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談婚論嫁】

百裏并不急着說話,先去桌上倒了一杯熱茶,甚是恭順地遞到她手邊:“娘,這邊天冷,您喝口茶暖暖身子。”

常近秋一手接過來,輕輕抿了抿,又開口:“少同我賣殷勤,你怎麽打算的,說來我聽聽。”

他微笑道:“也沒什麽打算,該怎麽置辦便怎麽置辦了。”

這話說得可謂是模棱兩可,自個兒的兒子自個兒最清楚,常近秋心知他已做決定,忍不住擰起眉來,嘆道:“你和她相識多久?”

“半年。”

“就半年?半年便要談婚論嫁,未免也太草率了,不成不成。”她擺手,把茶杯還給他,想了一想,“我本不贊同你納妾,倘若你非要她不可,暫時收做妾侍也就罷了。”

百裏接過茶杯,不置可否,“此事再議。”

“再議?你哪回和我再議過,就這麽丫頭,收妾也是擡舉她了。傳出去你叫我這臉往哪兒擱?”

“這事好辦。”他将杯子放在桌上,淡笑道,“朝中不乏有交好的大臣,尋個知根知底靠譜的,寄在他名下做個義女便是。”

“你……”不承想他連這個都盤算好了,常近秋一時無話,又思量着他言語間的态度如此強硬,怕是不好說服。

“那丫頭有什麽好的?姿色平平,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只知道往你身後躲,比她好的女子一抓一大把,又為什麽非得是她?”

百裏微微一笑:“比她好的姑娘的确很多,但未必是我喜歡的。”

“你這腦子,幾時這麽倔了?”常近秋颦眉望着他,“以往你說和浚儀脾性不和,我理解;明霜那邊身子太弱,我也理解。就算不喜歡,好歹也尋個像樣的回來,這……這不過出去一趟,忽然拎了個不知道打哪來的姑娘,你叫為娘怎麽接受?”

“不急。”就知道以常近秋的性子這麽快攤牌會接受不了,百裏只得好言勸道,“時候還長,娘可以慢慢了解她。”

“我哪有那個閑工夫去了解她?她算什麽身份,還得我來了解?”常近秋頗為不滿,擡眼見自己兒子滿身風塵,一臉倦容,心中又是心疼又是不悅。

“早些寄了那麽多書信給你,你挨到這會子才回來,難不成也是因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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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常近秋對七夏滿心的嫌棄,如是說只怕又會惹她不快,百裏信口胡謅道:“不是,在開封的時候因為些瑣事絆住了,好在有她。”

常近秋将信将疑:“當真?”

“自然是真的,娘……”百裏拉過她的手,低低嘆道,“這事,你就別攔我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讨到這個媳婦的……”

話音還沒落,常近秋眉頭一皺,斜眼看他:“我沒聽錯吧?就這樣的,還是‘好不容易讨到’?”

他澀然笑笑:“往後得空了在同你細說。”

見他不願多提,常近秋也是心神疲倦,不欲再問:“罷了,這件事你做不得主,等你爹爹回來後,我再同他商議。”

“好。”

她揉了揉額頭,擺擺手:“你領她去翠竹軒吧,我也乏了,回房休息一會兒。”

即便看出母親是故作不适,百裏也不道破,轉而好心的上前扶她,“可是累到了?不如喚個大夫來看看……”

“我沒事,你照顧你的莊姑娘就好,何必來搭理我這個娘。”

百裏含笑不語,仍舊出門尋了小厮去請大夫,自己則親自送她回房,随後才返回偏廳。

桌邊,七夏歪頭正盯着茶杯裏的茶葉,念念有詞地數着葉片的數量,才數到十來片,身後就有人輕笑道:“光看着不喝有什麽意思?”

她皺着的眉頭立時松開,腦袋一偏,一見是他,歡歡喜喜地笑起來:“你回來啦。”

看到她這笑容,心情也不由轉好,百裏點了點頭,伸手又在她臉邊撫了兩下,“走吧,我帶你去住地方……走了這麽遠的路,也該好生歇一歇。”

“好……”七夏一個字沒道完,就小心翼翼打量四周,“你娘呢?”

“她早回去了。”百裏牽着她的手往外走,“今天太晚,等明日我帶你在府上逛逛,再過幾日就出門看看……要過年了,也叫你瞧瞧京城的風光,決計不比杭州差。”

“好啊好啊。”難得百裏肯親口說帶她出去,七夏自然高興,也就旁若無人地把他胳膊抱着,笑嘻嘻道,“明日你陪我寫信給我阿姐寄去好麽?”

“嗯,那你今晚仔細想想要寫什麽。”

“成。”

這一路沿着長廊走,有說有笑有談,于是等到百老将軍回府的時候,大公子帶了個姑娘回家的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

酉時,天色已黑,百景才将外袍褪了,端着杯茶水在潤嗓子,凳子還沒坐熱,門外的常近秋火急火燎就往他這兒趕。

他連眼皮兒也沒擡,吹了吹茶葉,“什麽事兒,慌慌張張的。”

常近秋在他身邊坐下,神色焦慮,“你還有心思喝茶?”

百景聞言不悅:“我口幹舌燥,怎麽就沒心思喝茶了?你這話說得……”

“遠之領着個鄉下丫頭說要成親,這事你管不管了?”

