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齊淩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外面陽光正好, 蟬鳴聲透過窗戶的縫隙傳了過來，昭示着夏天的燥熱。
齊淩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 他跟江教授約的是下午兩點在東區的一個教職工辦公室見面，時間還早。
他坐起身, 眼前突然一陣眩暈, 他用手撐在床上, 等他股不适感消減，才直起身。
好像有點低血糖，他摸了摸肚子，傳來隐隐的饑餓感，可卻依舊任何食欲。
他揉了揉眉心，現在才第二天，應該不會出什麽事。
齊淩簡單洗漱了一下, 看着鏡子裏憔悴的臉，用冷水撲了撲，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再強迫自己吃了一小塊面包, 死死不讓自己吐出來。
待會要去跟江教授見面, 可不能掉鏈子。
他能猜到江教授找他的目的，應該是為了最後那個關門弟子的名額，不過他不知道對方怎麽會單獨找他聊。
他主修的專業跟江教授的領域并沒有完全重疊, 也沒有發表像許洲那樣出彩的論文, 他能拿出手的只是專業第一的成績，可這在江教授面前并不能加太多分。
他心底清楚自己被選中的概率很低, 不過他還是想試一下。
拾掇好自己, 他看了眼自己的裝束, 白衣黑褲，幹淨秀氣，不失學生的活力也不會顯得毛躁，應該是長輩最喜歡的那種感覺。
他背上書包，想了想，又裝了點貓糧和零食才出門。
他提前了一個小時，去東區正好投喂那幾只小饞貓，等回老家應該好久見不到了。
他剛進東區校門，就被人塞了一張傳單，“同學，今天晚上六點體育館會舉辦暑假前的最後一場籃球賽，經管系對戰計算機系，超精彩的，記得來看~”
傳單上是兩個穿着籃球服的少年，都是他熟悉的人。
一個是許洲，一個是柳城。
兩人顏值都不低，齊淩目光落在柳城的臉上，對方拿着籃球，笑容陽光，給人一種朝氣蓬勃的感覺，滿是青春的氣息。
可他只覺得陌生，這個人原來長這個樣子？
明明在許洲有女朋友之後，這是他的下一個目标來着，現在才過去了不到一個月，他都已經記不清對方的臉了。
這時手機也響了一聲，是許洲的消息。
【許洲：今晚我們有籃球賽，六點鐘在體育館，過來哥打球給你看。】
【許洲：于橙橙陪她媽出國旅游了，我不會可憐的連一個加油助威的人都沒有吧？你過來呗！就當我幫你找家教的報答。】
齊淩看着消息，抿了抿唇，
【齊淩：對手是計算機系的柳城？】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後，齊淩回了一句[有空就去。]
許琛拒絕了他，按理來說，他應該像許洲當時一樣，毫不猶豫找新的目标來着，更何況對方說的那麽決絕，估計一輩子都不會理自己了。
他想到這裏，又感覺一陣反胃，他喝了口清水壓了壓，看着手裏的海報，卻感覺心底空落落的。
一點都提不起興趣。
他現在眼裏心裏只有許琛。
齊淩光是想起那個人，就感覺心揪的厲害，他将思緒抛開，恰好看到不遠處的那群小貓，他從書包拿出貓糧放在手心。
貓貓們很快撒腿跑了過來，可小白貓聞了聞，糾結一下，就走開了。
齊淩愣了愣，以為是它不想跟其他貓擠，又換了個手心給他倒上貓糧，可它依舊不為所動。
齊淩不信邪，将帶來的零食在小白面前晃了晃，小白果然心動了，圍在他身邊不肯走，還一直喵喵叫喚，想讓齊淩拆開給他吃。
原來是嘴巴被養刁了。
齊淩看着吃的正起勁的小白，不知怎麽突然想起了自己。
他為什麽對柳城不感興趣？明明現在已經有了厭食的症狀，他更應該讓自己轉移注意力，不然身體只會越拖越垮，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懂。
在跟家裏坦白性向後，齊淩也厭食了一段日子，那些天他整個人行銷立骨，陰郁的可怕，周圍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他，只有那個陌生人鼓勵他，開解他，才讓他慢慢走出來。
