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齊淩看着懷裏失而複得的娃娃, 突然覺得這個娃娃跟以前一點都不像,他最喜歡這個娃娃了,這一次, 他絕對不會再弄丢。
他想了想, 擡起頭,定定地看着許琛,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想将自己的過去都分享給許琛。
可許琛的腳步不自覺停了下來, 他看着面前略顯寂寥荒涼的地方,只覺得心沉沉地一墜——
齊淩将他帶到了興山陵園。
齊淩察覺到他頓住的腳步, 疑惑地回頭, 見許琛臉色不太好,以為他害怕這種地方, 仗着陵園人少,加上娃娃的遮擋, 側身勾住許琛的手, “沒事的, 這就是一個普通陵園, 沒有鬼,我來過很多次了。”
每當他受不了父母的責罵就會跑出來, 可每次都很輕易地被找到了,最後, 他咬咬牙, 躲進了陵園裏面。
“我爸媽根本想不到我會躲在這裏,沒人能找到我。”
齊淩自顧自地說道, 說完又覺得不對, “也不是, 我被找到了兩次。”
每次都是他瀕臨絕望的時候, 想想,他還是很幸運的。
齊淩握緊許琛的手,将對方微涼的手一點點捂熱,嘟囔道:“今天也不冷啊?”
許琛感受着手間的力道,低頭看着齊淩幹淨秀氣的臉,以及兩人手間的那個娃娃,覺得似曾相識,“兩次?第一次是什麽時候?”
齊淩拉着人朝裏走去,回想了一下,“第一次是我高一的時候吧!第二次就是你了。”
幸虧上次他沒有進陵園裏面,只找了個外圍角落躲了起來,不然許琛找他會更費勁。
“高一的時候我碰到了一個大哥哥,當時我已經在陵園裏藏了一天了,又困又餓,他那會好像是哪個親人剛去世,祭拜完之後看到我,就将我領走了,還請我吃了一頓飯。”
“那個時候我剛跟爸媽出櫃,他們的态度讓我整個人都陷入了自我懷疑,可是周圍沒有一個人敢靠近我,只有他。”齊淩聲音不自覺放輕,不過想到什麽,又彎了彎唇,“不過幸好碰到他了,也問了他一些問題,是他的回答讓我撐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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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又碰見許琛。
他忍不住用手指蹭了蹭許琛的手心,“其實說來也巧,他當時請我吃的也是肯德基,估計是存了哄小孩的心思。”
齊淩仰頭看着許琛笑道:“不知道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吃飯也是在肯德基。”
他跟許琛那次,是因為許琛在酒吧時手臂被劃傷了,他想找一個稍微安靜點的地方幫人消毒,就看到了肯德基,明明旁邊也有很多略顯空曠的地方,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将許琛帶到了那裏。
許琛看着齊淩笑的溫軟的模樣,伸手将他頰邊的發順到耳後,“嗯,我記得。”
當時的齊淩瘦瘦小小的,頭發也很長,幾乎遮住了眼睛,整個人陰郁的可怕,可他沒想到他只是問了一句[要不要去吃飯?],對方就乖乖跟着他走了。
齊淩當時大部分時間都低着頭,讓他對齊淩的臉并沒有多深的印象,再加上氣質和身量的變化,以至于再次重逢,他根本就沒有認出來這就是當年那個小孩。
齊淩沒有發覺許琛眼裏複雜的情緒,自顧自說道:“他是第一個承認我性向的人,氣質溫潤又幹淨,這估計也是我願意跟他走的原因。之後他還答應第二天來找我,可是卻再也沒出現。”
那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往這裏跑,可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漸漸的,他也明白了那只是對方随口給的承諾。
許琛想解釋,他當時都沒來得及跟人告別就被送出了國,不是故意爽約的。
可他卻開不了口,他早已經不是齊淩記憶中的樣子,之前母親就算對他嚴苛了些,他也是被庇護的孩子,可現在獨自一人摸爬打滾了這麽多年,他的心性早就變了,齊淩不知道他私底下到底做了多少違心的事情。
他早已不是齊淩眼中那個幹淨溫潤的人。
母親臨終的遺言猶在耳邊,“你要把公司奪回來。”
“沒有人會在原地等你,你得自己向前跑,一直跑,知道嗎?”
