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傅霜回到相府的時候,便見着了在門外等他的父親,似是不意外他會回來的樣子。只是此時傅霜着實沒力氣說什麽,只能虛弱的彎了彎唇角點了點頭,便低着頭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這些年裏,這屋子只是個暫時的住處而已。不過是每年傅霜回府的時候才能住上幾日,原本就是沒多少人氣兒的房間。這十八年他也沒住過幾日,只是如今看起來,這屋子被人精心收拾打掃過了,目光所及之處見不到一絲肮髒灰塵。想來是父親已經料想到自己這幾日便會回來吩咐了下人打掃了吧。

傅霜吩咐了若晴,替他取些紙筆和信封來。若晴原本不知道傅霜想做什麽,照着他的吩咐将東西拿來後,才發覺傅霜竟是打算寫和離書。

“小少爺,你……”若晴眼神游移神色驚詫的看着傅霜。

傅霜搖了搖頭,輕聲道,“你先出去吧。”

“是……”

若晴應允着,低頭出去了。

傅霜想了許久還是沒有落筆,他着實不知道該如何下筆才好。

他就這樣呆坐在案前,執筆良久。久到那雪白的紙張上似是沾染了些許墨跡,他才輕嘆了一口氣提筆書寫寥寥幾句。

“淩将軍: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笑歸紅塵,莫尋莫念。

此去經年,願君安好。”

他怔怔的看了許久許久,直至唇角勾起苦澀的笑意,才微微顫着雙手,将那書信疊好裝在信封裏。

信封上沒有任何裝飾,只是簡單的寫了和離書三個字。

未曾想臨別了,他竟無法下筆寫下那人的名字。

Advertisement

傅霜怔愣着,又擡着手看了看自己的腕子,将那只白玉镯子取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擱在了和離書旁邊。他微微出神,小心的捏了捏那個镯子。

物歸原主。

傅淼聽聞傅霜回來了十分驚詫,便沒有打招呼就過來尋自己的弟弟了。十分湊巧的看見了自己弟弟那封還未收進桌肚裏的和離書。他大步流星的走過來取了那信件拿在手裏,見着那三個字便滿臉的不可置信。

“小霜,你這是?”

他實在是想不通,明明昨日才聚在一起為傅霜過了生辰。明明昨日他倆還一副恩愛至深的模樣,怎麽今朝就?

“到底怎麽了?”

傅霜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良久後才擡起臉看着他,淚水已經順着臉頰一點一滴的落了下來。他無聲的哭着,微張着唇,心裏明明是極苦,嘴角卻不自然的彎着些許弧度。

又哭又笑的。

傅淼看着自己弟弟這個樣子,霎時間被怔住了。他放下那封和離書,又扯着自己的袖子給傅霜抹淚。

“別哭了別哭了。”他又揉頭發又擦淚的,傅霜的臉都被他搓紅了。

傅霜輕輕地拍開他的手,又揉了揉自己的臉,一臉空白。

“到底出什麽事了。”

傅霜搖搖頭,一臉不想說的樣子。

“爹知道嗎?”

傅霜點點頭。

“和哥說說好嗎?”

傅霜咬着唇,半晌才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你要我說什麽啊……”

“淩雪寒有別人了?”傅淼突然高聲質問道,橫眉冷豎一副要生氣的樣子。

傅霜趕緊搖了搖頭,轉而才淡淡的道,“只是我發覺,這賜婚,寵愛,溫柔,都不該是我的。我只是把這些東西還回去而已。”

“什麽叫不是你的?”傅淼瞪大了眼睛,“這不是他有別人的意思嗎?這小子真夠可以的啊。”

傅霜微微仰起了臉,露着一個虛弱的笑容,“皇上賜婚,是因為我長得像,将軍……喜歡的人。僅此而已。”

“你要說先來後到,晚到的人,難道不是我嗎?”

傅淼這才怔住了,覺着哪裏不對勁,自己的弟弟怕是鑽了牛角尖了。半晌才嘆了口氣問道,“那淩雪寒怎麽想的。”

傅霜搖搖頭。

“你沒問?”

傅霜又點點頭。

傅淼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傅霜的腦袋,“皇上賜婚是皇上的事。但感情的事是你和淩雪寒的,你鑽什麽牛角尖啊。”

“可是他喜歡的從來不是我。”傅霜微微彎了彎唇角,明明想笑着的,卻又帶上了哭腔,“我為什麽要偷着他對別人的喜歡。我不要。”

“小霜…你…”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

葉宸不知何時來了相府,臉上依舊是那副溫潤無害雲淡風輕的模樣,随身帶着他的藥箱。只是不知道他在門外站了多久,又聽了多少去。

傅霜趕緊抹掉了自己的眼淚。傅淼皺着眉摸了一把自己傻弟弟的頭發便出去了,只是在門前和葉宸點了點頭。

葉宸依舊是來為傅霜診治,只是他來了相府倒是有些出乎傅霜的意料。

他只是有點不懂葉宸對他的病怎麽這麽上心。

葉宸看着他眉頭輕皺的樣子,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勾了勾唇。

“治不好傅小公子的病,我不太甘心罷了。”

傅霜眨了眨眼,想起他小神醫的名號,又愣愣的點點頭。

葉宸環顧了一下這間冷情的屋子,不鹹不淡的問了句,“那花沒帶上嗎?”