可現在只有他能救自己，他需要找一個人來間接承認自己，換句話說，他需要一個伴侶。
他該試試柳城的，可見過更好的，他眼裏再容不下其他。
就跟挑食的小白一樣。
齊淩咬了咬唇，有點委屈，許琛為什麽要拒絕他？以兩者的身份來說，約不是最合适的嗎？
許琛要是覺得他太粘人，他也可以改，他知道對方一直很忙，每次發消息都回不了他幾句話，他會做一個合格的情人，不會鬧的。
或者他應該更小心一點再提出來？
可他很快就否定了，他爸媽已經開始逼他相親了，這次回老家後不知道還有什麽等着他，而齊淩了解自己，心理防線太脆弱，他沒有那麽多時間繼續跟許琛玩表面的試探跟暧昧。
約是最快也是最方便的途徑。
可是他被拒絕了，拒絕的徹底。
這期間，齊淩隐隐閃過一個念頭，許琛會不會對他不是單純的好感，他已經喜歡上了自己？
這個想法一出，他就自嘲地笑了笑，怎麽可能？
他做這麽多，也僅僅能夠保證對方對他有點興趣而已，喜歡？他怎麽敢想的。
卑劣又脆弱的他，奢望太多了。
他看着吃飽喝足悠閑躺在樹蔭下的小白，揉了揉它圓滾滾的肚皮，嘆了口氣，剛站起身，就聽到了身後傳來一聲帶着和藹笑意的嗓音，“你就是齊淩吧？”
江教授将齊淩帶到了家裏。
齊淩看着面前兩鬓斑白的老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幹巴巴說了句，“老師好。”
江教授拍了拍他的肩往沙發上指了指，“別緊張，坐，我看跟你碰到了，就直接将你帶回來了，也免得再往辦公室跑一趟，沒關系吧？”
齊淩點了點頭，“沒關系。”
江教授見他實在拘謹，笑了笑，“我去看看那老婆子又在廚房搗鼓什麽。”
沒多久兩人一塊出來，齊淩立馬站起身，江教授的夫人笑眯眯地打量了他一眼，“坐，這麽客氣幹嘛？你就是小許的朋友？看起來真不錯。”
長相幹淨乖巧，着實讨喜。
江教授将手裏的果盤放到茶幾上，“老伴你別吓他了，讓我跟他聊聊。”
江夫人走後，教授指了指桌上的水果，“這是許琛昨天托人送過來的車厘子，我們吃不慣那玩意，你多嘗嘗。”
齊淩怔了怔，“許琛？”
“對，這次我想找你聊聊也是因為他。”江教授笑了笑，“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想必你也聽說我想收關門弟子的事，本來我有一個隐形條件，就是要在xx期刊上發表一篇第一作者的論文才行。”
這個想法他昨天才定下，想了想，還是去跟許琛說了一嘴，他年紀大了，有點猜不準學生的心思，想知道這樣會不會太嚴苛。
許琛說沒問題，不過轉眼就給他推薦了一個人，還給他發了一些淩亂的草稿圖，上面寫着一堆問題和解決思路，看筆跡是出自一人之手。
關鍵是，這些問題江教授熟悉的不得了，全是他早些年遇到過的問題，他當時專門記錄下來，有些寫上了解題思路，可是非常潦草，最後也不知道流落到了哪裏。
“老師，我覺得除了那些條件，你可以考慮一下這個人，他非常崇拜您，也對您的研究很感興趣。”
這還是許琛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請他幫忙。
于是就有了今天這場對話。
齊淩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攥緊，“您是說，是許琛昨天推薦的我？”
明明那麽冷漠地拒絕了他，現在竟然默默地幫他争取到了這麽寶貴的機會。
江教授點頭，“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了，上次許琛來我家的時候，一直站在陽臺邊往下看，我現在回憶了一下，應該在看你，當時你也在喂貓。”
齊淩抿了抿唇，原來許琛那個時候就看到他了嗎？
他當時還發了喂貓的照片給許琛，當時對方怎麽回的來着。
【可愛。】
這句話是說給他聽的嗎？
