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車內陷入兀然的安靜, 秦昭寧饒有興趣地看着他無法反駁的模樣,半晌後,才悠悠然收回視線。
随意地往外一瞥, 目光觸及到從側面駛來的一輛黑色大衆,秦昭寧瞳孔猛然一縮。
下一秒, 那輛不起眼的轎車忽然加速朝他們撞來, 與此同時,秦昭寧按開安全帶,傾身過去握住方向盤猛地往右打。
宋灼似有所感地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動作迅速地将方向盤往右打死, 踩了剎車。
灰粉色轎跑堪堪擦過失控的轎車,熄了火停在路邊。而那輛大衆來不及剎車, 徑直撞向道路中間的護欄。
劫後餘生, 宋灼詫異地往旁邊看了眼。秦昭寧也松了口氣, 收回手道:“別在這兒停, 走。”
她透過車窗回頭往外面看, 那輛黑色的車撞上護欄之後熄了火, 車身撞得凹進去一塊。開車的人似乎還想發動車子, 可發動機響了好幾次, 最後還是熄火。
有交警注意到這邊的情況趕了過去,宋灼發動車子離開, 秦昭寧重新系上安全帶。
兩人一時誰都沒說話,直到車子駛出這條街, 宋灼才忽然往她這邊一瞥, 抿唇問道:“剛剛那不是意外, 對嗎?”
秦昭寧一頓, 垂了垂眸:“不知道。”
過了會兒, 她似乎又想起什麽,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叮囑道:“你這幾天小心一點。”
“那你呢?”
車子停在路邊,宋灼熄了火,側頭望着她:“你讓我小心一點,那你呢?那輛車是沖着你來的吧?”
秦昭寧安撫地笑了笑:“我肯定不會有事啊。”
宋灼張了張唇,最後卻什麽也沒說,沉默地發動了車子。
商街兩旁的店鋪亮起了燈,五光十色地晃人眼。進入熱鬧繁華的地段,人也多了起來。
過了攔車杆進入小區,在車庫把車停下後,宋灼跟着下了車。
秦昭寧腳步一頓,奇怪地問:“小學弟,你不回學校嗎?”
“我去看看小太陽。”宋灼認真道。
上次說要去看小太陽的也是他,結果才走到玄關,最後卻落荒而逃了。
秦昭寧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好笑,點點頭:“好吧。”
乘電梯上去,打開門後,秦昭寧沖着裏面喊了聲:“小太陽,有人來看你了。”
貓爬架處響起動靜,一團橘色蹭蹭地跑過來,在撞進秦昭寧懷裏之前,被人彎腰攔了下來。
小太陽擡起頭,圍着宋灼轉了兩圈,在他手邊嗅了嗅,認出是熟人,撒嬌地蹭着腦袋過去。
宋灼半蹲着,摸摸它的頭,目光轉向一旁的秦昭寧。
她換了鞋,手包放到櫃子上,拿起放在上面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的發繩将頭發挽起來:“我先去洗個澡,喝什麽在冰箱拿。”
宋灼應了聲好,拍拍小太陽的腦袋,示意它跟自己進去。
秦昭寧進了房間,客廳裏只剩下一人一貓,小太陽亦步亦趨地跟在宋灼身邊,轉了幾圈後見他不陪自己玩,又蔫蔫地跑開了。
打開冰箱,側面的夾子上放着各種各樣的飲料和牛奶,還有幾瓶秦昭寧很早之前買的酒,一直放着沒喝。
宋灼視線在這上面停頓兩秒,伸手拿了一瓶。
浴室裏的暖黃的光傳遞出熱意,水霧升騰,将鏡子蒙上一層白色。嘩嘩的水聲停下,秦昭寧穿上衣服,拿毛巾擦着頭發出來。
她習慣性地将頭發吹了半幹,見沒再滴水就停了下來。洗完澡之後莫名的睡意上湧,正準備躺下,她忽然想起外面還有一個人。
腳步一轉,秦昭寧打開門,視線在客廳搜尋一圈,最後落到坐在沙發上的某人身上。她手扶着門框,沒精打采地問:“小學弟,還不回學校嗎?”
宋灼沒說話,秦昭寧奇怪地走過去,才發現他閉着眼靠在沙發上,臉上有很淡的酡紅,西裝外套脫了放在旁邊,襯衫領口的扣子被解開了,露出來的精致鎖骨上也染着緋紅。
她一蹙眉,往茶幾上看去,這上面放着一個棕黑色的瓶子。拿起一看,她才想起來是什麽,忽的一驚。這是她很早之前買的伏特加,瓶身上是法文。
宋灼應該沒看懂,但這東西打開就能聞到酒味,他明知道自己酒精過敏,怎麽還繼續喝?
秦昭寧搖了搖酒瓶,很好,還喝空了。
她知道這酒度數有多高,來不及生氣,她趕緊拉開茶幾櫃,從裏面翻出抗過敏藥。
倒了杯水,她拿着藥過去,一只手托起宋灼的腦袋,将藥抵到他唇邊,哄道:“小學弟,張嘴。”
他倒也乖,聽話地張開嘴把藥吃下去,秦昭寧又給他喂了口水。
等他把藥咽了,秦昭寧才松了口氣。她放下水杯,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果然已經開始發燙了。
被他這麽一驚吓,困意早就消失殆盡。緩下來之後,她才開始生氣。
偏偏宋灼這時候醉着,意識不太清醒,任由她搓圓捏扁也沒反應。
又在他臉上捏了兩下,秦昭寧正要起身去給他找個毯子,才抽回手,一直沒反應的人忽然擡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秦昭寧低頭看去,宋灼半睜着眼,眼神有些迷離渙散。
他看起來不太舒服,蔫蔫的,說話也沒什麽力氣:“姐姐,我是不是該回學校了?”
