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霍修予兀的一愣。

在秦昭寧說出這句話之後, 裝潢精致的包廂裏忽然安靜了下來。挂在牆上裝飾用的鐘表擺針輕晃,發出的清脆聲音充耳可聞。

指尖輕扣金屬質感的把手,秦昭寧繼續道:“所以霍總不要再誤會我喜歡你了。”

她眉心微微蹙着, 仿佛對他誤會她喜歡他這件事感到很苦惱。

意識到這一點,霍修予像是有根箭紮在喉嚨上一樣, 又氣惱又難堪, 還有隐藏得很深的,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難受。

他飛速回想着當時的場景,想從回憶裏找出一絲一毫秦昭寧在撒謊的證據。終于, 記憶定格在某一個畫面。

霍修予擡起頭, 脊背挺得筆直:“秦昭寧,那封情書上寫着你的名字。”

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此刻只有推翻她的話才能不令自己如此難堪。仿佛只有這樣, 霍修予才能安慰自己, 他也不是一廂情願。

哪怕秦昭寧現在多讨厭他, 她曾經也是喜歡過他的。

隐藏在桌下的手緊緊攥着, 霍修予直直看向她。

秦昭寧聞言, 輕輕啊了聲:“這個說起來有點複雜。”

她語氣輕描淡寫:“應該算我識人不淑, 交了個不懷好心的朋友, 她為了整我,在情書上留了我的名字, 再讓我幫她遞給你。”

平靜無波的一句話,徹底揭開了那塊遮羞布。霍修予不得不承認, 她真的沒有喜歡過他, 一丁點也沒有。

所有的他以為都只是他以為, 是自以為是, 也是一廂情願。

而他先前借着自以為的被喜歡做出的那些傷人的事, 在秦昭寧眼裏,或許只是跳梁小醜一樣的好笑罷了。

秦昭寧張了張唇,還想說些什麽,卻又閉了嘴。臨走之前,她最後看了眼霍修予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收回視線,拉開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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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關門帶來的門鎖響動聲,霍修予終于回過神。冬天氣溫低,饒是室內有暖氣,桌上的菜依舊涼得很快。

原本色香誘人的食物變得乏然無味,霍修予空空的腦子裏驀地有了一團亂麻。想不通,連着心上也湧出幾分煩躁。

大概是熱風吹得太猛,一股想發發不出的無名火積在心頭。那份煩躁感在此刻擾得思緒難寧,他閉了閉眼,拿出手機給陳京州打了個電話:“出來喝酒。”

隔着電話,陳京州只聽到他語氣萎靡,下意識調侃道:“你剛從床上浪完下來啊?”

啪的一下,電話挂了。

夜漸深沉,冷風呼嘯,高樓一半被沒有星光的黑暗吞噬,另一半在霓虹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電梯緩緩上行,在某一樓下去之後,低沉模糊的音樂聲傳入耳中。

陳京州推開小酒館的門,視線在裏頭找了一圈,看到熟悉人影後,徑直走過去。

木桌一邊放着兩壺果酒,葡萄白蘭地和威士忌可樂桶。明顯是給他點的,霍修予喝不慣這種。所以中間還整齊擺了兩排紮啤,有一半已經空瓶了。

酒館送的小菜倒是無人問津地扔在一邊,動也沒動。陳京州過去的時候,服務生正好端來一杯特調雞尾酒。

他走過去,在霍修予對面坐下,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問:“怎麽突然來喝酒了,禁欲太久憋的?”

霍修予冷冷掃他一眼:“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陳京州悠悠然笑,腳踩在桌下的橫杠上,拿起杯子倒了半杯酒,晃了兩圈倒進垃圾桶裏,然後才滿上一杯。

喝了一口,他興趣盎然地道:“那我再猜猜。”

霍修予眼底清晰可見不耐,卻沒打斷他。

陳京州故意賣關子拖了許久的音,才出聲問:“怎麽,又在秦昭寧那裏受挫了?”

他沒有特意咬重音,可在霍修予聽來,那個“又”字似乎格外突出。

他不願承認,呵了聲:“你見我什麽時候受過挫。”

“那可多了去了。”陳京州放下酒杯,掰着手指認真數給他聽:“幾十萬加人一微信,人朋友圈都屏蔽你。帶人去學校想當衆表白,結果當事人跑了。天天雨打不停地送花,全送進她們公司垃圾桶。”

陳京州還要掰下第四個手指,霍修予忽然沉聲打斷他:“你有完沒完?”

彎到一半的手指半途翹起,陳京州拿起一顆炸花生扔進嘴裏:“被戳穿之後惱羞成怒。行,我說完了。”

霍修予:“……”

見他沒有反應,陳京州不怕死地繼續問:“說說,今天又是什麽新挫折。”

霍修予瞥了眼滿眼好奇,一臉看戲表情的陳京州,擰了擰眉,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單純想聽個樂子。

可這個想法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之後,他還是把今天地事說了出來。

陳京州聽完,嘶了聲:“所以她真不喜歡你?”

頓了頓,他發現一個盲點:“不對,應該說,你真喜歡她?”