他背負的東西太多了,只能努力向前,也将那個小孩抛到了腦後。
許琛看着旁邊軟軟牽着他手的人,沒有選擇解釋。
是他爽約在前,也是他徹底将齊淩忘記,與其說起平添不快,還不如就讓那個人活在齊淩的記憶裏。
陪在齊淩身邊的是現在的他。
齊淩沒察覺出許琛複雜的情緒,小小呼了口氣,不在意地笑了笑:“不過都過去了,我也沒怪他。”
他當時應該是對那個人存了些不知名的情愫,不過這些在一次次的等待以及落空中被漸漸消磨,現在只是覺得有點遺憾,沒有當面跟人說一聲謝謝。
現在說出來之後他感覺好多了。
兩人走到一個墓碑前,齊淩熟練拔幹淨墓碑邊緣的幾顆小雜草,一邊動手一邊嘟囔道:“陳姐她們是不是又偷懶了?邊上都有落葉。”
不過也可能是之前刮風下雨的緣故,來不及清掃。
齊淩一點點将枯枝落葉收拾幹淨,然後掏出濕紙巾擦了擦墓碑的邊緣,确保是幹淨的之後,才停下動作。
齊淩看着墓碑上的人像,“這應該是他的親人,我反正每年寒暑假都會回來,也就順便來這裏看看,跟她說說話什麽的。”
他跟這邊管理陵園的陳姐很熟,知道這個墓碑并沒有人來看過,于是他就承擔起了這個責任。
就權當是對那個人的回報了。
這次他跟許琛待不了多久就要走了,就趁着出來一趟來瞧瞧。
許琛看着面前的墓碑,久久沒有動作。
齊淩将他帶到了他母親的碑前,路線熟悉,像是來過了很多次。
他想說些什麽,陵園外突然傳來幾聲汽車的鳴笛聲,齊淩下意識看了過去,是花店外停了一輛車,“我看到他家好像剛進了一批鮮花,應該很好看,我去買一點回來。”
兩人來的匆忙,空手不太好。
齊淩沒來得及發現許琛的異樣,就跑出去買花了。
齊淩走後,這片空間只剩下靜靜矗立的許琛和面前冰冷的墓碑。
許琛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發不出任何音節。
眼前的墓碑比旁邊的要幹淨整潔很多,明顯是被人定期打理過的。
齊淩,一直在幫自己照顧母親的墓碑嗎?
他第一次覺得有些茫然。
五年了,他被禁锢在國外,根本沒有盡到為人子女的責任,許瀚海忙着享受天倫之樂,更不可能記起這裏的亡妻。
這缺失的五年讓他根本沒臉見他的母親,他也以為自己永遠都彌補不了這個缺憾。
可他卻怎麽都沒想到,齊淩用自己的方式替他做到了。
他摸了摸心口,只覺得最深處空白的角落的被人一點點填補起來。
許琛擡頭,終于敢直視墓碑上的照片,看着上面熟悉的容顏,眼眶有點酸澀。
他啞聲道:“媽,好久不見。”
許琛一直覺得自己沒臉見她,他還沒有做到母親交代的事,也缺席了整整五年。
所幸,他有齊淩。
兩人走後,灰色的墓碑前放了一捧新鮮的,沾着露水的白百合,微風吹過,暗香浮動,将這一片都染上了清淺的香味。
似乎,也沒那麽寂寞了……
出了陵園,齊淩趁着還沒到人多的地方,又悄悄伸手牽住許琛,笑道:“之前這裏還沒有花店的,好像是新開的,他說他們還提供送花的服務,到時候如果我清明節沒空回來,就讓他們幫我捎上一束,還挺方便的。”
就算他跟家裏鬧掰不回來了,也不怕這個墓碑沒人管。
可他剛說完,突然被擁入了一個寬闊熟悉的懷抱。
齊淩下意識地反抱住對方。
許琛抱他抱的很緊,現在還是白天,周圍就算沒人,可不代表一直不會有人出現。
他想将人推開問問,可許琛的情緒好像有點不對。
齊淩從許琛身上感受到了一絲難言的孤寂和悲傷。
平時許琛總喜歡将一切都悶在心裏,什麽都自己扛,還會出面幫他解決很多事,看起來沉穩又可靠,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許琛這麽脆弱的一面。
齊淩在他背上輕輕撫了撫,盡量放松身體,讓人抱的更舒服,然後小聲問道:“怎麽了?”
許琛感受着懷裏溫熱的,鮮活的人,聲音沙啞,
“謝謝你,齊淩。”
一路上,齊淩都在觀察許琛的臉色,許琛之前莫名其妙地跟他說了句謝謝,語氣複雜,還帶了一絲如釋重負後的輕松,讓他摸不着頭腦。
可之後許琛就恢複如常,帶着他開車回酒店。
臨下車,齊淩還是忍不住問:“你真的沒事?是不是哪裏舒服?你別悶着不說,要不我們叫之前那個醫生過來看看?”
