慘痛的尖叫聲,或是哪裏猛地潑下一盆水來,引來一段叫罵。
穆星回過頭去看坐在另一輛車上的白豔,卻發現她只是神情恹恹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帶着一種木然的沉默。
終于到了钰花書寓。
這間書寓與穆星上一次去的那間并無太大不同,只是多了一些南方聲調。天色還早,書寓裏冷清清的,白豔帶着穆星進去,只引來幾聲小小的請安聲。
剛走進大堂,樓上便傳來一個女人尖且利的聲音:“喲,這不是白豔妹妹嗎,還帶着客人回來了呀。姐姐我呀,只當你是不回來了呢!”
穆星皺起眉。
但不等白豔開口,樓上一間雕花窗戶突然打開,一個女人探出頭來,冷笑道:“墨蘭,大清早的你叫魂還是練嗓子呢?”卻是緋華。
與白豔對視一眼,緋華關上了窗。
前一個女人被噎了一下,正要回嘴,堂子裏的姆媽已經從後院走了進來,瞥了女人一眼,姆媽道:“省省你們的嗓子!客人還在呢,別給我丢人!”
尖利的女人憤憤地轉身回了房。
姆媽一出來,白豔已經迎了上去,三言兩語解釋了昨晚的去向,穆星也很客氣地道了歉。
昨晚白豔的娘姨回來将白豔與穆星的事一說,姆媽心中就知道白豔是不會回來了。堂子裏的規矩,小先生不可留宿在外,這是千叮咛萬囑咐過的,如今白豔冒犯了,姆媽心裏正窩着火呢。
但她沒想到穆星會親自送白豔回來。
她經營堂子裏多年,什麽樣的男人沒有見過。說白了,一個嫖.客,肯這樣小心地将先生送回來,還費上口舌解釋,這便是要成好事的前兆了。
心中的秤填上了籌碼,姆媽将火氣壓下去,反而笑盈盈地感謝穆星能送白豔回來。
白豔看在眼裏,知道今天她不會受罰了。
将白豔平安送到,穆星便要忙着回家對付自己的親娘了。
待她一走,原本還笑盈盈的姆媽馬上收了笑臉,将白豔帶到了後院,樓上已經起來的姑娘們也紛紛跟着出去看熱鬧。
“你破.身了沒有?”坐在後院的椅子上,姆媽問的很直白。
白豔坦然道:“沒有。”
圍在周圍的女人們頓時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方才在樓上暗諷白豔的墨蘭馬上道:“出去一整晚,還說沒破.身,你騙鬼呢?”
此刻穆星不在,白豔便對着墨蘭冷笑道:“你以為人人都是你?整日在外邊撞屍游魂,就眼巴巴地等着能遇到個男人給你破.身。”
“賤人!”墨蘭說不過,叫着就要上來撕打。
“安靜!”一旁的龜奴很有氣勢地喊了一嗓子,鎮住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
怕姆媽讓人來給白豔驗身,雖然實在難以置信,緋華也忙道:“姆媽,您多好的眼神哪,看看白豔走路這姿勢就知道…”
其他與白豔關系不錯的姑娘也七嘴八舌地幫腔。
鷹似的眼睛盯着白豔看了許久,姆媽這才開口:“我養你這麽多年,花了多少精神,只盼着你能點了大蠟燭,撐個門面。之前的崔少爺是你沒福氣,這回要是再耽擱了,你自己清楚。”
垂下眼,白豔點點頭。
說完白豔的事,姆媽又把幾個沒生意的大先生罵了一通,這才出了院子。
姆媽一走,一群女人連忙拉住了白豔,問她昨晚到底幹什麽去了。
白豔自然不可能說實話,只胡亂扯了幾句。緋華一把拉住她:“你說實話,他果然沒碰你?”
白豔道:“真的沒有。”
緋華馬上叫起來:“媽呀,這麽好看的人都不碰,這穆三公子別是不行吧?”一群女人頓時笑開了花,馬上七嘴八舌說着自己知道的滋陰補陽的方子,要去記下來拿給白豔收着。
白豔笑着罵:“一群浪蹄子,你男人才不行呢!”
笑夠了,一群人各自散去,緋華拉着白豔往房裏走,又說:“說真的,你…”
白豔馬上捂住她的嘴:“不準再說什麽驢鞭湯了!”
直到緋華賭咒發誓不說驢鞭湯了,白豔才松開手。
回到房裏鎖上門,緋華便問:“這穆三公子,人怎麽樣?到底有沒有要給你點大蠟燭的意思?”
聽她如此問,白豔坐到美人榻上,垂下眼想了一會兒,說了實話:“我不知道。”然後将昨晚的事略去細節,大概同緋華說了一遍。
皺起眉頭,緋華搖了搖頭:“都躺到一張床上了,他居然都不碰你。啧,照你這麽說,這穆三公子啊,恐怕真的需要驢鞭湯補一…我說着玩呢別打我!哎呀!”
笑鬧夠了,白豔躺到椅子上,嘆了口氣:“希望他沒有被我吓到吧。”
緋華啧了一聲:“還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