齊淩垂下眸子，遮下眼底複雜的情緒，鄭重對江教授說了句，“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江教授笑了笑，“具體的要在我們聊過才知道，你有帶我的那個手稿嗎？方便的話，能給我看一眼嗎？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最後，齊淩揣着被塞的滿兜的車厘子離開了江教授的家。
對方只是問了他手稿上的幾個問題，他回答後，江教授滿意地點了點頭，說等确定了另外幾個人後就通知他。
齊淩有點不敢相信，江教授的意思是，他也順利進了候選者名單？
他唇角的笑越來越大，下意識就想給許琛打電話，可想到什麽，手指遲遲沒有點下去。
許琛這樣做是代表不生氣了嗎？他想到許琛那晚的冷漠語氣，突然有點不确定，他現在打電話過去許琛應該都不會理他吧？
而且，他不敢，他怕許琛會更讨厭他。
剛剛那點喜悅一點點消退，齊淩只覺得自己腦子裏一團亂麻，渾渾噩噩地陪着小貓咪一起坐了一個下午，最後還是被許洲的電話驚醒。
“齊淩，快開場了你怎麽還沒來？快點，給你占位了。”
已經快下午六點了。
齊淩囫囵地應了一聲好。
他迫切需要一點其他的事情轉移注意力，不然整個人只會在自己的思緒裏越陷越深。
籃球場人聲鼎沸，一眼掃去，大多都是年輕漂亮的女生。
看起來那張宣傳單上的兩個人的确吸引了不少觀衆。
進場後，許洲很快就注意到了齊淩，将人領進前排的座位上坐下，看着齊淩背着書包，疑惑問他：“你又去圖書館了嗎？”
齊淩沒回，“比賽還有多久開始？”
許洲看了眼時間，“十分鐘吧？都在熱身了。”
齊淩點頭，“那你趕緊過去吧！大家都往這裏看。”
許洲知道齊淩一直不想被人過分關注，笑着應了聲好，還下意識擡手想揉揉他的發，卻被齊淩一下子躲開。
他看着齊淩警惕的模樣，無奈攤了攤手，“好好好，我不碰你，唉，果然是生分了。”
許洲走後，齊淩準備玩一會手機，就看到面前罩下一片陰影，“齊淩，你也來看比賽嗎？”
齊淩擡頭，發現面前的人很眼熟，赫然就是傳單上的柳城。
對方見他看過去，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上次我說要請你吃飯來着，你有事推了，今天籃球賽結束後有空嗎？”
齊淩恍然記起，他之前幫了柳城一個小忙，對方一直想還他人情。
“不用，我……”
他還沒拒絕完，旁邊就插進一道聲音，“柳城，你忘了打完球兩個隊要一塊去吃飯？”
許洲不知何時又過來了，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城，“再說，齊淩可是我帶過來的，你休想跟我搶人。”
柳城面上的笑收斂下來，也不甘示弱，“那正好，齊淩一起來吃飯好了，我有話想跟他說。”
他睨了許洲一眼，“話說你女朋友呢？平日兩人形影不離的，現在咋沒見？”
許洲聽到這話莫名不舒服，越看柳城越不順眼，“關你屁事！”
兩人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重，看的齊淩臉色徹底冷了下來，他将手中的礦泉水瓶往地下一扔，砰的一聲響讓兩人頓時噤聲。
“怎麽，比賽還沒開始你們倆就要打起來了是吧？那正好，現在去跟教練說要換人，你們別上場了，要打架出去打，別掃觀衆的興。”
許洲看齊淩這臉色，知道他是真的氣了，剛想解釋兩句，卻被齊淩不耐煩地打斷，“去比賽。”
他嘴唇嗫喏兩下，還是悻悻回到了籃球場。
柳城站了一會，從地上撿起水瓶遞給齊淩，“對不起，我不該跟他杠起來讓你難做。”
齊淩抿了抿唇，接過水沒說話。
人走後，他看着柳城的背影，面色複雜。
柳城人品好像還不錯，也很在意他的感受，身高186，長相英俊，符合他的審美。
可是恍惚中，腦海中卻浮現出另外一人的身影——
那人身材颀長，穿着襯衫，扣子系的一絲不茍，依靠在陽臺上，指尖夾着一支煙，明明姿态散漫，卻透着難言的吸引力，讓他根本挪不開目光。
齊淩想，他估計是瘋了。
籃球賽結束，齊淩聽到兩支隊伍說要去喝酒，也跟着去了。
最後，他看着面前堆積如山的空酒瓶，嘴角苦澀，他好像根本離不開許琛。