他說完就忍不住想翻手機看看有沒有存之前那個醫生的聯系方式。
那個醫生看起來還挺牛的,不光知道怎麽怎麽治療感冒發燒,連厭食也懂,給他開了一大堆的藥。
可他剛翻到,手機就被人蓋住,許琛解釋道:“我之前只是想到了一點事,現在好了,你看我像是生病的樣子?”
齊淩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真的沒事後,才收回手機,“那好吧!”
許琛瞧他語氣還頗為遺憾似的,思索片刻,“你想讓我跟你一起吃藥?”
那些藥的确挺苦的。
齊淩沒想到自己剛冒出的小心思這麽容易被人猜中,搖頭,矢口否認:“怎麽可能?我是那樣的人?”
許琛現在未免太精了吧?之前明明還能騙騙的,果然是相處久了把他的小習慣和小眼神都摸透了……
許琛也沒在這麽問題上糾結,傾身替他解開安全帶,“別貧了,下車回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酒店大門,齊淩正在跟許琛商量今晚吃什麽,斜後方突然沖出來一個人,一把拉過他的胳膊往後扯,将他拽了個趔趄。
還好許琛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腰将他抱進了懷裏。
還沒等齊淩看清是誰,身後就傳來一聲怒喝:“你們在幹什麽!”
齊淩聽到這聲音,瞳孔一縮,下意識就從許琛的懷裏退了出來。
他轉過頭,看向怒不可遏的齊長永以及眼神冰冷的姚佩蘭,下意識擋在了許琛身前,“你們來這裏幹什麽?”
許琛看着身前的人,自這兩人出現,齊淩就渾身緊繃,整個人進入防禦姿态,還将自己納入了他的包圍圈。
他沒動,見姚佩蘭似乎在打量他,回了她一個冷淡的目光。
反正有他在這,這兩人不可能将齊淩怎麽樣。
他別過頭,看向酒店的前臺,意思不言而喻。
前臺如夢初醒,立馬打電話叫了保安過來。
這個人一來就直接豪氣地将他們最高規格的套房預定了一周,而且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着大佬的氣息,她才不會這麽沒臉色只顧着看好戲。
大酒店的保安來的很及時,立馬擋在看起來來之不善的齊長永面前,“您好,請不要在酒店鬧事。”
齊長永看了眼面前人高馬大的兩個保安,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可反應過來後氣的一把推開保安,指着面前的齊淩和許琛大聲嚷嚷道:“我來找我兒子,怎麽就是鬧事了!我還懷疑我兒子被這個男人拐走了!”
他的話吸引了大堂不少人的目光,還以為這裏出了什麽拐賣案件。
可看到齊長永對面的兩個氣質出衆的年輕人時,不由覺得他瘋了。
這兩人關系一看就不錯,而且,他怎麽用上拐走這個詞的?
姚佩蘭注意到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一把将齊長永拽了回來,低斥他一聲:“別丢人了!”
她看了眼齊淩,發覺對方的狀态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臉色甚至比離家之前還要好。
她心裏一緊,上前道:“淩淩,鬧了這麽久脾氣還不夠嗎?暑假也沒多長時間了,跟媽回家好不好?你這樣一個人在外面我們很擔心的。”
“之前是爸媽語氣太重了,我們也反省了,你別放在心上,嗯?”
她說完就想去拉齊淩的手,卻被人側身躲開。
齊淩迎上姚佩蘭殷切的目光,面上并沒有太大波瀾,“我以為我走之前說的很清楚了。”
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家。
他以為姚佩蘭跟齊長永永遠不會來找他的,沒想到不僅找來了,還主動服軟想勸他回去。
姚佩蘭沒想到齊淩竟然這麽果斷地拒絕了她,一點餘地都沒留。
她不由将視線落在了齊淩身後英俊挺拔的男子身上,果然有了底氣就是不一樣嗎?
姚佩蘭在對方察覺前收回目光,想到什麽,突然嘆了口氣,“我知道之前我跟你爸在悅悅身上投入了過多的精力讓你不開心了,可他才四歲,正是需要人關注的年紀,而你早就考上大學了,能不能稍微體諒一下爸媽?”