握着酒杯的動作一愣,杯口停頓在離下唇幾公分的位置。

陳京州不是第一個說這種話的人,在不久前,陸慕然也曾篤定地說過他喜歡上了秦昭寧。

垂了垂睫,霍修予手腕一動,将杯中的酒飲盡。

放下杯子,杯底與木桌碰撞發出沉悶的一聲響,他拿起新的一瓶酒,倒入杯中。

陳京州看着他,忽然說:“阿予,你栽了。”

手腕一抖,已經滿了酒溢了出來,霍修予放下瓶子,拿起酒杯倒掉一口。沒反駁也沒承認,反問:“哪兒看出來的?”

酒館裏的音箱音量低低地放着民謠,一首歌從頭開始播放,這時剛好搖骰子打牌的人安靜下來,于是前面幾句歌詞清晰地傳入耳中。

不敢回看,

左顧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歡,

偷偷搭讪總沒完地坐立難安,

試探說晚安,多空泛又心酸。

陳京州低低一笑:“說起來秦昭寧也是個神人,要不是她,我都不知道你喜歡上一個人會是這樣。”

“哪樣?”

“就跟普通人那樣,”陳京州想了想,總結道:“格外在乎她的想法,受了挫喝酒買醉。”

他感嘆:“啧,以前哪能看出你也是個深情種啊。”

他以前要多驕傲有多驕傲,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感情裏,都潇灑得不行。陳京州以為他會一直這麽恣意下去,直到那天給他看了那個視頻,霍修予反複又無常的表現忽然讓陳京州意識到,他可能真的要栽了。

喧鬧聲又起,霍修予一時沒有說話。過了很久,他忽然從深思中回過神:“但是她不喜歡我。”

一口酒噎在喉嚨裏,陳京州捂着嘴咳嗽,好不容易停下來,他清清嗓子,見了鬼一般:“不喜歡你就去追啊,你總不能等着人來追你吧?”

他這句話似乎打開了一個鎖,困擾霍修予許久的結終于解開了。

他太糾結秦昭寧以前喜不喜歡他,以至于忽略了一件事,以前怎麽樣已經無法改變了,未來才是他的主場。

霍修予端起酒和他碰了一下:“懂了。”

陳京州認真看了兩眼他手裏那杯特調,問:“你知道你手裏這杯叫什麽嗎?”

“叫什麽?”

雞尾酒是他點了桌上這些之後酒館搭的,有層次感的紅,底下顏色暗得偏黑,酒很烈,第一口伏特加的味道刺激味蕾,可到了後面那股灼熱感散去,留下的是淡淡的椰香。

陳京州搖着骰盅裏的骰子,字字清晰:“烈犬逢良。”

周三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自從上次在飯店說開之後,這一周霍修予總算沒有送花送禮物了。雖然他前些天的壯舉還讓秦昭寧處在議論的中心,但過不了幾天,他們就會淡忘。

這天中午,秦昭寧離開公司,開車前往南大。

小太陽有一個多月大了,還沒到打疫苗的時間,但是要抽空去做個體檢驅蟲。

這一個多月都是宋灼他們宿舍養着,原本還擔心男生們不夠細心,可從他每天發來的照片來看,小太陽被養得很好。

提前和宋灼打過招呼,秦昭寧順利進了男生宿舍。這個點陸明睿他們都去食堂吃飯了,宿舍裏就只有宋灼。

小太陽已經會走了,它性子很活潑,不滿足于待在窩裏,在宿舍跑來跑去。

秦昭寧進去的時候,它剛好一頭撞在她的腿上,沒站穩摔了個半倒。又很快自己爬起來,仰頭圍着她轉圈圈。

秦昭寧把它抱起來,放回窩裏。小太陽在她手裏格外的乖,撒着嬌要蹭。

它骨架結實許多,橘黃的毛發柔順明亮,更加像是一團太陽火。秦昭寧蹲在窩旁,邊給它順着毛,邊和宋灼說着話。

外面的說話聲越來越近,宿舍門被推開,然後陸明睿的大嗓門響起:“灼哥,你猜我們剛剛在食堂看到誰了,上次那個跟你表白的經貿的妹子,她——”

話音在看到秦昭寧的身影後戛然而止,陸明睿局促地舌頭差點打結:“學學學學姐好。”

蘇遠航偷偷地打了他一下,陸明睿欲哭無淚,硬着頭皮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裝死。

他現在已經不敢去看宋灼的反應了。

宿舍莫名的沉默讓秦昭寧好笑地擡起頭,随後就見宋灼眼神有些緊張地垂眸盯着她。

她暗自挑了挑眉,把小太陽放進貓包裏,起身:“走吧。”

宋灼張了張唇,餘光瞥一眼支着耳朵偷聽的幾人,點了點頭,接過她手中的貓包。

直到兩人出去,陸明睿才松了一大口氣。

車停在南門外,一路上兩人都保持着一種莫名的沉默。直到上了車,秦昭寧發動車子,平穩駛上道路後,宋灼忽然開口:“我沒答應。”

“嗯?”秦昭寧一時沒反應過來。

“陸明睿說的有人跟我表白,我拒絕了。”

秦昭寧後知後覺地啊了聲:“所以小學弟,你是在跟我解釋嗎?”

作者有話說:

不敢回看,

左顧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歡,

偷偷搭讪總沒完地坐立難安,

試探說晚安,多空泛又心酸。出自陳粒的歌《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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