就算對方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他腦海裏也全部是那人的影子，無藥可解。
旁邊兩個隊伍喝的熱火朝天，齊淩卻絲毫沒有參與，待在一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邊喝酒邊玩手機，手指飛快地點着，如果這時有人看一眼，就會發現齊淩一直在給同一個人發消息。
【你在幹什麽呀？我今天又去喂了貓，小白可挑食了，跟我一樣。】
【江教授說是你推薦我過去的，你是不是不生我氣了？我乖乖聽你的話，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我沒有把你當替身，我怎麽可能舍得讓你當替身嗚嗚……】
之前還是撒嬌賣萌的話，之後就畫風突變，
【他們好吵啊！就不能安靜喝酒嗎？好想把這些人嘴縫起來。】
【明明他們說這個酒最容易醉了，可我喝了這麽多，為什麽腦子裏還是全部都是你？打都打不掉。】
【煩死了煩死了！！！！！】
其他的就是無厘頭的亂碼和符號，除了這些，還有頻率最高的一句話，
【你為什麽不跟我約？】
發了差不多十來條。
這幾乎已經成為他的執念，下意識就發出去了。
齊淩繼續慢吞吞敲着字，卻發現許琛竟然回了消息，
【許琛：你在哪？】
齊淩擡頭看了眼頭頂，回道，
【虎子燒烤。】
緊接着又是一句，【你為什麽不跟我約？】
不過許琛沒有再回了。
齊淩懊惱地甩開手機，又灌了一口酒。
他喝的正興起的時候，旁邊傳來一聲驚呼，“喂，齊淩你怎麽一個人喝了這麽多？”
柳城震驚地看着齊淩面前的空酒瓶，不敢相信這都是齊淩喝的。
之前齊淩說沒胃口，讓他們自己吃，大家都打完球正興奮也就沒多想，沒想到齊淩竟然自顧自喝酒去了。
他看了眼許洲，被人灌的已經人事不省地趴在桌子上，顯然沒空再管齊淩。
他皺了皺眉，就準備伸手去奪齊淩手裏的酒，“別喝了，再喝會醉。”
可齊淩将酒往懷裏一抱，定定看了他半晌，像是在認人，發現不是後，別過了眼，“我沒醉。”
吐字清晰，跟平日裏的語調沒什麽兩樣，像是真的沒醉。
柳城一時也拿不準主意。
齊淩看了眼旁邊喝的橫七豎八的人，抿了抿唇，“我覺得你的隊友比我更需要人管。”
柳城哪裏聽不出他的意思，他發現對方除了臉上有一點紅，其他都沒什麽異樣，或許真的沒醉？
他想到什麽，覺得這是一個好時機。
“齊淩，我之前跟你說過有話跟你說。”柳城看着面前眉目精致的少年，只覺得心跳有點不受控制，
“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
齊淩喝酒的動作一頓，終于擡眼看向他，正準備開口，手中的酒突然被人抽走，整個人被攏進了一個熟悉冷冽的懷抱。
許琛将坐着的齊淩攬着腰抱進懷裏，揉了揉齊淩毛茸茸的腦袋，“怎麽偷偷喝這麽多酒？暈不暈？”
齊淩愣了愣，确定沒看錯後，反手死死地将人抱住，聲音委屈又可憐：“好暈，都要站不住了。”
許琛如他的願，又将人抱緊了些。
旁邊的柳城目瞪口呆，剛剛的齊淩分明不是這樣的，說話禮貌又疏離，哪是現在又軟又乖的粘人模樣。
許琛将人安撫好後，才看向身前這個剛剛跟齊淩告白的年輕男生，側身，不動聲色地擋住對方的視線，像是宣告主權，
“不好意思，齊淩酒量不太好，我先帶他回去，麻煩讓讓。”
柳城嘴唇嗫喏幾下，還是側過了身。
可就在許琛要将人帶走時，他忍不住問出口：“你們是什麽關系？”
許琛有些好笑地看向他，“我以為很明顯了。”
柳城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目光落在自從對方來之後再沒看過他一眼的齊淩身上，還有什麽不懂的。
許琛沒空去管柳城失落的心思，語氣有點冷：“我現在可以帶他離開了嗎？他醉的不輕。”
柳城恍惚地讓開過道，兩人錯開時，他聽到那人淡淡說了句，
“以後，離他遠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