他手上頓了頓,表情如常,依舊低頭喝茶:“兒子要娶妻這不是好事麽?你平日裏叨叨那麽久說想抱孫子,眼下不正合你意?”

見着百景如此口氣,常近秋愈發着急:“一碼歸一碼,他要娶妻是好事,可也不能這麽随便,合着咱們老百家是什麽人兒都能嫁進來的麽?”

看她惱得不輕,百景只得把茶水先放下,耐着性子問:“那姑娘是什麽家世?”

常近秋靠在帽椅裏,沒好氣道:“沒爹沒娘,就一個姐姐,在杭州做客棧生意。”

“哦……長相品性如何?”

“長相……也還湊合。”她琢磨了一會兒,“看着十六七歲,有點顯小,身子也瘦,怕生的很。”

“派人查查她的底細,你平日也多看着她些。”百景聽完,又把水端了起來,“要是家世清白,品行端正,娶進門來也并無不可。”

“這如何能說‘并無不可’呢?身世清白的姑娘那麽多,僅憑這個就讓她過門兒?遠之可是長子,娶妻怎能如此……诶你別喝了。”瞧他只顧喝茶,心不在焉地模樣,常近秋就來氣,一把将他杯子奪過來放下。

沒了水喝,百景萬般無奈,搖頭嘆道:“哎……你要家世這也容易,我在朝中尋個靠譜合适的,叫他收個義女,或者……那姑娘要是不嫌棄更名改姓,直接做閨女也行。”

“你……”這父子倆竟連話兒都說到一塊兒去了,常近秋啞口無言,“遠之的事,你就莫插手了。”百景忽然拍了拍膝蓋,輕嘆一聲,“這身世顯赫,也不一定好。上回安親王世子那藥材一事到現在還在折騰,世子一定罪,家中多少人得跟着遭殃?樹倒猢狲散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再加上……近來朝中可不太平,瞧着是個大家閨秀,誰知道安的什麽心。”

“……”經他這麽一提,常近秋才算緩過神,垂眸思忖,良久沒言語。

“再說……遠之從寧夏回來以後,性子變了許多,也不常同人親近了,現下有個喜歡的姑娘伴在左右,你又何必管她是什麽身份呢?兒子是你的,疼不疼他,你自己看着辦。”

常近秋心煩意亂地拿手撐着額頭,半晌不語。

“我的兒子,我豈會不疼他,不就是疼他才顧慮這麽多麽?哎……罷了罷了,明日我且瞧瞧那姑娘去。”

次日,七夏一早就起了,惦記着百裏說要帶她去逛逛,夜裏哪兒還睡得着,梳洗之後,随便绾了發髻,拉開門就要去找他。不料剛走出去,外頭已有人在那兒站着,從衣着到五官,散發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氣息,只看她那張臉,明明白白就寫着“來者不善”四個大字。

七夏心裏一個咯噔,讪讪笑道:“夫人……早……您怎麽有空到我這兒來?”

“我今兒想到姑娘,怕你住得不好,所以就過來看看你。”說話間常近秋已經向屋裏走了,七夏沒辦法,只好在後跟着。

盡管是自己家中,她也還是四下打量了一圈兒,整整齊齊,不見有雜亂之處。常近秋眸中略帶了幾分滿意,這才落座。

桌上茶水是涼的,因她一個人住,早上自也就着冷茶随便對付了,如今這麽大尊神從天而降,七夏只能把爐子點上給她煮茶。

風爐中水已沸騰,她娴熟地把浮沫略去,取了木質茶夾将茶餅放到其中,隔了一會兒又放了些許鹽。

茶倒是煮的不錯,常近秋暗自思量。

“你也別忙了,我不吃茶,過來坐下。”

都快煮好了才說她不吃?

七夏已有不祥的預感,張了張口沒敢說話,把爐子熄了,仍舊提了茶壺來,在她對面落座。

茶水騰騰冒着熱氣,常近秋淡淡看她:“你和遠之的事,我昨日已聽他說了不少。”

七夏眨了眨眼睛,等她下文。

“你今早可是要同他出去?”

她想也沒想就笑着點頭:“是啊。”

聞言,常近秋就重重嘆氣,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要和心上人出去,你就這幅打扮?”

她聽完一怔,趕緊垂頭把自己從上看到下,是個人樣,沒什麽不妥。

七夏讷讷“啊”了一聲。

“啊什麽啊?看看你這頭發,發髻绾得這麽松也就罷了,連個簪子都沒有。”

七夏忙摸了摸自己的頭。

“還有你這臉,胭脂也不打些,眉也不畫……”

她愣了愣,急忙又去摸臉。

常近秋恨鐵不成鋼地盯着她:“你摸有什麽用?摸了就能好看?衣服也是……這麽素淨作甚麽?都要過年了,我的天……”

“……”

等百裏得到消息往小軒趕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冬日裏暖陽細碎,府上的門神對聯和挂牌早已換上,濃濃的過年氣息撲面而來。

從月洞門過去,正入了院,就見常近秋已自對面垂花門走了,他不由皺起眉,疾步往屋裏走。

桌上兩杯茶水尚升着淡淡的白煙,一擡眼便看得七夏俯身在床邊,拿了袱子在收拾東西。

百裏面色微沉,幾步上前就把她手裏的包袱奪過來。

“好好的,收東西作甚麽?”

七夏一見是他,眼裏都快滴出水來,好一會兒才委委屈屈道:“你娘嫌我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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