傅霜搖了搖頭,他也是忘了這事。

“香包帶着了。”傅霜指了指桌子一角散着香味的小香包。

“時間夠了。倒也不影響。”葉宸随意的看了一眼那香包,又掃了一眼案桌上的另一角,那封和離書和那個白玉镯子。他看着那個镯子,眼神突然暗了幾分,轉而唇角勾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葉宸又號了號傅霜的脈,輕輕搖了搖頭。

“傅小公子打算何時回別院?”

傅霜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的手腕,“明天早上吧。”

“雪寒同意讓你走?”

傅霜搖了搖頭,“我自己的打算罷了。”

葉宸輕笑了一聲,又用單手捂着自己的嘴,似是在極力掩飾着某些情緒。

他半晌才幽幽道,“就一封和離書,你怎麽能确定淩雪寒會同意。照他的性子,若是認定了人,就是躲去了天涯海角,也會把你尋回來。”

傅霜怔怔的,搖了搖頭。

“爹明日便會請奏皇上。”他溫柔的眉眼此時安安靜靜的垂着,嗓音輕柔,“淩雪寒喜歡的人從來不是我。如果他對我,真的還有一點點憐惜,就不會再來找我。”

葉宸沉默着沒有回應。

隔日傅霜還在睡着就被若晴小心翼翼的叫醒了,說是雇好的馬車已經等在相府門口了。他迷迷糊糊的起身由着人伺候着更衣出門。若晴依舊拾掇着昨日的行李,似是并未添置一物。

丞相和傅淼也已經在門口等着傅霜了。

“原本別院的仆人,爹已經讓他們回去了。稍後我會進宮。”

傅霜昨日依舊睡不安穩,早上又被喊醒,精神萎靡不振,人也呆愣愣的。安靜的聽着,時而點點頭。

“小霜,哥有空就去看你。”傅淼又呼嚕了一把自己弟弟的腦袋,“別難受了。不開心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傅霜點了點頭,見那車夫趕着馬已經等了許久的樣子,便讓若晴先把行李放上去。轉而他才想起案臺上的和離書和玉镯。

“哥。”傅霜一臉空白的看着傅淼,“我走後,你差人把那信和镯子,交到将軍手裏。那镯子,要小心些。”

傅淼揉了揉他的頭發,答道,“知道了。”

傅棠霖看着他,輕嘆了一口氣卻還是沒說什麽,只是用眼神示意了傅霜。

傅霜這才轉身上了馬車。

傅霜走後,淩雪寒才舍下了一身的疲憊徹徹底底的睡了一覺。

人清醒些後,他的思緒也清明了許多。這才回過味來,發覺這幾日傅霜好些不大對勁的地方。

為什麽傅小霜沒有以前那麽黏他了。

為什麽傅小霜要把玉墜和發帶都摘了。

又為什麽傅小霜突然沒由來的多了幾分主動。

他按了按眉心,好看極了的桃花眼掃過屋內,卻發覺矮櫃上盛放着一個白瓷花瓶。是他走之前并曾見過的。

花瓶裏插着花束,其他小花的都還好,只是中心那一株花竟是枯萎了,惡心的黑黃色蔓延至花莖,隐隐散着令人不舒服的味道。

淩雪寒的眉心突突的跳着,說不上來哪裏不安的情緒蔓延。

他起身,目光所到之處,見着了一個未安放齊整的檀木盒子。

他下意識就覺得這是傅霜的東西。

淩雪寒伸手便将那盒子打開,兔子玉墜和發帶都在裏面。傅霜根本沒帶走。他橫眉冷豎,腦海裏千回百轉,兀自想起了那日在書房察覺的異樣。

待他大步流星的走進書房,終于發現是哪裏不對,原本給傅霜畫的畫像竟是被摘了下來。他動作粗暴的拉開了那些櫃子,終于在裏面發現了那副畫像,被小心翼翼的收藏着。

淩雪寒喘着粗氣,走回自己那邊,又轉開了白瓷花瓶。

密室的案臺上依舊陳放着他那副未完成的畫,他的指尖略過上邊的傅霜,神色漸漸舒緩。他轉而擡眼看着存放着七年前那些畫的雕花櫃子。

淩雪寒剛剛将手放上櫃子把手,便已覺察出了不對,上邊已幹了的血跡十分明顯。他猛地拉開櫃門,那些畫争相恐後的掉了出來。一副未系緊的畫一點點在他腳邊展開。

是他畫的魏且,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閉目養神的樣子。

他似是再也無法忍耐,甚至沒時間收拾屋內的一片狼藉就沖了出去。只得吩咐了心腹跟着自己,他則取了馬匹,一騎絕塵的沖向相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