“現在家裏的情況并不好,你別讓我們再操心了好嗎?這幾晚我們根本都沒有睡好覺,一直在想你到底去哪了,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跟爸媽回家,我們好好聊聊,好嗎?”
她幾乎是哀求地看向齊淩,語氣懇切,仿佛就是一個普通的盼望兒子歸家的母親罷了。
旁邊人的目光立馬變了,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同情,而落在齊淩身上的視線就沒有那麽友好了。
就連前臺也不樂意地撇撇嘴,都上大學了,還跟四歲的弟弟争寵,也太不懂事了吧!
這對父母年紀也不小了,可能是這幾天一直擔心兒子,肉眼可見的憔悴。
相比之下,這兒子每天住高級套房,臉色紅潤,真真體現出人情冷暖。
齊淩哪裏沒感受到周圍人譴責的目光,他只覺得眼眶像進了沙子,澀的厲害,他不是受不了這些人的視線,而是因為姚佩蘭似是而非的話。
為什麽他受的那麽多委屈在姚佩蘭嘴裏就一個輕飄飄的[不開心],還說自己不體諒他們,簡直太可笑了。
還妄想通過周圍人的同情來逼他回去嗎?
他氣的渾身發抖,想說什麽,肩上卻突然搭了一只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肩。
齊淩一下子回過神來,他突然意識到,在這個情況下跟姚佩蘭他們吵起來沒有絲毫意義,只會讓別人看笑話,順帶指責他這個不孝順的兒子而已。
他咬了咬牙,就想拉着許琛上樓,可對方沒動,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許琛看向面前這對父母,淡聲道:“三年前,你們在xx街道買了一個二手的三層小洋樓,當時那裏地價不高,可總價少說也需要一百萬以上,按理來說,以你們那時候的工資和需要養一個二胎的兒子來說,根本負擔不起,可你們還是買了。”
“正巧那年齊淩以省狀元的名義考上了A大,政府獎金高達30多萬,可據我所知,他大二以來就沒花過家裏的一分錢,甚至前幾天還給了你們自己辛苦賺的所有家教費,你們都收下了吧?”
此話一出,滿堂嘩然。
齊淩這個名字他們并不陌生,三年前從清水市出的省狀元,以極為優異的成績被A大錄取,為此清水市當年還拉了一整個暑假的橫幅,慶祝齊淩優異的成績。
獎金更是不在話下。
可剛剛這個男人說什麽?政府的獎金根本沒有用在齊淩身上,被他們拿去買小洋樓了?連自己賺的家教費也上交了?
這對父母到底拿了齊淩多少錢啊!怎麽還有臉在這裏指責人家不體諒父母的!
他們剛剛對姚佩蘭兩人的同情盡數轉為厭惡。
“什麽父母啊?他們怎麽好意思昧下這個錢的?要是我就算不用在兒子身上也肯定存起來之後給他買房娶媳婦用。”
“不光如此,他們連人家辛苦賺的家教費都要,我如果沒理解錯的話,這是他自己賺的生活費吧?這對父母是在幹嘛?”
“惡心死我了,這對父母剛剛還委屈的不行,說自家兒子不聽話啥的,我可不信這樣的兒子能叛逆到哪裏去,倒是他們,好像一直在吸自家大兒子的血,又是買房又是生二胎的……”
齊長永聽到這些話,一下就火了,“你們這些人知道什麽?我們生他養他到這麽大,給我們一點回報怎麽了?這點連利息都不夠,他休想逃離我們,不聽話我打斷他的腿!”
丢掉工作以及房貸壓力讓他成為一點就燃的爆竹,今天過來也是想将齊淩抓回去,這小子既然可以兩年就賺30萬,那他還有什麽可操心的?
齊長永對自己這種想法并沒有感到任何不妥,早在齊淩出櫃後,他對齊淩就沒了父子之情,對待他更像是一個聽話趁手的工具。
可姚佩蘭沒跟他一樣犯蠢,她立馬踹了齊長永一腳,喝道:“你說什麽呢!”
要是平時齊長永肯定就噤聲了,可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工作的事情讓他精神繃得太緊,此時在衆人眼前被自己老婆不留情面地踹腿,他一下就毛了,反手一巴掌打了過去,“你個表子裝什麽呢?你比我歹毒多了,心裏窟窿一個比一個深,讓齊淩跟劉雨雨相親也是你的主意,本來我的工作好好的,指不定就是你給我攪沒的!”