秦昭寧以為他要說什麽大事,結果就問了這句,她氣笑了,擡起空着的那只手捏捏他紅得滴血的耳垂:“你現在這樣子怎麽回去?睡這兒吧。”
他一雙眼霧蒙蒙的,反應也有些遲鈍,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說了個“噢”。
他醒了就好辦了,也不用委屈地在沙發上睡一晚。秦昭寧起身,看着他說:“起來去房間睡。”
宋灼眼睫扇了扇,過了會兒才理解她的話,沒等秦昭寧拉他,他自己撐着沙發站了起來。只是不太穩,搖搖晃晃地往前跌了一下。
秦昭寧伸手扶他,忽然被抱進了懷裏。喝醉了的宋灼渾身都燙,懷裏更是熱得灼人。
她不由得有些擔心:“行不行?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算了,還是去醫院吧。”秦昭寧皺了皺眉,抵着他的肩,正準備去拿車鑰匙,卻忽的被抱得更緊了。
宋灼高于常人的體溫透過衣服傳遞至她身上,襯衫上的扣子有些硌人。他的腦袋埋在她頸窩,聲音悶悶的:“不去醫院。”
聽着像撒嬌,他喝醉之後的樣子總讓秦昭寧沒來由地心軟。她好笑又無奈地拍拍他的背:“不去醫院不行啊。”
“不去醫院。”宋灼只悶聲悶氣地重複着這句話。
秦昭寧挑眉,語氣硬了一些:“別耍小孩兒脾氣啊,宋灼。”
身形一頓,宋灼松開她,往後退了半步。他低垂着頭,如同犯了錯的小孩一樣,乖乖站着等大人批評。
梳好的背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弄亂了,有幾縷頭發耷拉在額前,配合着他的表情,顯得委委屈屈的。
秦昭寧還是沒狠下心,正想再哄哄,他忽然低低地開口。
“我不想去醫院,我媽和奶奶就是在醫院沒的。”
光源在他身後的位置,他低着頭,看不太出表情,可長長的眼睫忽的輕扇了一下。
他聲音裏帶着一股濃濃的無力感,平時那麽冷靜的一個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也會覺得無可奈何。
最親近的兩個人都在他面前離開,手術室外的燈從亮起到熄滅,滿腔的希望随着時間流逝,不斷變得焦急、慌張、無措,最後在醫生出來宣告結果時,化為濃濃的無力與茫然。
秦昭寧忽然覺得心疼,唇瓣張了張,她上前一步,輕輕抱了抱他:“好了好了,咱們不去了。”
她能理解這種感受,就像李映宛車禍死亡,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敢在雷雨天坐車。
童年與少年時期帶來的陰影或許會随着時間沖淡消散,但還有很大一部分,會紮根在心底,讓人再也不敢去觸碰。
沒有再提起去醫院的事,秦昭寧安靜地抱了他一會兒,将人哄回了房間。
他很久沒有在這兒留宿,客房被收拾了一次,白色的被褥平整地鋪在床上。
秦昭寧扶着他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一角,示意他躺上去。
他喝醉後乖乖的,走路也很穩,秦昭寧放心地松開手。
可剛松開他的胳膊,宋灼忽然像站不穩一樣,搖搖晃晃地要往旁邊跌去。秦昭寧趕緊伸手去扶他,下一秒,他伸手将她一攬,兩個人一起往床上倒去。
脊背撞上柔軟的床,整個人被彈起來,又跌了回去。身體上方一道灼熱的身影将她籠罩,皮帶硌了一下她的腰。
秦昭寧擡手推他起來,宋灼忽然握住了她的那只手。
他往旁邊挪動了一些,人卻還抱着她沒撒開,頭抵着她頸側。
秦昭寧生無可戀地低頭看着他的頭頂,晃晃他的手:“小學弟,你是不是打算壓死我?”
不知道是哪個字戳中了他,宋灼身形一僵,下一刻,手撐着床面将上身弓起來,撤開了壓在秦昭寧身上的力道。
兩個人貼得那麽近,近得秦昭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帶着淡淡的酒味,很醇厚。
秦昭寧很喜歡那款酒,她以前一個人,覺得格外孤寂的時候就會喝酒,放着電影,喝酒,吃外賣。聽着樓下商街的喧嚣聲,好像這樣就沒那麽孤獨了。
但後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項活動漸漸退出了她的生活,沒喝完的那些酒,就一直安靜地放在冰箱裏。
走神之際,她忽然聽到宋灼嗓音沉沉地輕聲說:“別說那個字,不吉利。”
秦昭寧不解地“嗯”了聲。
“你不會死的,你會平平安安,一生順遂。”宋灼俯身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虔誠的吻,壓抑又克制地挨着她的耳畔道:“我只有你了。”
作者有話說: