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無音生母
跡部大宅。燈火通明,黑夜的寂靜掩不住跡部家的華麗,反而是夜的神秘更襯托出其高貴。跡部坐在書房裏,流暢奢華的設計,向陽一面剔透水晶玻璃呈弧形包攏,玫瑰紅色窗簾拉開大半,露出裏面黑色的裏襯。兩面高大的紫檀木書架貼着牆立着,上面擺滿書籍,緊緊地将書架擠滿,不留縫隙。背後古羅馬風格的細窗,分割出慵懶繁華,醉意微醺的夜景。水晶吊燈打下一片水銀色的光,勻勻鋪了滿室。纖長漂亮的手指在鍵盤輕擊,電腦屏幕微微泛着淺藍色的光暈,映出一張俊美無匹的臉龐。
管家手裏捧着一份文件,站在書房外猶豫徘徊。手裏的文件似磐石般千斤重,管家覺得這世界要崩潰了。跡部家恐怕要迎來一場飓風了!這上一輩、下一輩的生活怕是要亂了吧!想起自家少爺對淺川小姐的感情,老管家一時眼眶有些紅,真是虐緣啊!只願……只願是跡部家的情報出了差錯,可是跡部家的情報又怎麽會出差錯呢?該不該把這份文件拿進去?該不該讓少爺知道淺川小姐的身世?
跡部從電腦銀屏中擡起頭,掃了一眼書房門,挑眉:“管家,你別再走來走去的了。真是不華麗!”
本關着的門在跡部說完話後,被緩緩打開了,似有些不情願。跡部看着管家吞吞吐吐的表情,又掃了一眼管家手上的資料,伸出手,沒有多說話,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管家看到自家少爺向自己伸出的手,心裏還在猶豫,如果自己把文件遞出去了,那麽……以後的生活,無論是誰,都不會好過了吧!老老爺如此,老爺如此,少爺和淺川小姐更是如此……
管家看了一眼自家少爺沒有縮回手的意思,只得硬着頭皮:“少……少爺,這文件不……不是要交給您的,這是……這是要交給老老爺的。”對,要交給老老爺!一切讓老老爺決定吧!
跡部挑眉,顯然不相信管家的話:“拿來。”跡部很好奇,到底是什麽東西會讓管家如此緊張。
管家知道自家少爺是一定要看到這份文件了,自己也不能再說什麽,只得暗暗自責——怎麽就不早點想到把資料傳真給身在美國的老老爺?
跡部看着管家用極慢極慢的速度把文件遞過來,有些不解到底是什麽讓一向訓練有素的管家如此失态。
“少爺,這……這資料可能出錯了,還待再調查一番。我這就讓人再去調查。”說完,管家也不等跡部翻開文件,也不等跡部說什麽,就匆匆離開了書房。
掃了一眼管家身影消失的書房門,跡部眉頭微皺,盯着剛到手的文件有些遲疑,似乎猜到了裏面是自己不願知道的消息。會是和無音有關嗎?
夜色如濃稠的墨研,深沉得化不開。漸圓的明月在夜空中撥開一層薄薄的浮雲,灑下一片不是很明亮但足夠皎潔的月光。跡部站在那呈弧形包攏的落地窗前,寶藍色的眼眸沒有焦距,窗外的華燈世界只是一片影像。如劍的眉峰緊緊促起,嘴唇微抿,嚴肅之氣纏繞着整個身體,但那有些拉攏的肩膀透露着慌亂和悲傷。理智告訴他,文件內容可能出錯,必須要進一步調查才能确定。可是,理智同樣告訴他,跡部家的情報出錯幾率很小很小。
僵硬的身軀似冰凍了,渾身發冷。從腳趾到手指,冰寒得讓他忘了自己身處何方,空調的溫度暖不了他。為什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為什麽無音會是……終于冰凍的身體“嘭”的一聲瞬間坍塌了。跡部無力地順着玻璃窗滑下,無力地垂下頭,他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心被揪着疼,眼角似被什麽打濕了。吊燈撒下的水銀色燈光打在跡部的身上,只是一瞬間的曝白……書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似乎不再流動,唯有一份文件從書桌上落下,劃開一道氣流,留下一聲響聲,晃了整個書房。
管家站在書房外,看着亮了一夜的燈,只得哀嘆一口氣,虐緣啊!想起十幾年前的那一場風波,跡部家的安寧怕是要結束了……
秋日的陽光沒有春日的和煦,沒有夏日的熱情,沒有冬日的溫柔,但溢滿秋的醉意。無音看着眼前的銀灰發少年,淡紫色的眼眸閃過擔憂。發生了什麽事嗎?跡部雖然和平日一樣,坐在不遠的沙發上看書,偶爾擡起頭看看無音,但是無音可以很真切地感覺到跡部身上不一樣的情緒——不安、迷茫、難過。無音微微嘆氣,既然他不想說,那就不問吧。只是心底的擔憂和愈漸明顯的不安讓無音有些害怕。她讨厭這種感覺。
驀地,跡部盯着病房門,眉頭微蹙,寶藍色的眼眸波痕曳起。
“怎麽了?”無音順着跡部的目光也望向虛掩着的門,可是門外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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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聽到無音的聲音,将心底的激動一一壓下,走到無音身邊,揉了揉銀色發絲,故作輕松地扯出一抹微笑:“沒什麽,只是突然想起公司裏有些事,我得過去一趟。”
聽到跡部的解釋,無音了然。跡部已經國中畢業了,現在在公司裏見習,應該很忙吧。“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待會立海大的各位要過來看我,你不用擔心我會無聊。”
跡部看着無音言笑晏晏的模樣,心裏更疼了。這是他愛的女子啊!他認定的女子啊!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是……跡部不願意多想,他怕自己再想下去會崩潰了。天知道他是鼓起多大的勇氣和力量才能這麽平靜地站在她面前……轉身,邁步,跡部走出病房關上門的那一刻,恍若心碎……
重新整頓起心情,他是跡部景吾,怎麽能讓自己認定的事物這樣從手中溜走?一定……那份資料一定不是真相!快步沿着走廊的一邊走,空蕩的走廊響起堅定但有些急促和不安的腳步聲。他明明看到了那個女人一晃而過的身影——那個和無音有着一樣的銀色發絲的女人,宮本惠子。
“跡部少爺,你是在找我麽?”身後傳來聲音,跡部轉過身,上下打量着眼前和無音有着五六分相似的女人。成熟帶着幹練,尤其是那一頭微卷的銀發讓跡部覺得它很刺眼。紫色的眼眸比無音的淡紫色要深,如果說無音的紫色眼眸是春日下的二月蘭,那麽眼前這個女人的紫色眼眸就是珍藏已久的葡萄酒。
“宮本惠子,我們應該好好談談。”華麗性、感的聲線略帶着複雜的感情。她是無音的生母,于此他應該尊她敬她。但也正因為她是無音的生母,他該怨她厭她。再加上昨晚那份文件……跡部真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态度來面對這個叫宮本惠子的女人。
宮本惠子輕輕一笑,對眼前的少年的不敬不置可否。畢竟,自己以後還要從他那裏拿到不少東西。“的确,我們應該好好談談。無論是談我的女兒,還是……你跡部家。”
“有區別嗎?嗯哼?”跡部有些生氣。心裏一團火在獵獵燃燒着,但他不能自亂陣腳,他要看看這個女人到底要做什麽。也許,能從她那得知昨晚的資料是否真實……也許,無音她不是……
醫院附近的咖啡廳裏。小提琴和鋼琴的合奏蕩漾在空氣中,小提琴獨有的纏綿的音律如水如清風,鋼琴特有的音律似深夜的小雨珠有節奏地敲在玻璃窗戶上,音樂一聲聲一縷縷,伴着濃而不厚的咖啡香氣滲入人心如水般化開……只是這柔和的音樂緩不了跡部和宮本惠子之間的對峙氣氛。
掃了一眼眼前的女人,跡部淡淡開口:“無音的身份。”只有跡部自己知道,他是怎樣把那內心的不安和害怕壓下去,盡力發出淡淡的語氣。
宮本惠子放下手中的咖啡,直直對着跡部的寶藍色眼眸:“跡部少爺,難道你不知道嗎?”看到跡部有些晃動的眼神,她輕輕笑了:“跡部少爺,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當時的事實有些複雜,但是櫻的的确确是我和藍的女兒。當時我會把櫻寄養在孤兒院,也是情不得已的事。我知道你和我女兒之間的事,但我希望你們能停止。畢竟,亂倫之戀是不允許的。我很抱歉因為我們這一輩的事讓你們……陷入這種困擾。”
随着宮本惠子一句又一句話,跡部只覺得自己陷入了萬劫不複的處境。跡部家的調查,再加上宮本惠子的親口承認……跡部知道,自己連那最最渺小的希望也沒有了。黑暗中的唯一光亮已經熄滅了,只餘下鋪天蓋地的渾噩。四周的環境已經變得虛無,耳邊的聲音已經渙散,腦海裏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回響着“但是櫻的的确确是我和藍的女兒”,一遍又一遍,将跡部的整個人埋沒在失望和絕望中,五感消散,天旋地轉……他要怎麽辦?他要怎麽辦?為什麽無音會是櫻呢?為什麽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卻不能長相厮守?
跡部有些恨,有些恨眼前的宮本惠子,有些恨自己的父親——跡部藍。起身,迅速跑出咖啡廳,卻跑不出內心的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