姚佩蘭猝不及防被人打了一巴掌,臉上瞬間浮現了五個清晰的手指印,可她也不是個白白受欺負的人,更何況是在平日對他唯唯諾諾的齊長永面前。
她尖叫一聲,也顧不得場合,直接跟人撕打了起來。
一旁的齊淩看着纏鬥在一起的人,嘴張了張,想讓他們別打了,可開口後的聲音嘶啞又無力。
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原來是齊長永丢了工作,兩人才來找他,難怪臉色看起來滄桑又憔悴,第一眼看到他時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是希望他繼續跟劉雨雨相親,還是想讓他幫他們賺錢?
自己這個時候在兩人眼裏才又有了價值嗎?
身旁的許琛察覺到齊淩的情緒,搭在他肩上的手上移,指腹輕輕蹭過他的眼尾,像是安撫。
“出不了事。”
他以為齊淩是擔心。
齊淩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感受着許琛指腹的溫度,發覺其他人都在看姚佩蘭和齊長永,臉微微側過,主動迎上了許琛的手,“嗯。”
有許琛在,這兩個人怎麽都不可能再傷害到他。
旁邊的保安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看了一會好戲之後才把兩人拉開,齊長永臉上被劃了好幾條血痕,姚佩蘭向來整潔的頭發也被扯散,臉上的手指印泛起紅腫,清晰又狼狽。
兩人打了個兩敗俱傷。
許琛目光掃向姚佩蘭臉上的巴掌印,眼裏滑過一抹冷意。
那天下雨他找到齊淩的時候,齊淩的臉上也殘留着掌印,細細的紅色的指痕在白皙的臉上觸目驚心,可他只掃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也不敢問,他怕勾起齊淩的傷心事,也怕開口後抑制不住內心瘋狂的想法。
他都不舍得重聲說話的人,竟然被這樣打了。
當時,他甚至想找人直接将這對夫婦綁來架在齊淩面前,讓他親自打回去。
齊淩下不了手,他來。
這個想法在他腦海裏盤桓了很久,直到齊淩臉上的印子消失,身體漸漸好轉才勉強壓下去。
現在看着兩人狗咬狗的樣子,許琛內心毫無波動,甚至覺得兩人打的還不夠狠,保安拉架太快。
姚佩蘭跟齊長永打完後也冷靜下來,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掙紮着想讓保安放開他們。
保安哪裏肯放,使勁将兩人往門口拉,去酒店外他們想怎麽打都行。
齊長永知道掙不過,只得朝齊淩大喊:“你這個小崽子你給我出來,真的是翅膀硬了反了天了!老子忍你這麽久,你想跑就跑?”
姚佩蘭聽了他的話只想再給他臉上來兩爪子,她扒了扒臉上散下來的碎發,盡量溫柔道:“你別聽你爸胡說,我們在酒店外面等你,你出來我們聊聊。”
“你要是不出來,我們就一直在門口等。”
齊淩感受到姚佩蘭如影随影的目光,那種被監視的感覺又來了,他咬咬牙,不想讓許琛也有這種惡心的感覺,想将他們打發走,可剛邁步,手就被人拉住。
許琛捏了捏他的指尖,擡頭看向酒店前臺,“我們現在退房,希望這兩人不會影響到我們的住宿體驗。”
前臺當然明白許琛的意思,連連點頭,“沒問題的先生,我們保證在酒店視線範圍內,你們可以正常出行。”
她其實對這兩人很抱歉,沒想到事情的真相這麽離譜,她絕不會容忍這兩個糟心的父母繼續糾纏人家。
許琛颔首:“嗯。”
齊淩在兩人交談的時候,一直止不住看向兩人交握的手。
他能明顯感受到姚佩蘭幽冷的視線落在兩人之間,顯然是看到了。
這讓他整個人都神經質地焦躁不安起來。
姚佩蘭給他的陰影太重了,這種親密的行為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給齊淩一種他下一秒就會被人羞辱責罵的錯覺。
他不想連累許琛也遭遇這些。
他掙了掙,可許琛握的很緊,根本沒有放開的意圖。
對方的掌心溫暖又有力,像是在給他傳遞什麽信號。
齊淩慌亂地擡頭,直直撞進了許琛漆黑的眼,深不見底,卻讓齊淩所有的掙紮都消于無聲。
“我帶你走。”
他聽見許琛這樣對他說。
他不用在這個地方發臭,發爛。
不用再等待着一個不知道何時會回來的人。
他被人牽着手,那人說,會帶他走。
齊淩看着兩人交疊的手,很輕的,回握了一下。
他聽見了自己的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